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編織者 - 第十章為她編織物語的人們 ⑤

回程的時候，迎接男性的是另一艘沒見過的貢多拉。而操控它的船夫，也沒些早認識的那位來得健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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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划動它的人，只需要坐著的人，彼此默默無言返回了第三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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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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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惠顧，歡迎再次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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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貌性地向船夫告別後，準備順道拿回寄放行李的男性剛走出碼頭便朝著旅館的方位邁出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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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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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還沒等他踏出幾步，一陣無比熟悉的聲音越過無數混雜人群，直達了耳邊。轉頭一看，他那最為珍惜的小小迷失者，此時正身背雙肩包，頗有活力地拔動著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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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回來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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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男性壓低腰子，滿臉欣喜地迎接女孩的時候，他的目光也微微上傾。女孩身後不遠處的位子站著昨天見過的少年少女。靜悄悄護送女孩的他們並未跟著向前，而是默默對他鞠下一躬，以此作為別離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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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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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聲說出對他們的感謝後，默默頷首的男性便牽起了那小巧且稚嫩的左手，與女孩一同走在由紅磚鋪成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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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啊？今天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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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女孩的心情似乎比早上那陣子要來得愉快，男性下意識詢問了。而一聽見含有特定關鍵詞的問題的女孩，這時則像個迫不及待炫耀玩具的小孩一樣，對著男性充分地展露了自己的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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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派超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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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蘋果派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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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會耳聞女孩遇到的一些關於「亞莉亞」的觀光趣事，卻沒曾想第一個從她口中說出的居然是關於吃的話題。一想到把她託付給兩人前就已經讓她填飽過肚子後，擔憂消化不良的男性不禁面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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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而且那個攤子的大姐姐也好漂亮啊~真希望以後能成為像她一樣的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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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男性的憂慮只體現在臉上，時刻把視界放到前方的女孩自然是渾然不知。相對地，因美好的憧憬而帶動的情緒倒是很好地透過那隻瘋狂搖晃的左手傳達給了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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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心情呢，明明昨天還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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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那是因為，我害怕我的『故事』並沒有爸爸口中說得那麼簡單……我一直都認為那只是爸爸為了讓我放心才編造出來的謊言。還好——」走在半路的她像是非常清楚自身物品的擺放位置，很順手就從背包裡掏出了早些時候由姐姐送給她的「禮物」。「還好爸爸沒騙我。我確實是個愛睡覺的『睡美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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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忍心讓我知道自己曾是被「詛咒」的孩子罷了。

——只是，不想讓我因此對媽媽的離世感到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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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道的女孩，手裡正抱著一本小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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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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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透出的熟悉感令男性停下了腳步。與他四目相對的女孩也在這時將冊子的正面轉向男性。這才讓他知道女孩手上拿的是繪本。但封面上的圖案卻讓時刻處於平靜的雙眸產生了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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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由一名粉髪女生靠坐在大樹前的畫面，很像男性當初整理遺物時，因悲慟而封藏住的其中一本書。雖說那本書也有大同小異的圖案，但不同於那塞滿標籤的雜亂外表，女孩抱著的繪本不止潔淨無比，也相對單薄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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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男性悟出個所以然，女孩便輕聲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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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繞著公主一家三口——『我們』的故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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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話語，間接將男性的記憶帶回了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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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還能被稱作一家三口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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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那時住在第二街道的他們剛從「記憶的工坊」回來。由於當天溫度驟降的緣故，他們沒早早就寢，而是坐在了壁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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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得知女兒「過去」後，對她的遭遇深感痛心的男性，女性只是一如既往地輕哄著孩子，好讓淺眠的她能在自己懷裡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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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替洋子編織一本僅屬於她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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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懷中的孩子發出輕微的打呼聲，她才以相當柔和的語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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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愛女心切的男性則在輕撫「記憶之書」之際，默默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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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啊，是個什麼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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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女性對自己展露了溫和的笑意，但男性很清楚當時的自己在回答的時候只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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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面對這樣的他，女性並沒有丟出任何怨言，只是徐徐地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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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暫且還是秘密。不過大致上的走向已經決定好了，就看有沒有小說家願意幫忙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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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去拜託燈裡看看？以她的人脈應該能介紹幾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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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許是個好主意呢……那我遲點聯繫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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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成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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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畢竟這是我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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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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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見是自己不曾了解過的話題，男性略顯疑惑地傾著頭。與他四目相對的女性似乎也想起自己沒怎麼提及這件事的樣子，有些愜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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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能讓她平安快樂長大』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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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隨著回想的結束而變得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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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從記憶拉回現實的男性，只得默默將眼鏡往上推擠，把指尖留在自己的視野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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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妳確實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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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為了響應這個動作似的，醞釀已久的淚滴不斷從眼角滲出，卻又無一例外被指尖給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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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她」已經完成了一切。

就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她」已經託付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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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男性對「她」只剩下說不完的讚嘆。

然而，這份讚歌已經傳達不到她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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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女兒見到自己的慘狀，無意間鬆開手的他默默別過了臉。但打顫的背影仿佛又述說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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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在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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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自小就經常察言觀色的女孩來說，要發覺這個異樣並不是多難的事。略微不安地來到他身旁，拉了拉衣角的她的臉上，寫滿了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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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女孩一臉不安地望著自己，他默默用手背擦去這個由淚腺催生出來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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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進灰塵罷了，所以這個故事裡面是說什麼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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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秘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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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這麼神秘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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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書上有寫要等我十八歲了才能拿給爸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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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那就沒辦法了，我只好努力忍到那個時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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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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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男性確實有那個想法，但女孩也不免產生了質疑。因為她知道父親有時候為了跟自己「較量」會採取任何致勝的手段，屬實小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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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一臉狐疑地瞇著雙眼，男性立即湧上了新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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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如果不小心被我找到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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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這樣爸爸你根本就沒打算忍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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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所以妳可要好好藏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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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姆姆，等著瞧吧！我一定會把它藏在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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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期待著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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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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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共同努力到獨自撫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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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三個人變成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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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說是什麼支撐了這個本應支離破碎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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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想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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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因為這位呱呱墜地的小傢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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