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民們如同退潮般緩緩散開,在阿拓與楚瑤周圍形成一個巨大的圓圈,他們如同沉默的雕塑,靜靜地圍觀著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彷彿在等候著某種既定的儀式或審判的降臨。
楚瑤無力地跪坐在冰冷而粗糙的羽地上,她原本白皙的臉頰此刻如同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嘴角還殘留著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絲,那是剛才羽箭穿透身體時留下的痕跡。那根曾經刺入她背脊的漆黑羽箭已經詭異地消失了,但那傷口卻如同被詛咒一般,沒有絲毫癒合的跡象,反而有細小的黑色羽毛,如同掙脫束縛的幼芽,正以一種緩慢而令人不安的速度,從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中一點一點地向外生長。
阿拓掙扎著想要靠近楚瑤,儘管被黑羽捆縛的雙手仍在微微顫抖,但他心中那份揮之不去的疑問,最終還是驅使他開口問道:「妳……真的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他的聲音因為恐懼和虛弱而显得沙哑。
楚瑤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她只是低垂著頭,目光怔怔地看著自己攤開的手心。不知何時,那裡竟然出現了一根短短的、黑到發亮的羽毛,那羽毛的顏色深邃得如同吸收了所有的光線,散發著一種不祥的氣息。
「我很小的時候,就夢見過這個地方。」她終於開口說話了,聲音輕柔而飄渺,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沉浸在一個久遠的夢境之中:「那時我在醫院,因為……說了一個讓別人出了車禍的謊。夢裡我也是這樣,被無數黑色的羽毛從四面八方拉扯進來,一層一層地剝開我的皮膚,撕裂我的靈魂。」
阿拓愣住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孩,她竟然早就與這個詭異的羽民國有所牽連?
「那後來呢?」他忍不住追問道,想要知道這個噩夢般的經歷最終是如何結束的。
「後來我醒了,就把那一切都忘了。」楚瑤忽然抬起頭,對著阿拓露出一個虛弱而淒涼的笑容:「但我忘了它,它卻沒有忘記我。」
就在她話音剛落之時,他們腳下的羽地突然開始劇烈地顫動起來,那種震動並非來自外部的力量,而是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正在地底深處緩慢而令人不安地蠕動著,彷彿一條沉睡的巨蟒即將甦醒。
下一刻,一雙巨大無比的羽毛構成的手掌,猛然從下方的羽淵之中伸出,那雙手遮天蔽日,瞬間籠罩了阿拓和楚瑤的頭頂,帶來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與此同時,周圍所有的羽民們都如同受到了某种指令,齊齊地跪倒在地,他們的頭顱深深地埋下,口中低語著同樣的詞句:
「審問開始了。」
楚瑤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攫住,那雙巨大的羽手緊緊地抓住了她,毫不費力地將她整個人從地面上拖向空中。她驚恐地掙扎著,但更多的黑色羽毛卻如同受到某種古老力量的召喚,猛然從她的體內瘋狂地暴長而出,如同血管中奔騰的詛咒,正在喚醒她體內深處沉睡的某種記憶。
一個冰冷、沉重、卻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熟悉的聲音,如同來自亘古的審判,在整個羽民國的上空迴盪:「說出你的第一個謊言,楚瑤。」
楚瑤的瞳孔驟然放大,她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她難以置信地望著虛空中的某個方向,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變得嘶啞:「……爸?」
阿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楚瑤被那雙巨大的羽手高高吊起,無數黑色的羽毛如同鋒利的刀刃,無情地穿透她的皮膚,那景象如同一個無聲而殘酷的審判。楚瑤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真正發自內心的恐懼,那是一種對未知命運的絕望。
而周圍的羽民們,此刻開始用一種淒厲而詭異的歌聲吟唱起來,那歌聲如同反覆吟唱著一個古老的咒語,充滿了死亡與絕望的氣息:
「說謊者,生羽。誠實者,墮落。」 「沒有真話的靈魂,就該一根一根拔掉自己。」
阿拓不由自主地緊緊捂住了自己的背部,那裡傳來一陣難以忍受的瘙癢感,如同有無數細小的蟲子正在他的皮膚下鑽動,他知道,那是新的羽毛即將生長的徵兆。
整個羽民國安靜得可怕,只有楚瑤那充滿痛苦與絕望的尖叫聲,如同利刃般撕裂著沉寂的空氣,在虛空中不斷迴盪。阿拓拼命地想要掙脫束縛,他想要幫助楚瑤,但他的內心卻充滿了猶豫與困惑——她,到底是不是那個真正需要幫助的人?
終於,那雙巨大的羽手鬆開了楚瑤,她如同一個破碎的玩偶,無力地墜落在冰冷的羽地之中,渾身浴血,無數黑色的羽毛如同鋒利的獠牙一般,從她的肩胛等部位猙獰地向外生長。但令人驚訝的是,她的臉上竟然沒有一滴眼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逐漸浮現的、令人不安的平靜。
「……結束了嗎?」阿拓低聲問道,他的聲音充滿了疲憊與不確定。
楚瑤緩緩地抬起頭,她的神情竟然帶著一絲熟悉的冷靜,那種冷靜與她之前的驚恐判若兩人。
「我記得了。」她輕聲說道。
阿拓全身猛地一震,他驚疑不定地問道:「記得什麼?」
楚瑤勉強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她身上的黑色羽毛在周圍微弱的光芒中閃爍著一種詭異的黑金色光芒。她轉過頭,看向那些跪伏在地的羽民們,她的眼神已經不再是之前的恐懼與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而充滿力量的……命令。
「這是我第三次來羽民國。」她的聲音雖然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羽地再次顫動起來,這一次的震動更加劇烈,彷彿整個羽民國都在為她 words 而震動。周圍的羽民們紛紛更加恭敬地低下頭,如同臣民在聆聽他們主人的旨意。
阿拓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他難以置信地問道:「什麼意思……第三次?那片羽毛,不是我撿到的……是妳……」
楚瑤轉過頭,看向阿拓,她的語氣冷淡而疏離:「我不是故意的。這裡本來就會選擇——下一個說謊的人。」
她的眼神深處,隱藏著某种复杂而难以捉摸的情绪,那里面没有明显的恶意,但也绝不是善良。
「我被選過三次,但這一次……我想活下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决绝。
周圍的羽民們開始發出低低的語語聲,那聲音如同無數黑色的羽毛刷過乾枯的骨頭,令人毛骨悚然。
「若羽民欲歸人間,必有新羽承罪。」
楚瑤的目光越過阿拓驚恐的臉龐,落在了他的背後,那裡,第二根黑色的羽毛已經掙扎著從他的皮膚下生長出來。
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冰冷而詭異的笑容。
「對不起,阿拓。」她輕聲說道,那聲音輕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恶意。
「這次……該換你承受羽化之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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