陈嵩被拿下,河间府势力在北疆遭受重创。但赵构的使命远未结束。巫族,这个新归附的力量,成了他下一个目标,也是他此行最重要的任务之一——试探、分化、掌控。
“镇国公,”赵构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与尴尬,挤出一丝笑容,目光转向肃立一旁的赫连勃勃和始终沉默、兜帽遮面的赫连月,“巫族归附,实乃大喜,足见陛下天威浩荡,四夷宾服。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巫族毕竟曾助北狄,与我大周多有血仇,且其族擅巫蛊之术,行事诡秘莫测。朝中诸公,对此多有疑虑,恐其非真心归化,或怀异志。陛下之意,巫族战士骁勇,可编入边军,为国效力。但其首领赫连勃勃及圣女赫连月,身份尊贵,需随本督入京觐见天子,面陈归附之诚,受封领赏,以示归化之心,安朝廷众臣之虑。”
入京?!赫连勃勃脸色骤变,眼中凶光一闪。这分明是要扣押人质!一旦入京,生死便操于他人之手!
赫连月(赤鸢)依旧静静站在萧凛身侧,宽大的兜帽低垂,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只有袍袖下交叠的双手,指尖微微收紧。
萧凛沉默片刻,迎着赵构审视的目光,缓缓开口:“钦差大人所言,本公深以为然。巫族受庞敬邪术胁迫,其情可悯。赫连首领与圣女于潼阳关血战之中,立下赫赫战功,斩杀狄酋,破敌邪阵,乃我大周功臣。入京觐见天颜,受封领赏,理所应当,亦是巫族之荣耀。”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诚恳而凝重:“然,巫族习俗迥异,信仰独特。圣女赫连月,身负沟通祖灵、主持祭祀之责,乃全族精神所系,轻易离不得圣地。且北疆初定,百废待兴,巫族人心浮动,正需圣女坐镇安抚,凝聚人心。若强令圣女即刻入京,恐致巫族上下惶恐不安,再生变故,反而不美。”
他看向赵构,目光坦荡:“不若由赫连首领率族中长老及有功之士,随钦差大人入京觐见,受封领赏,昭示巫族归附之诚。圣女则暂留北疆,主持巫族事务,安抚部众,待北疆局势彻底稳定,巫族归心,再择吉日入京面圣不迟。此乃两全之策,既全朝廷体面,亦安巫族之心,望钦差大人体察边情,代为禀明圣上。”
赵构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语气转冷:“国公爷,这恐怕……不合朝廷规制吧?陛下旨意,乃是令首领与圣女一同入京觐见。圣女身份尊贵,更应亲赴天阙,以显诚心。暂留之说,恐难服众啊。”
“规制?”萧凛目光陡然锐利,声音也沉了下来,“敢问钦差大人,是北疆数十万军民的安定重要,还是死守所谓的‘规制’重要?巫族新附,人心未稳,圣女乃其精神图腾,若因强令其离境,致使巫族人心浮动,甚至再生叛乱,烽烟再起,这责任……钦差大人担得起吗?陛下,又是否愿意见到北疆再起战火?”
“你……”赵构被萧凛话语中的锋芒逼得一窒,脸色难看。他深知巫族战士的悍勇和赫连月那神鬼莫测的巫术,若真被逼反,后果不堪设想。他下意识地看向赫连月。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赫连月,忽然微微抬起了头。兜帽的阴影下,无人能看清她的表情,只听得她清冷如冰泉的声音响起:“钦差大人连日劳顿,车马颠簸,似乎……心神不宁,邪风入体?”
赵构一愣,不明所以。
赫连月宽大的袍袖下,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仿佛捏了一个极其玄奥的印诀。她并未看向赵构,但赵构却猛地感觉一阵强烈的心悸!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眼前景物瞬间模糊、旋转,无数细碎的金星在眼前乱窜,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在脑中攒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啊!”赵构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纸。
“圣女……你这是何意?!”赵构强忍眩晕,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和愤怒。
“大人误会了。”赫连月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大人舟车劳顿,邪风入体,侵扰心神。妾身略通岐黄之术,可替大人祛除邪祟,安神定魄。”她说着,宽大的袍袖中,缓缓探出一根手指。那手指纤细白皙,指尖却拈着一根三寸长的银针,针身细如牛毛,在帐内烛火映照下,闪烁着幽蓝的寒光!
赵构看着那根针,瞳孔骤缩,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想起关于巫族圣女种种诡异莫测的传说,想起刚才那瞬间如坠冰窟的恐怖感受,哪里还敢让她“祛除邪祟”!
“不劳圣女!不劳圣女!”赵构几乎是尖叫着摆手,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国公爷所言……甚是有理!甚是有理!赫连首领率有功之士入京觐见即可!圣女……圣女便留在北疆,安抚部众,稳定人心!待北疆安定,再入京面圣不迟!本督……本督定当如实禀明陛下!”
一场无形的交锋,在赫连月无声的威慑下,以赵构的彻底退让告终。
翌日,钦差行辕内。赵构惊魂未定,脸色依旧苍白。他提笔蘸墨,手却微微颤抖,在密奏上写下:“……萧凛羽翼已成,根基深厚,兼有巫族死忠,悍不畏死,尤以圣女赫连月为甚,其术诡谲,不可力敌,不可迫之过甚……陈嵩罪证确凿,已成弃子,不足为虑……当务之急,乃分化其势,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激生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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