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莉蒂斯大圖書館的燈光全部熄滅,宛如深海寂靜無聲,月光被烏雲遮蔽的深夜,克蕾絲塔獨自佇立於圖書館後門,即使承受寒風侵襲,她仍站得筆挺且面不改色,若從遠處看甚至會被誤認為雕像。
吉恩朝克蕾絲塔緩緩走來,他換上深黑衣袍,彷彿披上最深邃的夜色。
「跟我來。」吉恩如一道黑影走過克蕾絲塔身旁,直接打開後門,引領她走進狹長陰暗的走廊,能依靠的光源只有吉恩手中的魔晶燈。這段路上雙方不發一語,無言的沉默在微冷空氣中凝結。
很快地,他們來到走廊盡頭,吉恩推開門扉,克蕾絲塔一眼就看出這房間跟朵娜房間的格局相同,但裡頭只有簡單的桌椅,沒有任何擺飾,落地窗外是漆黑無光的夜空。
「請坐。」克蕾絲塔坐上冰冷木椅,吉恩則隔著長方形大桌坐在對面。
「這間是圖書館的密談室,結界魔法能防止這裡的對話被外界查探,從外面也沒辦法看到裡面。」下個瞬間,吉恩直視克蕾絲塔的眼眸閃著冷冽光采,說道:「首先,妳對魔具人偶的了解有多少?」
「我查過圖書館的資料,魔具人偶在大多數文獻是虛構的存在,例如童話故事會說話的娃娃,或是恐怖人偶的鄉野奇談,在真實可靠的魔具研究紀錄中,魔具人偶只發展到能簡單動作的程度,原本我也是如此認為,但朵娜小姐打破我既有的認知,她身體的鍛造技術,更是遠超出我的知識範圍。」
「簡單來說,妳仍一無所知。」吉恩的一針見血,稍稍打擊克蕾絲塔的自尊,但她不打算反駁,「是的,所以我才想請教吉恩老師。」
「妳是煉晶師的話,就應該知道『魔具』的存在意義,魔具自古以來就是道具,製造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人們使用。」
吉恩轉頭望向窗外的夜空,此時的厚重烏雲依然籠罩著星辰與月亮。
「朵娜最初是作為『道具』誕生,這所學院其實是保護她,讓她得以安穩生活的囚籠。」吉恩在克蕾絲塔心湖投入的沉重話語,掀起陣陣漣漪,她才意識到朵娜的過往並不單純。
「克蕾絲塔,既然妳不是為了金錢,妳是出於什麼目的幫助朵娜?」昏暗燈光下,吉恩的眼神變得如刀刃般銳利,直指克蕾絲塔。
克蕾絲塔坦然承受吉恩的冷銳視線,說道:「一開始我把朵娜小姐當作魔具,出於我個人的好奇心靠近觀察她,但她對我這個認識不久的新生非常親切溫柔,甚至想要當我的朋友,就算她不是人,我也想要回報她的好意。」
「朋友」對克蕾絲塔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奢望,朵娜卻願意成為她的朋友,即使克蕾絲塔現在無法跨越心中的高牆,但她還是無比感謝朵娜的溫柔。
接下來,克蕾絲塔做了個深呼吸,將話語傾吐而出:「不瞞您說,我雖然看起來是普通人類,但我也是這世上的『異類』,我明白朵娜小姐與一般人不同的寂寞,也有絕對不想遺忘的重要回憶,所以我想要幫助她。」
克蕾絲塔主動將自身偽裝撕出一道破口,這是她為了取得信任,下定決心付出的代價,但她仍緩緩閉上雙眼,不敢面對此刻吉恩的眼神,從小時候開始,她就無比害怕那種看待「異類」的尖銳目光。
「想要知曉答案之人,必須有以身犯險的覺悟。」克蕾絲塔睜開雙眼,在她眼前的吉恩,被探出烏雲的輕柔月光所籠罩,平靜柔和的表情沒有一絲輕蔑。
「這是創立大圖書館的賢者——瑪莉蒂斯的名言,妳表現出了覺悟及真心,剩下就看妳的智慧了。」
吉恩拿出一本深綠古書,推到克蕾絲塔面前,雖然封皮因歲月侵蝕有些破舊,但能看出細心保養的痕跡。
「當時我也像妳一樣詢問我的師父,請她告訴我朵娜的過去,她就給了我這本書作為考驗。這裡面有妳想要的答案,但妳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這本書的內容,妳解讀出書中的答案再來找我,今晚的事放在妳和我心中就好了。」聽出這句話額外的體貼,克蕾絲塔心懷感激收下書,說道:「感謝您,我一定會再來找您。」
※※※
暖熱陽光穿過落地窗,將圖書館閱覽室照得光亮明淨,大量書本張開書頁在書櫃間及上空飛舞,朝向各自的歸處。克蕾絲塔坐在長桌旁,埋首於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大量書籍,從跟吉恩會面的那一晚已過了一個禮拜,克蕾絲塔一直研究吉恩交給她的古書,但她仍一個字都看不懂。
書中的異國文字既不是大陸通用的賽媞亞文,也不是克蕾絲塔接觸過的語言,增加解讀的困難。
對於魔具及礦物的各種理論,克蕾絲塔能快速理解分析,但語言文字學的領域她就是完全的門外漢,就算看再多參考書籍,她仍不得其門而入,甚至連這文字從何而來都無從知曉,而且跟吉恩的約定讓她不能給其他人看這本古書,也無法向他人求助。
好不容易得到吉恩認同,允許她碰觸魔具人偶的秘密,但意想不到的嚴重阻礙,讓原本性情沉穩的她不禁感到焦慮,只能拚命在茫茫書海尋找突破口。
「難得看到妳皺眉的模樣,需要幫忙嗎?」克蕾絲塔將目光從書頁間移開,對方胸前襟章的蕾花十字劍圖紋,映入她的眼眸中。
「不用了,諾伊同學。」克蕾絲塔的聲音沒有一絲情緒起伏,自從在學務處的爭執後,克蕾絲塔就沒跟諾伊說過話,直到現在諾伊直接找她談話,她才不得不做出回應。
「真的不用嗎?我說過有需要的話可以找我。」諾伊依然面帶微笑。
「我有說『不』的權利,就像諾伊同學拒絕上次的委託。」
「那件事我向妳道歉。」諾伊的英挺面龐浮現苦澀的表情,克蕾絲塔闔上書本,冷冷地說:「你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反正最後你一定會對我失望,請不要再來找我。」
克蕾絲塔拋下這句重話後起身離開,留下了愣在原地的諾伊,原本被陽光照得暖和的空氣,透出微微冷意。
另一邊的克蕾絲塔剛踏出圖書館大門,就開始懊悔自己失去平常的冷靜自持,面對諾伊她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克蕾絲塔!找到妳了!」響亮呼喊打斷克蕾絲塔的繁雜思緒,她看見從不遠處朝自己跑來的的阿芙拉跟拜爾德。
「因為克蕾絲塔煉製的魔晶,天翼機的研究大有進展,所以我們想請你吃頓飯作為答謝,不曉得妳有沒有空。」拜爾德有些靦腆地說。
對上阿芙拉跟拜爾德熱切期盼的目光,克蕾絲塔難以推卻對方的熱情,她也想轉換心情。
「有空,請告訴我時間跟地點。」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a2Jvhx2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