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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鬼⋯⋯」它的聲音壓得很低，一個字一個字像是斷線的人偶：「這裡有⋯⋯淨鬼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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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說著，手一抬，似乎想要往霍夕的方向比，但卻停住了。彷彿承受著什麼力量般，它抱住了自己的身體，捂住臉，竟然就這樣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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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快走⋯⋯快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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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聲音變化了，霍夕一愣：「狐音？是狐音吧？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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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抵擋不住了⋯⋯您⋯⋯快走⋯⋯」狐音極力壓抑著自己，將整個身體縮小：「我會⋯⋯把您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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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妳──」霍夕煞住話頭，看著狐音的模樣，一咬牙，從雜物堆後面起身。原本關著狐音的密閉空間已經被打穿了，大約兩公尺厚的牆正中間出現了一個大洞，有微弱的光線和風，從殘破的圖騰和鐵鍊之中灌進來。霍夕不再猶豫，照著狐音的話就往出口跑去。他知道他留在這裡幫不上任何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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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兼大人⋯⋯」狐音低泣著說道，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您在哪裡⋯⋯您為什麼──我要⋯⋯殺了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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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往出口而去的步伐被強迫終止了。狐音突然阻擋在霍夕的面前，探手，扼住他的脖子。她的手臂包著破碎的布，裸露出的皮膚是黑紅色的，發出腐敗的臭味。狐音低著頭，直直盯著霍夕，而霍夕不斷地掙扎著，模糊的視線中映著一雙血色的眼瞳。憤怒、憎惡、怨氣⋯⋯所有負面的情緒都集中在那雙眼睛裡，霍夕就像是被鎖住一樣，被那些情緒給綁縛住，陷進深深的悲哀和絕望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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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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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音雙眼一眨，猛然放開了手，退後好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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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不起⋯⋯我不可以──淨鬼⋯⋯殺⋯⋯報仇──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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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跪在地上喘著氣，一平復下來就馬上往外頭跑。空氣中逐漸被灼熱給侵蝕了，喪失理智的火開始尋找著更多的糧食，吞噬弱小的同類。狐音不斷地掙扎著，自己朝旁邊的牆壁撞去，一下一下，牆上很快就沾上了一塊暗色的血漬。她彷彿感覺不到痛，用力而且執著地撞著，黑色的血不斷地從身上滴落，在地上匯聚成一攤淺漥。很快地，她便停下了動作，淡灰色的妖氣從她身上發散出來，包裹著的布如風吹般掀開，露出了她殘缺的、只剩下一邊的獸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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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是說人賴可以信賴嗎⋯⋯為什麼⋯⋯兼大人⋯⋯」狐音喃喃地唸道，從牆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恨⋯⋯都該死⋯⋯全部⋯⋯都⋯⋯都──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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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劃破天際的尖嘯，音波伴隨著妖氣向外撲散，狐音面前的牆壁就像保麗龍一樣，碎裂了。碎裂亦如雪堆，一塊一塊崩解，崩解卻被掩蓋而無聲。牆壁之外，是另外一個空間，有玻璃、機械、家具⋯⋯全都像是玩具一樣被力量捧了起來，在半空中消失無蹤，直接化成塵粉。霍夕踩在石礫之上，耳中「嗡」地一聲，眼前就像是蓋上一層水膜，顏色都變了。他回頭，看見一個無形的圓以狐音為中心朝自己擴散而來，而被圓碰觸到的東西全都像不存在一樣回歸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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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終於跌出了室內，撲倒在大馬路上。他的聽覺回來了，但聽見的只有自己的心跳、還有呼吸。郭家的倉庫被摧毀了，本體碎成砂石，倉庫內的雜物、建築殘骸紙屑般飄揚起來，連同上方失去支撐的天花板，擠壓成一塊向外掀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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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爆炸一樣，土石噴濺，伴隨著一閃即逝的火光，還有隱隱地動。一切都像是電影情節那樣子不可思議，霍夕隔著水膜看著，覺得太不真實，直到一塊被擠壓得變形的鐵片朝自己飛來，劃破了水做成的界線。越來越大的黑影讓他感覺到現實，霍夕壟罩在巨大的黑影之下，彷彿夢醒一般回過神，發現自己根本來不及躲避。他忘記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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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聲跟著時間一樣變得很慢、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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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突然被向後一扯，霍夕嚇了一大跳，轉過頭，一張陌生的側臉劃過視線，隨後就是一個人的背影，擋在自己身前。那個鐵塊恢復速度，毫不停滯地撲過來，而那個人抬起雙臂、擋在面前，似乎打算硬生生扛下。然而，彷彿只是一個立體投影，那鐵塊直接穿過了他們兩個人，摔到後方的馬路上，因為大力地撞擊而整片凹起、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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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回視線，面前的景物突然起了變化，像是刷上白色的油漆，一層一層覆蓋上去。霎那間，四周都是一片純白色，連建築物也消失了蹤影，好似處在一個只有白色的空曠房間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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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天啊我的老天啊⋯⋯嚇死我了，天啊我快要被嚇死了⋯⋯被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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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有聲音傳來，霍夕猛然大吸了一口氣，臉上血色退盡，直到現在才意識到他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回。而他前面的那個人顯然也心有餘悸，單膝跪了下來，單手撐在地上平復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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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上了⋯⋯」他的聲音也有些發抖，不過很快地便冷靜下來。他轉頭看向霍夕，跨了幾步蹲在他身邊：「同學，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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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霍夕稍稍挪動了僵硬的身體，說道：「我沒事。剛才⋯⋯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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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的。」那個人鬆了一口氣，禮貌性地彎了彎嘴角：「這是我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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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工作也不能這樣子嚇人啊！」後方傳來抱怨，一個人影走了過來：「哥，你下次要衝也提早一點跟我說好不好？喊一聲就開始跑我哪知道你到底要幹嘛，要不是我反應快拿出空間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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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夠了。」霍夕身旁，據說是哥哥的人沉下臉：「不要忘記這裡有凡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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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說的也是。」應了聲，弟弟也跟著蹲在霍夕旁邊，右手指尖夾著一張符咒，邊角正在燃燒。他看起來並不太介意哥哥的責備，聳了聳肩，笑笑地看著霍夕：「嗨，你沒事吧？這裡很安全的，不用擔心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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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看著左右兩邊、一模一樣的臉，愣愣地問道：「你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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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除妖人。」弟弟搶著回答，嘴角咧的大大的：「我叫月缺，他是我哥哥，月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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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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