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回国
航程无聊透顶。卡莲睡着了,鲁路修又彻底地无视了他,朱雀都快被无聊逼疯了——鲁路修甚至不肯让他借本书来看。CC用一副想要尖叫的表情回头瞟了他一眼:“你是白痴吗?”他试着紧盯窗外,但是长久地看着那些缓慢飘过去的软绵绵的白云,一点意思都没有。
在飞机落地之后,他又一次试着想跟鲁路修说话,但被黑发男人轻而易举地无视了。鲁路修只是抓住他的行李,艰辛地拽下来,然后出发去取当时他们留在机场的车子。再次被无视的朱雀几不可闻地叹气,拉着他自己的行李,去等他们的女性同伴。鲁路修会把车开出来接他们,所以他们不需要在黄昏温暖的空气中穿过整个停车场。“你应该多给他一些时间放松,等他重新变得合作再去跟他谈话,你明白的。”CC一手抱着起司君,一手调整着它头上的帽子,干巴巴地说道。
“好吧,我猜我没有以前那么了解他了。但很高兴我们还有你,一个鲁路修专家,特地来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朱雀大声讽刺道。他知道他不应该这么粗鲁地对待CC,但他不在乎。说实话,他真的非常妒忌,妒忌她与鲁路修之间有着比他还要深切的关系。CC看着他,浅黄色的眼睛折射出近乎橙色的光线。
“我只是在尽我可能做得更好。毕竟,朋友就是支持对方并以诚相待的人。”她回答,她的话令朱雀死死瞪着她。她是故意的,她知道,但她没心情去管朱雀的感受。鲁路修对朱雀生气是合理的,一切难道是她的错吗?她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再说朱雀现在这样对她说话,这公平吗?当然不公平。她知道朱雀跟她一样了解这些。“但是再重复一次,这只是我的观点。”她边说边将肩头的几缕头发拨向身后。
卡莲忧虑地看着这两个人。尽管没有一个人会承认,但他俩对于那个黑发男孩的感觉是如此的相似。他们对于鲁路修都有着绝不动摇的忠诚,并深切地关心着他,但却只有一个人了解他的情感与负担。不同于朱雀由于在意鲁路修的感受而隐藏起那些可能会伤害到他的事情,CC在叙述事情的时候则更加真诚坦白,直言不讳。她知道鲁路修早已不是一个无知的小孩子了,但朱雀似乎还把鲁路修当做很久以前初识时的那个十岁小男孩。‘这也许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鲁路修有什么感觉的原因?因为他看不到现在的鲁路修是怎样的人?’红发女性暗自想着。然后她摇了摇头,无法相信自己一直在用如此感性的方式思考。她有些好奇,是否她那爱好分析的女朋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潜移默化了她。
三个人在车子停过来的时候打起精神。鲁路修在车里打开了后备箱,指挥三人放好行李。CC把航空箱塞进去,然后抱着起司君坐进了副驾驶。朱雀本来正想抗议,但突然意识到鲁路修也许依然还在生他的气,于是他沉默地同卡莲一起坐进后排座位。朱雀想,这段车程大概会跟他刚刚熬过的航班一样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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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尤菲。”朱雀坐在公寓客厅的沙发上,愉快地说道。鲁路修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女孩们带着起司君出去遛弯了。他换上舒适的运动短裤和T恤,刚好赶上他心爱的未婚妻给他打电话来看看他在做什么。在经过前一夜的事情之后,跟她通话正是他所需要,能够让他振奋起来的东西。“你在加利福尼亚玩的怎么样?”他问道。朱雀与鲁路修、CC、卡莲——或者说还包括起司君——出去玩的时候,尤菲米亚和她的朋友阿妮亚去了加利福尼亚。
“蛮好玩的。我们出去吃午饭,看了电影,还喝了些饮料。事实上,真的非常惬意。”她开心地说。他能听到她在她自己的房间里移动然后坐下来,她应该是想要舒适地聊上一会。“你呢?有没有在拉斯维加斯做什么疯狂的事?”她轻笑。
他应不应该把他现在的窘境告诉尤菲米亚呢?朱雀思考了一会,而下一秒他决定不这么做;为什么非得把她也扯进来呢,反正事情很快就会解决了。“哈哈,我们看着鲁路修赢了一大堆的赌局,但你要知道当时他可是喝醉了的。”他笑着说。他可以说一部分真相,不是吗?卡莲和CC十分好心地把朱雀和鲁路修醉酒期间发生的一部分事情告诉了他们。
“真的?即使没有处在正常的状态也能赢赌局,鲁路修可真是个天才!”她咯咯笑。他听到那边有碗碟的声音,她可能在收拾碗碟或者拿餐具装什么。“那么,鲁路修总共赢了多少钱?他是全部花掉了呢,还是即使醉得迷迷糊糊也有记得存起来?”
朱雀张嘴正要回答,但却在看到靠在客厅门边的鲁路修时打消了这个念头。紫罗兰眼睛中闪烁着怒意,浅粉的嘴唇往下撇着——一副怒容的鲁路修手臂在胸前交叉,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怒火之内。“呃……尤菲米亚,我会给你回电话的,好吗?现在我有点事要做。我爱你。”他赶紧说。
“喔,好的,我也爱你,朱雀。”她说完结束了通话。朱雀啪地合上了手机,才用满是内疚的祖母绿眸子慢慢看过去。鲁路修眯起眼睛,却带着一个像是赞赏的表情;朱雀就像是一只小狗一样,在地毯上尿了尿却只看到了训狗师摆摆食指这个意味不明的动作。不过鲁路修不是训狗师,而朱雀也不是把鲁路修的地毯当做厕所的小狗。
“关于昨晚的事,我很高兴知道,我最好的朋友不屑于向他的未婚妻、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撒谎。知道你完全支持我的观点,这可真棒。”鲁路修转转眼睛,加上了一句讽刺。然后他回视着朱雀,手臂改为叉腰的姿势。“顺便说一下,刚刚那是讽刺。对于你有多愚蠢我可一清二楚。”朱雀皱起鼻子,有点不高兴,像是要配合另一个人的怒意一般。
“你不公平,鲁路修。”他生气地站了起来。当两个人要吵架时,坐着的那个总会站起来,就像是比对方站的高一点就能赢了似的,有点像是小狗在展示掌控权一样。“难道你还期望我直接告诉她我喝得酩町大醉然后跟你结了婚?”
鲁路修比上次更慢更夸张地转转眼珠。“也许你应该告诉她,以防我们没法在两周内解除关系的情况出现。至少她会同意推迟婚礼,而我们的动作也不需要再保持在暗中操作了。”鲁路修哼了一声,朱雀有点不爽。
“我才不会为了这个推迟婚礼呢!她也不需要知道这个;没有人需要知道这个!我不需要让每个人都知道,跟我结了婚的不是别人偏偏是你!”他愤怒而急促地说道。鲁路修感觉到自己的眼皮抽动了一下,头疼即将袭来。他面前这个男人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将他逼成一个杀人犯;朱雀的侮辱开始作用于他已经变得薄弱的神经。
“没错,朱雀,继续遮掩问题吧!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式!”他重重地叹气,反驳道,他的手从腰间滑下,无用地摆了摆。朱雀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好奇和困惑交替出现在他的脸上。
“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有对谁隐瞒什么吗?”朱雀谨慎地问道。鲁路修一脸震惊,就仿佛眼前的朱雀突然长出了精灵翅膀、触角、又大又黑的虫子眼睛一般,甚至连头发也从深棕色变成了生机勃勃的耀眼橙色。
“真的?好,那我们来说说看。”鲁路修用愉快而嘲弄的语调说着,竖起一个手指,“首先,这个‘嘿鲁路修我正瞒着你跟你妹妹约会呢而且直到你碰上我们在尤菲的房间做爱才告诉你这件事呵呵’怎样?喔,我怎么能够忘记‘你是gay所以我会假装忙于学业因为我觉得那令我很不舒服’这个情节呢?还有,你父母直到三周前才知道尤菲米亚和我是同父异母这件事!真是谢谢你告诉了他们啊,你父亲对于她和我有关系这件事的厌恶可真明显!话说回来,即使知道你父亲是个坚定的反同者,却依然将我的性向对他们据实以告——这难道不是你本可以隐瞒下来的事情吗?”鲁路修喋喋不休说了一堆,朱雀缩了缩,对着面前这个布里塔尼亚男孩眨眨眼。
“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日本男孩用冷静的语气泰然自若地反驳道。鲁路修大脑中旋转着的齿轮突然刹了个车,刚刚得到的信息令他大脑的处理中心过载了。他在为自己辩护时说的话是真的吗?真心实意的?鲁路修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呼了出去,无力地放下了他的手臂。
“你知道什么?不说了,我放弃了,因为你就跟你的父亲一样愚蠢。”鲁路修的声音平静但精疲力竭。他平静地转身回房间,用拇指和中指按摩着太阳穴,期望能够减轻额角一跳一跳的钝痛。房间的门安静地在他身后关上,把朱雀留在客厅思考刚刚两人的对话。
朱雀扑通坐回沙发,边想边笑出声。‘那是什么意思?我父亲可是日本首相,拜托!啧,那鲁路修……也许他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聪明。’他靠在沙发上,还在笑,惬意极了。不管怎么说,这回是他赢了。鲁路修退出对话然后回房间了,意味着他赢了,不对吗?但笑容很快消失了,他开始回想起刚刚的对话。‘他真是个笨蛋…我是说,哈哈,我……我父亲怎么可能是个笨蛋?再说那也不会令我丢脸啊?’他坐着,仔细想了一会这句话。很快愤怒重新充斥他的意识,他站起来,开始怒气冲冲地在房间里来回走。“我父亲是个杰出的男人!”他突然对着走廊的方向大喊了一声。他不知道鲁路修是否听得到或是否在意他刚刚说的话,但他要保证自己能被听到。“他是日本首相,鲁路修!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他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和平快乐!得要很聪明才能够跟别的国家搞好外交,哼!到底谁才是真的笨蛋呢?我父亲很杰出,当然我也很聪明!”
碎碎念不停的朱雀完全没注意到,两个女性室友已经遛狗回来了。卡莲手里牵着黑色的遛狗绳,挑眉看朱雀。她带着一脸质疑朱雀智商的表情。CC抱着小金毛,它一看到家门前的楼梯就累的不愿意走了。起司君的头歪在一边竖起耳朵,伸出舌头喘着粗气。抱着它的女性正在窃笑。“看来我们出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搞得朱雀在大厅里像个疯子一样大叫。”她接着说,一个大家都懂的笑容出现在她嘴角,朱雀的脸红的像个熟透的西红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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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路修从书里抬起头轻笑,对于那些尖叫只是摇了摇头。‘我猜那个喜剧演员是对的:那评论总是对挫败的人起作用。我应该把这点记下来以备将来使用。’他有些好笑地想,然后平静地翻了一页,重新把他暗自爱着的那个人踢出脑海。毕竟,他还不想被自己的情感弄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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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以后,鲁路修大摇大摆地从房间里出来,去了厨房,在途径的柜子上拿了一本食谱。已经冷静下来的朱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盯着他看。“你在做午饭吗?”他清清嗓子,快速地问道。鲁路修回头瞥了一眼,深紫的眼中还带着一点怒意。
“我要给我自己做点吃的。如果你想要我给你做的话,那你就过来帮忙。”他直白地说完,就低下头研究起食谱,考虑要吃什么。卷发男孩手臂一撑沙发起身,走了过来。“把绞碎的牛肉拿过来,还有西红柿,洋葱,最大的那两个,切肉刀,意大利面。”鲁路修平静地命令道,然后合上食谱,放回调味架上面的柜子。他拣出几瓶调味料,朱雀忙着准备其它材料。
鲁路修精通于艺术烹饪,所以对于他最后没做职业厨师而成为了一个婚庆策划,朱雀一直感到非常惊讶。鲁路修能够快速记忆,留着食谱是为了在他忙于工作时室友们可以使用,当然他有时也会翻翻那些食物成品的照片,以此来决定吃什么。他也更偏好于自己动手,所以他打算自己制作做意大利面,依照自己的喜好不放任何添加品。朱雀把材料放在鲁路修刚从橱柜拿出来的砧板旁边。“那个……对不起。”朱雀轻轻叹气,到一边的抽屉里拿出了刀。
“对不起什么?”鲁路修一边挽起袖子打开水龙头,一边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问道。他快速地用肥皂洗了手,然后开始清洗蔬菜。鲁路修洁癖得厉害。
“每一件事。最近我对你说了很多不好的话,也许是我不够冷静。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神经过敏,但那是不对的。你一直在尝试着帮助我而我……我猜我是太过想当然了,真的。”他叹息道,把刀放在洗过的新鲜蔬菜旁。鲁路修瞟了他一眼,然后摇摇头,转回砧板。
“那无所谓。反正婚礼之后我就不会再见到你了。”他平静地回答。日本男孩的心一颤,漏跳了一拍,他惊呆了。他心跳加快了点,睁大眼看着另一个人。一想到他的朋友刚刚对他所说的话,他就能感觉到自己开始恐慌,口干舌燥。
“你说什么?我知道我最近的确有些无礼,但你是在说你以后不想再做我的朋友了吗?”他轻声问。他被可怕的恐惧席卷——他搞砸了他与鲁路修的友谊。他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很糟,但这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不,我是说,在你们俩只是约会的时候已经表现得像个连体婴那样长时间待在一起了,等结婚之后你们只会更想要整天都黏在一起。我的意思是,你们会住在一起,拥有一个家庭……你永远也不会有时间出去闲逛,所以我只是接受了这一点而已。”鲁路修慢慢解释道。他叹气,回想起每个周末他是怎么听着这两个人来来去去的。有时他们会在起居室看电影,有时朱雀会在周六晚上带尤菲米亚出去约会,而那些时候鲁路修只是坐在他的房间里学习或者阅读。当然,在他与CC成为朋友之后,他开始把自己的周末与她和卡莲一起分享。“至于我,至少在卡莲和CC决定结婚之前,我还有她们。也许我也有幸能够找到那个适合我的人。”他边说边将一个西红柿切成两半。“你能帮我给意大利面煮些开水吗?还有酱汁的份。”他问着,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烹饪上。
朱雀点头照做了,他的心跳带着隐隐的钝痛。鲁路修的悲观和话里的现实刺痛了他。‘但是……我为什么那么心烦?我是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他一起出去玩了……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朱雀一边用水壶接水一边思考。他盯着水壶里冰凉而清澈见底的水。‘也许……也许我现在应该试试看花点时间陪陪他?也许能够令他不要再那么悲观?’他暗自微笑,将水壶放在炉子上加热。他决定找个方式去修复他那受损的友谊,当然那个意外的婚姻还是要取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