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降 - 窺視（四）：附身

當我到達病房門口時，首先聽見的是房內傳來的聲響。

那聲音說不上多麼奇怪，大概就是位上了年紀的老人正大聲說話，且他似乎患有重聽，因為他所說的內容盡是些毫無意義的詞彙，間或摻雜著咆哮與笑聲。

我謹慎地敲了敲房門，裡頭的聲音戛然而止。

毛玻璃後方出現一張臉，接著門被打開了一道縫隙，一位中年女性望著我，輕聲道：「你是李軒融嗎？」

我點了點頭，猜想這位應該就是周楚菁的母親了。

她身穿職業套裝，長髮整齊地綰在腦後，臉上畫著合宜的淡雅妝容，看上去是名幹練的職場女性，然而此刻她眼下卻盡是黑青，神色十分憔悴。

那種憔悴不僅僅是來自於數日不正常的作息，更多則是因為心力交瘁。

「阿姨好，不好意思打擾了，我來看看學姊的狀況。」我道。

她側身讓我進入房內，此時我才看見房內除了躺在病床上的周楚菁外，還有蕭靖。

周楚菁面色蒼白，雙手及雙腳均被束帶束在床上，見到我後緩緩露出一抹微笑。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但是那抹笑容竟讓我有些發寒。

「謝天謝地，你終於來了。」蕭靖看到我後鬆了口氣，上前拍拍我，又道：「楚菁現在暫時穩定下來了，只是還是會說些奇怪的話。」

「剛剛我在門外聽到一些聲音……」我正想詢問方才的狀況，蕭靖卻逕自將我拉到角落。

「是她。」蕭靖瞥向周楚菁，「我說的很不對勁的事，就是她會用另一個人的聲音說話，而且說了很多令人恐懼的內容。」

我仔細地看了看周楚菁，卻沒在她身邊發現上次那團黑影。

這個事實令我稍稍感到不安，因為怨靈一般不會自動消失，除非它們找到更值得花費心力的事。

「另一個人的聲音？怎麼回事？」我皺起眉頭。

「暫時找不到原因，但是醫生懷疑她可能患有人格解離症，也就是俗稱的人格分裂，而這需要進一步觀察才能確定。」蕭靖道。

我不是專業醫師，這部分暫時不好評價，不過按照周楚菁之前被纏上的狀況看來，大概不會是人格分裂。

「對了，她都說了什麼？你說和我有關？」我道。

蕭靖頷首，「她說……」他猶豫了一會，「祂要你，它們也要你。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我瞇起雙眼，總覺得這句話似乎在哪裡聽過。

「還有別的，例如我和她的家人都不得好死，未來會被惡鬼纏上，沒人能救我們……總之內容很混亂。之後又說到你，說你會在二十歲那年出事。」蕭靖擔憂地望了我一眼，「你也知道她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別放在心上。」

先是那場夢，接著是陳念與貛貛，再來是周楚菁……總覺得一切過於巧合了。

二十，這一年對我來說究竟有什麼特別的？為何所有事件都指向這個數字？

我無法不放在心上，因為明年我就要滿二十歲了。

倘若「二十」真的對我有什麼特殊意義，父親會知道嗎？

思索片刻，我抬眼望向周楚菁，發現她也正盯著我，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飢渴。

當然，我指的不是性事上的飢渴，而是物理上想將我生剝活吞的那種。我非常肯定。

等等，難道她……

為了驗證猜測，我問蕭靖：「我能靠近一些看看嗎？」

他點了點頭，神情有幾分忌憚，「可以，但是別試圖與她交談，她還沒恢復正常。」

我在病床邊坐下，此時周楚菁的母親正拿了一杯水打算餵她喝，周楚菁立刻面色猙獰地發出吼叫。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周楚菁卻笑了起來。

「靠近一點。」她直勾勾盯著我，以幾乎無法耳聞的氣音道：「你不是想知道玉珮的事嗎？還有關於你二十歲時的大劫。」

她的印堂周圍有一團濃烈的黑氣，彷彿有生命似地纏繞在眉心上。

果然是被附身了。

這並不是我第一次看見被附身的人，但是當對象是自己認識的人時，感覺便十分微妙。看來我託實驗室學長送給她的護身符，最終並沒能救她。

因為怨靈的騷擾，加上周圍人的不相信，想必周楚菁所背負的壓力已經遠超過她所能負荷的了，這才給了怨靈附身的機會。

我定了定神，問道：「你怎麼知道玉珮？」

「軒哥，什麼玉珮？」蕭靖在一旁道，可我並沒有回答他，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件事。

「我什麼都知道。」周楚菁微微一笑，回復了原本的聲音，就像她平時說話一樣，「靠近一點，我就告訴你。」

「呃……」蕭靖本想開口，但是周楚菁的母親制止了他，「沒關係，讓他去吧，看看楚菁想說什麼。」

我將椅子拉近病床，周楚菁卻要求道：「再靠近一點。」

由於她的聲音愈來愈小，我得湊近她乾裂的唇邊，才能勉強聽清她在說什麼。

「二十歲那年，你會魂飛魄散。」她呢喃道。

聽蕭靖說是一回事，但是當周楚菁體內的怨靈親口告訴我這件事時，我仍然不由得一凜。

我低聲問道：「我會死嗎？」

「死？」她咯咯笑道：「不會的。」

什麼意思？我會魂飛魄散，但是不會死？

想到怨靈一類經常為了自身執念而欺騙生者，我便愈發不相信她說的話，更何況這還是兩個相互矛盾的答案。

正當我起開身時，周楚菁又道：「玉珮……真可惜它不在了。」

說著，她輕輕朝我吹了口氣。

我頓時感覺側頸宛如火燒般疼痛，不禁大叫出聲，雙腿發軟地跌坐在地上。

蕭靖一個箭步扶住我，急道：「喂，你沒事吧？」

直到劇痛消退，我才能開口說話，「沒……沒事。你幫我看看，脖子上有什麼嗎？」

蕭靖檢查了許久，最後搖頭道：「沒有。」

「我沒有傷害他呀……」周楚菁泫然欲泣。

周楚菁的母親原先很擔心，然而見我脖子上什麼傷處都沒有，不禁投以疑惑的眼神，似乎認為我在演戲。

我故作鎮定地站起身，心中閃過不祥的預感，「不好意思，是我反應過度了。」

「嗯，沒事就好。」周楚菁的母親憂心地看了看女兒，「楚菁還需要休息，我先送你們出去吧。」

匆匆離開醫院，我仍然對於周楚菁的行為百思不解。

她確實是被先前纏上她的怨靈附身了，但是如今看來，這怨靈的目標好似是我？

無論它對我做了什麼，絕不可能是懷抱著善意的。

思來想去，我只能盡快回家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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窺視（四）：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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