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獅子站在小巷的陰影中,小心翼翼地避開滲透影子邊緣的陽光。他是自深淵誕生的生物,本能地討厭陽光。即使只是處在陰影之下也會很不舒服,皮膚一陣刺痛發麻。不過黑獅子猜想他在成為魔物前不是這樣的。人類不會懼怕陽光。
口腔裡傳來強烈的苦澀味道,噲得黑獅子差點吐出來。這是人的性命的味道,非常苦澀難吞。但他又不能不吃。
因此黑獅子無時無刻都想吃甜來中和口中的苦味。
那個情報販子已經走了──被嚇得尿流屁滾但渾身無傷,黑獅子好像還瞄見他的鼠蹊部一片深色。黑獅子雖然聽不懂羅波亞語(快速、一連串捲舌組成的奇怪言語,令人聯想到暴風雨中海浪拍打懸崖的速度和力量。每當黑獅子聽到羅波亞語時,總會很想念彌月。彌月的言語天份很好,學得很快),但看反應就知道情報販子嚇得不輕。黑獅子當然不會傷害他,因為這是不應該的。他只是偷偷吸食了對方少許的性命。
最近黑獅子終於掌握竅門。秘訣就是,一次不要吃太多,把一頓飯分成十多頓來吃。既不會奪取人命,也不會被發現。
當魔物吸食人命時,被吸食的對像會看到幻覺──全都是他們親近的人。這個設計是用來麻痹獵物,增加成功機率。再來對像會昏倒,然後死亡。
不過只吸食一點點的話,甚麼事情也不會發生。那些人會少活幾個小時,說不定只是幾秒鐘的時間,幾乎不會對人體有害。
但黑獅子畢竟不問自取,這是偷竊。所以他總是懷著羞愧的心情來吸食人命。
也許黑獅子應該先詢問一下對方,但是有誰會答應他的要求呢?
天氣很悶熱,於是黑獅子忍不住往陰影裡縮了縮。真想念晚上啊,他想。
耳邊傳來維克托的抱怨。「你來得真慢,又不是不良於行的老太婆。」
「我要躲避陽光。」
「嘖,真麻煩。」
「只要你召喚我,我隨時都可以出現。」黑獅子指出。凡是曾召喚過魔物的人,都會和魔物有特別的聯繫。除非雙方同意解除召喚與被召喚的關係,否則這個聯繫會一直存在。
「我才不要被你當作零嘴來啃。」
看來要找個解決辦法,維克托邊嚷嚷邊暴躁地走來走去,又粗又濃的眉毛糾結成一團。陽光之下他的咖啡色捲髮比平常還要淺,連帶著巧克力色的肌膚也像是滲了牛奶一樣。黑色的襯衣只扣了最下方的鈕扣,露出整個平坦的胸膛﹔同色的長褲只到腳踝,尖頭皮鞋擦得發亮。他身上的淺藍色禮儀布以金和銀線刺上浮誇的圖騰,自右肩垂落到身前。黑獅子一直都搞不懂配戴禮儀布的理由(所以他沒戴,反正他不是人類),這簡直就像嫌汗水不夠多似的。
他決定不理會維克托。雖然對方是黑獅子的僱主,他心情不好對黑獅子也有影響,可誰也沒規定保鏢就要懂輔導。
這名高高瘦瘦的青年不過二十來歲,在黑獅子看來只是一個小傢伙。
大部分人在他看來都是小傢伙。
畢竟深淵的時間流逝和邁亙爾世界不同。不過是短短的六年時間,他在深淵裡已經過了上千年。而在這千年間,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沉睡。
維克托待黑獅子不錯。儘管他有時會拖欠薪金。但作為一個言語不通又不是人類的失業者,黑獅子也沒甚麼選擇,不是嗎?
自深淵回來後,他和彌月就在香巴拉港裡像普通人一樣生活。異國的語言令工作變得困難,房租和伙食費是個很重的負擔⋯⋯這時黑獅子才忽然驚覺,原來人類有這麼多煩惱。
雖然他曾是人類。
不過要是可以重新選擇,黑獅子還是會來到這個城市。
香巴拉港不屬於任何勢力。這是一個與各邦交往、全然中立的自治城市,靠著豐盛的漁業、五光十色的博彩業和其他非法產業來維持城市的繁榮。
沒人會冒著冒犯其他勢力的風險高調入侵這個海洋城市,包括神聖白日王國。即使只是派一小隊士兵穿過城門,也會被其他國家視為主動揪起戰爭的舉動。
所以他們很安全。
而且就連魔物在這裡都能找到工作,只要他是被需要的。
維克托需要黑獅子作為保鏢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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