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3 零碎物品
鲁路修用他那挑剔的眼光审视着接待大厅。接待厅顺利地装扮成他所指定的主题。悬挂着的艳蓝窗帘被银色的缎带束在墙边。覆盖着同色布料的桌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装饰。银器包裹在深红色的餐巾之中，上面系着金色的缎带。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露出一个遗憾的笑容。这是他最棒的作品，可惜他无福享受这一切了。
他转身退出大厅，走向电梯，前往尤菲米亚所在的婚宴准备室。从露台那晚到现在，他还没跟她说过话，与朱雀更是有一天多没说上话了。他轻轻敲门，给他开门的是未来的新娘。尤菲米亚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圆髻，面纱覆盖着她的脸。她身上穿着一条无肩带的美人鱼式婚纱，勾勒出她的迷人线条。“鲁路修。”她微笑着轻轻拥抱了他。
“好了，我已经确保一切完美。”他温柔地说，回抱她。他退开来，把手放在她肩上，微笑着看她。“我的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恐怕我没法留下参加你的典礼。但是恭喜你，尤菲米亚。我知道你会幸福的。”说完，他轻轻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转身打算离开。
“你会去跟朱雀告别吗？”她关切地问道。鲁路修停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我觉得这对他来说很重要，尽管他并不希望你离开。”他点点头，简单地挥挥手，走进了电梯。在金属门合上的时候，他听到她关上了房门。
鲁路修背靠在墙上，手压着眼睛，深呼吸试着放松。他的心痛苦地抽动着。今天朱雀就要与尤菲米亚结婚了。这就是现实。他颤抖着呼吸，忍住眼泪。‘你根本从来就没有机会，鲁路修。别再想了！’他在心里对自己尖声大叫，强迫自己找回冷静。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看到CC和卡莲站在外面。卡莲穿着一身细肩带栗色及膝礼服，配了高跟鞋和长手套，头发服帖地下垂。在她旁边，CC穿着无肩的白色长裙，搭配黑色的高跟鞋和黑色的手套。起司君被牵在她身边，小小的黑色高帽微斜着戴在它头上，显得十分可爱。“你去祝福过待嫁新娘了吗？”CC用没有起伏的声调问他。从知道他要离开这件事之后，她俩都没怎么跟他说话。
“是的。她试着说服我去告诉朱雀我要离开这件事。如果她问起你们任何一个人，请帮我说个谎。”他回答。
“当然，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CC说着，蹲下身抱起起司君。鲁路修闻到了一点奇异果的气味，然后他意识到，这家伙把他的洗发水拿去洗她的狗了。考虑到他很快就要走了，他决定这次让她赢。
“等我有稳定住所之后，我会给你寄信的。你们可以帮我把我带不了的东西寄给我。”他说。卡莲沉默着点头，然后接过起司君，独自向接待厅走去。剩下两人看着她离开，然后对视。
“我们可以搞定。你得谅解她，你为了朱雀而离开我们，她很沮丧。”她开口。鲁路修难过地摇摇头。看着她。
“这跟他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错。我没法再待下去，也没法假装我很好。看着他和尤菲米亚幸福快乐……对我来说那太困难了。”他小声说，发出了一个空洞的笑声。“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是需要做出一些改变，试着忘记这么多年来的单恋。”
“你真的觉得逃避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她丢出问题，用尖锐的视线盯着他。他眨眼，眼神流露出恳求。
“我想要这么相信，”突然他摇摇头。“不，我的意思是我需要相信这一点。我不想在前进的过程中那么痛苦，我也希望自己并非总是策划婚礼的人。”
“那就好，我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说完，她拥抱了他。鲁路修露出微笑，轻轻回抱，毫不在乎她的长发碰到了自己的脸。“我会想你的。你最好记得回来看我们，在你回来的期间要给我的披萨买单。”她小声嘟囔。他能感觉到，她正努力表现得坚强，以防在他们结束拥抱时落泪。
“我会的，我猜我一定会心甘情愿地满足你的披萨需求。”他说着退了开来。他们对视片刻，他笑了笑。“我会想念有犯罪同伙在的日子的。”
“你以为我是什么感受？现在没人洗盘子我该去指责谁呢？”她撅着嘴抱怨。鲁路修大笑着，再次抱了抱她。“祝你好运，鲁路修。”
“谢谢。为我照顾好卡莲和起司君。”他微笑。CC回以笑容之后，转身赶上她的女朋友。鲁路修环顾四周，客人们逐渐开始入场。他对自己微笑，接着优雅地鞠了个躬，抬头凝视着天花板。有些人像看疯子一般看着他。“我向你道别，日本。感谢你带给我的所有美好回忆以及磨砺。”鲁路修自言自语道，然后他转身，朝着他的车走去，带着一个简单的手提箱踏上旅途。
…
朱雀站在教堂里，毫无耐心地等着。唯一缺席他的典礼的人就是他的伴郎，鲁路修。‘他应该快要结束招待事宜了吧。’他这么想着，试着让自己放松。他的胃因为忧虑而翻搅，很快他就开始感到害怕，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婚礼进行曲开始响起，将他的注意力带回眼前逐步接近的婚礼成员，他将那些恐惧抛诸脑后。
走在最前面的是花童们，她们都是尤菲米亚的堂妹。身穿粉红礼服的小女孩们系着白色的腰带，抓起篮子里白色红色粉色的玫瑰花瓣，洒向空中。随后而来的是四个伴娘以及新娘的长姐科奈莉亚，她们穿着亮黄色的丝绸长裙。紧跟其后的是挽着父亲手臂走来的尤菲米亚，完美的婚纱衬得她棒极了。然而一看到那个男人，朱雀的胃再次拧紧——就是那个人折磨着鲁路修和他的家人。面纱后的尤菲米亚对他露出微笑，在他的面前停住。“我们可以开始了吗？”牧师开口问道。
“有个人还没来，我的伴郎。不过他应该很快就会到了，他同时也是婚礼策划。”朱雀小声说着，然后他看到了新娘惊讶的表情，一阵担忧涌上心头。“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他轻声发问。
“鲁路修说谎了。”她突然叹气，微微摇头。她像是希望能够得到些提示一般拼命地四下张望，但最后她的视线还是回到了她未婚夫的身上。“他告诉我他已经跟你谈过了。我真应该再向你确认一下他有没有说谎的。”
“说什么谎？怎么了？”他有些着急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被蒙在鼓里！
“他走了，朱雀。”她尽可能婉转地说，然后看到了那双她非常喜爱的绿眸大睁着，充满震惊与恐惧。“他打算去美国。他说他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所以他不出席了。他说他已经告诉你了，因此你才一直留在基诺那边。他还说他要离开酒店的时候会去与你告别的。”
朱雀揪住自己的头发，视线扫过那些宾客再回到眼前的女性，愤怒与悲伤扰乱了他。“他……他对你撒谎。那……那个混蛋！他决定就这样对我不告而别？”
“朱雀，他离开是因为他爱你。”尤菲米亚说。朱雀的动作凝固了，紧紧盯着她。她对他小小地笑了笑。“不久前我发现并跟他谈过了这件事。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经知晓……但是……他是真的爱你，朱雀。他爱你已经很久了，他觉得他去美国才有可能忘记你。”
“我不知道他会这么做，”朱雀喃喃自语，努力令自己站稳。然而他无法为此责备鲁路修。鲁路修已经坦白了他的感情，卸下他的防御，得到的却是羞辱与无视。‘这是我的错，是我主动引诱了他……我…我不知道…’朱雀思绪混乱，他努力地压下喉咙中梗塞的感觉——那总发生在他想哭的时候。
“你爱他，对吗，朱雀？”她轻轻问道。朱雀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她凑近了点，压低声音。“我看得出来，朱雀。说不定我们之间的初恋已经持续得够久了，比我们期望的还要久，而且我觉得你与鲁路修是有可能的。你们令对方变得完整。鲁路修离开的唯一原因，是他认为你所渴求的就像你多年前告诉过他的那样——妻子和孩子。他觉得给不了你这些，但是听我说，有一个方法叫做领养。你得去追他。”
“可是，尤菲米亚，那你怎么办？”他忧心忡忡地问，拉住了她的手。“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朱雀，我想要你快乐。我确信我会找到一个与我契合的人的，就像你和鲁路修那样。”她微笑，然后掀起面纱，倾身过来吻了他的脸颊。“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现在快去寻找你的幸福吧。”她开心地说。
“谢谢你，尤菲米亚。”说完，朱雀便朝外走去打算离开。在他即将跨出大门时，查尔斯?布里塔尼亚挡在了他前面。朱雀停下脚步，抬头看面前这个满脸怒容的老男人。“抱歉，我需要过去。”
“你说什么？”查尔斯的声音冷淡极了，“我想你应该在这里与我的女儿结婚，而不是去追赶那个拥有我遗传基因的无耻的同性恋。”朱雀的拳头攥紧又松开了，他发出了一声嗤笑，瞪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尤菲米亚轻捂住嘴，充满担忧地来回扫视着两人。
“要知道，有些话我想对你说已经很久了。从中学时期我就开始对着镜子练习它。”他说着，扯起嘴角。查尔斯嘲弄地对他挑眉，然而下一刻他的下巴上已经被狠狠揍了一拳。朱雀又抓住他的肩膀，用膝盖猛击腹部，他假笑着享受随之而来的痛苦呻吟，然后他把这个男人丢到一旁。“离鲁路修远点！”
在做完这些之后，朱雀终于跑了出去，坐上一辆前往机场的出租车。
…
鲁路修靠在飞机座位的椅背上，叹了口气。他一直在努力放松自己，甚至还要求年轻的乘务员给他一杯草莓代基里酒，这令他得到了一个奇怪的眼神，他灵光一闪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在午饭前喝酒并且还不点食物，大多数人会把这当做酗酒者的标志。鲁路修充满感激地想着，幸亏这些人都是思想守旧的笨蛋，从来不会把他当做一个深陷一场无望单恋的同性恋者。
当他正要开始放松起来的时候，他的手机在口袋中振动起来。他不爽地重重叹气，伸手去拿手机，然而它挣脱了他的手，摔在过道上。电池摔了出来，屏幕也没能幸免于难，鲁路修挫败地低声抱怨却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伸手去捡，手指却碰到了来捡手机的另一只手。鲁路修好奇地抬头，看到了手的主人，那个男人有着橙色的眼睛，浅绿的头发以及古铜色的皮肤。“喔，抱歉，我以为我可以提供帮助。”他赶忙解释，把手收了回去。鲁路修眨眼。
“喔，不要紧。”他微笑着回答，对方也回以微笑。“对了，我叫做鲁路修?兰佩洛奇。”他说着伸出手去。另一个人的眼睛在眨了眨之后突然放出光芒。
“你是鲁路修?兰佩洛奇？我是杰雷米亚?哥特巴尔德，米蕾?阿修佛德的一个花商朋友！她提到过你决定来美国，但我从没想过我会跟你同个班机。这真是太荣幸了！”他兴奋地把视线从他的机票上移开，笑得十分开心。“看来我就坐在你旁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很想跟你聊聊。”
“我一点也不介意。” 鲁路修笑着点头，坐起身，随手把电池装回手机。他不甚在意地开了机，然而屏幕已经坏了，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把它关掉。“我非常欢迎，因为我认识的人对于婚礼都不太有研究。我的意思是，我有助手，可他们只会忠实地按照我说的去做，没有任何疑问或建议。能够好好聊聊婚礼策划相关的事真是太提神了。”鲁路修边说边看着他在旁边坐下。
没有再次开机的鲁路修，就这样错过了来自CC的短信——里面一五一十地描述了朱雀在婚礼上所做的一切。
…
朱雀直到机场门口才堪堪停下脚步，他只觉得他的肺和心脏都在燃烧。他用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无视来自路人的注视。他四下张望，希望能看到鲁路修膝上放着书，手托腮坐在某个地方的身影，然而却一无所获。他决定去售票处看一下，幸运的是没有人在排队，他不需要等待。“抱歉，我可以请问一下吗？”他有礼貌地问道。
坐在桌子后面的女性微笑着看向他：“当然。您需要问什么呢，先生？”
“我想知道去美国的班机在哪个登机口。”尽管努力地想要平静下来，他还是太紧张了。她开始在电脑上进行检索，过了一会，才充满同情地抬头看他。
“我很抱歉，先生，那个航班已经在十五分钟前起飞了。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查询下一个航班的时间并帮您购买一张票。”她善解人意地提出了帮助。朱雀愣住，倒退了一小步，才摇摇头。
“不，这样就可以了。感谢你的帮助。”他的语调低沉下来，转身离开。朱雀走出机场的大门，停下了脚步，他背靠着这个巨大的建筑紧紧闭上眼睛，双手无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我太迟了……他已经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