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來到血鴉山的第一天，太君治睡得並不安穩，一天下來惡夢連連，一下子夢到四處都是血，一下子又是地動山搖人們哀鴻連天，最後是自己再一次對上陰端佛鬼卻仍舊不敵，被他一劍轟飛出妖世浮屠，直直栽落血海當中載浮載沉。

 

最後他夢到了……烏鴉的叫聲。

 

烏鴉？太君治緩緩睜開雙眼，盯著天花板好一陣子，發現在自己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壓著，看過去，正對上一雙又大又圓的黑亮眼睛。是烏鴉。他想坐起身，微大的動作讓自己的唇正好被牠的喙子給啄了一下，但是並不痛。烏鴉見他已經醒過來，仰首低鳴，振翅從開了一個縫的窗戶飛出去。

 

太君治望著窗呆坐一陣子，起身整裝，將那頂象徵天機院主的高帽戴回頭頂，像平時一樣慎重。不是他貪戀權位，不是無法接受自己將要被革職的事實，如果順利攻破妖世浮屠，即使要他性命他也無妨，更何況只是個官位？但這畢竟是他的失策，也是他能力不足所致，所以即使他被革職，甚至被通緝，他也必須設法彌補，不能讓他一人的錯而導致集境的滅亡。

 

踏出房舍，鴉魂就在不遠處的山邊眺望遠方，那是妖世浮屠的方向。

 

「沒睡好？」他還沒有靠近，鴉魂就先開口了。剛剛那隻烏鴉就停在他肩膀上。

 

太君治走到他身旁，低下頭深深吐了口氣：

「有些事情煩心。」

 

「那個嗎？」鴉魂的眼神沒有移開，還是看著妖世浮屠。

 

「嗯。」他應聲。這次的攻擊雖然沒有順利擊敗陰端佛鬼，但是已經消滅了三座晶界，要再從新建立結界也需要花時間，如果能在這之前攻破妖塔……可是自己的傷勢不是短時間能痊癒，更何況他現在這情況也無法再調動十鋒、香獨秀，現下還有誰可以幫他？

 

下意識，他看向了身邊那個人。鴉魂的實力他不清楚，可是他不想讓他去冒這個險，如果他死了，那殘宗真的群龍無首，破軍府更可以肆無忌憚出軍掃平血鴉山，天機院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更何況，他也不一定會再幫自己。太君治刻意忽略了心裡那些微的私心。

 

而且……有些事情尚未釐清，他還需要時間思考。

 

鴉魂發現太君治在看自己，轉頭和他視線相對，他卻沒有對此有所反應，想必正在思考，所以他便肆無忌憚地觀察起他來。他的身高其實沒有很高，主要是帽子讓他看起來比較高；因為受傷的關係臉色有些蒼白，如果有些血色會更好看；之前沒有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長很翹，而且是金黃色的，綴在帶著淡淡憂傷的鳳眼上有種莫名的艷麗感；鼻樑細長而端正；唇很薄，呈現淡淡的粉色，總是揚起的嘴角讓人覺得很柔和，沒有一點當官的架子，還有，那個微笑。

 

不知道這樣的唇嚐起來感覺如何？

 

嚐？鴉魂微微蹙眉，對自己突然升起的奇怪思想。

 

「怎麼了？」回過神來，太君治才意識到自己盯著鴉魂看了許久，而鴉魂表情似乎有那麼一些古怪。

 

「……沒什麼。」鴉魂將視線調回妖世浮屠上面。

「總是會有人解決的。」

 

「嗯？」似乎是沒聽懂他的話，太君治面露疑惑。

 

鴉魂卻不再回答，他轉身步離山崖，似乎是想離開血鴉山。太君治跟著轉身，喚住了他：

「你要去哪裡？」

 

鴉魂沒有停步，冷哼了聲：

「別把我當你的殿主，這裡是血鴉山，我去哪與你無關，傷患就該好好休息。」他拋下這麼一句，頭也不回的走出太君治的視線。

 

太君治嘆息著步回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