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假日不工作

　　寂寞的廿七歲，廿七歲的寂寞。

　　廿七歲，多少有點寂寞。

　　就像十二月的第二十七日，浪漫的平安夜過去、狂歡的聖誕過去、期待已久的拆禮物日都過去了，剩下什麼都沒有，要上班的十二月二十七日。

　　寂寞。

　　不是廿五，也不是三十，而是廿七，兩頭不到岸的廿七。

　　廿五歲，我們說我們還年輕，剛大學畢業出來不久，在打拼。

　　三十歲，我們說三十而立，買樓結婚生小孩。

　　偏偏是廿七，雖只幾年，工作的熱誠早在減退，終於明白就算多努力工作，老闆也只會覺得工資多給了你。

　　再過幾年，或許是時候成家立室，但就在廿六歲，一年前，和拍拖兩年的女友分手了。

　　原因就像一加一般簡單，半點不複雜，他結識了一個比你職位更高，能賺更多錢的男生。

　　你沒有嬲怒，你覺得正常不過，甚至對此感到有點高興，因為你連對自己也沒要求，那末，你還能要求什麼呢？

　　蔡日南今年正好廿七歲，混混沌沌的廿七歲。

　　每天準七時起床，由小學、中學，至現在也是這樣，沒什麼大分別。大學的時候彷彿停過一陣子，但習慣總改不了，還是愛早起，卻偏偏很晚才睡。到周末又喊著要睡個一整天，充充電，到頭來除了上班工作，放假睡覺，吃飯拉屎之外，什麼都沒有做過。

　　就這樣，二十七歲。

　　二十七歲的日南不是愚昧得沒有察覺到這點，只是總在上班乘巴士時想個解決辦法，卻從未想不出個所以然，因為沒有一個突破口。

　　「沒有突破的方法，那就什麼都解決不了。」

　　日南深信。

　　二十七年了，突破沒有出現。

　　日南放棄了再想。

　　「想不明的東西再怎麼想也沒意思。」

　　這時日南的座右銘之一。

　　中國人也不是有句諺語叫「船到橋頭自然直」嗎？

　　我們都一樣，放棄去想，到一天忘記了，就當事情已解決吧！

　　日南轉過三份工，總覺得不太合適；或許，欠缺的是一點突破。

　　日南也換過三個女友，也覺得不太合適；或許，所欠的也是一點突破。

　　凡此種種，日南雖有要求，卻無強求，因為他知道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

　　雖然工作沒有帶給他特別的歡樂，也沒有一個能改變他生活的伴侶，但日南並沒有覺得枯燥，因為比他枯燥的人著實太多，也不知有多少和他同年紀的到現在還只懂得坐在電腦前玩虛擬遊戲。至少，日南還有每月一次與舊同學打籃球，夏天也會游泳一兩次，乘船出海也有一次。行山倒沒有了，因為已廿七歲，老了。

　　日南擅長拿比自己條件更差的人來和自己比較，這使他感到優越。無疑，這是比較樂觀的一種想法，很簡單的半杯水問題。

　　至少，他並不感到生活枯燥無味；最多，只是有點寂寞而已。

　　今天，星期日，公眾假期。

　　一如以往，蔡日南會在九時過後才起床，然後刷牙、洗面。

　　這些也是做了二十七年的工作，扣減還是嬰兒時的一年，也足有廿六年光景，每天也做，甚至不止於一次，但蔡日南並沒有感到枯燥，又或厭倦，因為他知道他得這樣做，而這樣做的本身亦有著它的意義。

　　刷牙，能令他保有一副整齊潔白的牙齒。

　　洗臉，能令他精神為之一振。

　　早餐方面，他通常都選擇在外面買，再回家吃。原因有好幾個，卻絕非因為他和一般男孩子一樣不諳廚藝，他甚至煮得一手好菜，因為他曾有一段日子常常都學做一些女友喜歡的菜式。

　　最大原因大慨是因為懶吧！懶得為自己花心思，懶得為自己做什麼。況且星期日是休息日，顧名思義就是要休息，什麼都不做，外出已經是一種極大的勞動了，所以有時候，他會選擇叫外賣。

　　今天，日南卻決定走到街上，雖然他也沒念頭要吃什麼，一心打算看著辦。

　　結果，他選擇了十九元一隻的糯米雞，還有加六元的支裝豆漿。

　　無他，二十五元就能解決一餐，而且夠飽肚，可以將再次進食的時間盡量推遲，最基本的情況下是省掉午餐，可以的話下午吃點零食薯片，捱到晚餐就算贏了。

　　日南這樣盤算，因為他懶。

　　沒有突破。

　　日南回家後才發覺自己忘了買報紙，但他並沒有太介意，反正昨天的那份他還沒有看。

　　他拿起一份昨天的舊報紙，是財經版，他才沒興趣，放在跟前的矮几上，順手再將剛買來，還熱氣騰騰的糯米雞放在上面。

　　旁邊當然還有支裝的豆漿，低糖的，人老了，要控制攝糖量，家族早有人得了糖尿病，況且中年發福也是個大問題，不得不正視的問題。

　　日南純熟的分開了附送的木筷，迅速從糯米雞的中心劃了一個十字，將它肢解開來。

　　香氣撲鼻，熱氣騰騰。

　　日南夾起了不知從何時開始成為了糯米雞一部份的叉燒，放進了口，慢慢咀嚼，彷彿混然忘了一隻糯米雞也足有四百多卡路里，多麼美味。不過就算知道了也好，記起了也好，他大慨也會找個好一點的理由，例如什麼「營養師建議早餐可以吃得豐富些，因為接下來有一整天的時間給它消化和消耗。」，然後就可以將問題置之不理。這大慨是饞嘴的人和肥胖的人的通病。

　　糯米雞裡頭的雞少得可憐，也小得可憐，日南要翻了幾翻才找到，還有一顆他最愛的膽固醇含量極高的鵪鶉蛋。

　　日南並沒有經過考慮，幾乎反射性地將之全部吃掉，待清理所有餡料後，他才開始吃剩下來的糯米飯，這是他的習慣。

　　基本上，這兩年日南已戒掉了追看電視劇的習慣，現在看的只有新聞節目和體育節目，所以他拿起了電視搖控，轉到了收費電視的體育頻道。

　　是美國職業籃球常規賽，邁阿密熱火對新奧爾良黃鋒。

　　電視螢幕上剛播出了一段有「大帝」之稱的勒邦．占士來了一記強力的入樽，將比數拉開，震懾全場。

　　日南做了一個不屑的表情。

　　他討厭勒邦．占士，徹底的。

　　無它，因為勒邦．占士和他一樣生於一九八三年，同年，同齡。

　　所以才討厭。

　　日南實在習慣了拿條件比自己差的人和自己比較，這麼一個籃球員，和自己同一年紀，怎麼會有這樣的成就？

　　日南是看米高．佐敦那個年代的籃球長大的，那時他就憧憬有朝一日也能成為一份子。那時他還小，他還有幻想的空間與權利。

　　除了米高．佐敦之外，他也喜歡猶豫爵士隊的約翰．史托頓，因為他在云云球星中長得不算高，體能也不見得比人強，他賣的是純技術，完美的助攻。相比之下，要成為這樣的一個球員好像比較容易，起碼技術能磨練回來，而怎努力都好，他知道自己不能令自己變高，雖然他每天也喝一盒維記的高鈣低脂奶。

　　當然，他沒有成為香港的史托頓，甚至是沙田的史托頓，頂多是瀝源史托頓，他有著絕對的自信是福海樓最強的控球後衛。

　　結果，中五那年他首次進軍校隊，學界比賽首仗就以三十七分之距落敗，他這才知道原來曾大屋那邊是卧虎藏龍之地，但他知道得太遲了。

　　因此他喜歡看多於自己親自落場，而他喜歡的卻是八、九十年代的籃球。

　　所以，當糯米雞只剩下一塊荷葉時，他決定轉到新聞台。

　　重重複複的新聞報導，先是交通意外，然後是因通漲而發起的示威，再來是學者說著一堆堆除了他自己外沒有人聽得懂的廢話，股市行情，都是千篇一律。

　　日南按下了黑色搖控器上彷彿有著某種象徵意味的觸目的紅色按鈕，將電視機轉成了待機模式，就似命令一個孩子收聲，然後他就乖乖收聲一樣，電視機變得了無聲色。

　　日南將剩下的垃圾放進了垃圾箱，喝著剩下不到一半的豆漿，翻著報紙，昨天的報紙。

　　雖然如此，日南依然看得聚精匯神，就似能從報章上讀到今天的新聞一樣。

　　少時曾經在圖書館工作的日南早已習慣閱讀舊的報章雜誌，那時他負責逾期報章雜誌部，每天看的也是別人早已看完的，但同一個部門每個人也是這樣，倒不覺得有什麼問題，閒話家常，討論的也是過去的題目。

　　不知是習慣了，還是昨天真的沒什麼新聞，日南只用了大慨半小時就把報章翻完，擱在一旁。

　　日南嘆了一聲。

　　是為報章裡的報導而嘆？

　　還是為了他自己而嘆？

　　日南家裡並沒有其他人，媽媽和雀友攻打四方城，爸爸要不在投注站，要不在公園下棋，所以他沒有為自己的嘆息解釋。

　　日南感到有點無所事事，卻沒有因此而覺得納悶，反而有點自在，終於可以讓擠塞了的腦袋混沌一下。

　　「能不去想一下事情是一種幸福。」他如此深信。

　　結果，他躺回了熟悉的睡床上，翻著看過不知多少次的漫畫，他沒有數過。

　　慢慢地、緩緩地、靜靜地、悄悄地……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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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假日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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