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瑤的身影漸行漸遠,周圍的羽民如同潮水般自動分開,為她讓開了一條筆直的通道,她的步伐沉穩而自信,彷彿早已是這個詭異國度的主宰,她的背影在灰白色的羽霧中显得格外的冷漠与决绝。
阿拓還沒能完全消化楚瑤話語中透露出的驚人信息,他只覺得腦海中一片混亂,無數疑問如同纏繞的藤蔓,緊緊束縛著他的思緒。就在他還處於茫然之際,他腳下的羽地突然毫無預兆地裂開,一道詭異的羽光如同來自深淵的召喚,瞬間將他的身體吞噬。他只感到一陣強烈的失重感,隨後便被拖入了一個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空間。
那裡沒有漂浮的黑色羽毛,也沒有那些如同幽靈般的羽民,只有一面巨大的、令人不安的鏡子。
不。
那並非一面普通的鏡子,它散發著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氣息。那是由成千上萬根漆黑的羽毛精心拼接而成的巨大鏡牆,每一根羽毛的深處,都隱藏著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如同被困在永恆的夢魘之中。當阿拓意識到這一點,並緩緩靠近那面鏡牆時,鏡中一個原本靜止不動的影子竟然也緩緩地轉過頭來,對著他露出一個詭異而令人不安的微笑。
那赫然是他自己的臉——
——不對。 那個鏡中的「他」,眼神死寂而空洞,如同兩潭毫無生氣的死水,他的全身都密布著一層厚厚的黑色羽毛,如同堅硬的鱗片,將他包裹得严严实实。他的臉部只剩下一半還勉強保持著人類的輪廓,另一半則被扭曲的羽根如同藤蔓般纏繞,猙獰而可怖,看起來就像一具腐爛的生物標本,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他緩緩地張開嘴巴,發出一個低沈而沙啞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如此熟悉,竟然與阿拓自己的聲音一模一樣,只是更加的陰冷和絕望:「你以為,你是第一個來到這裡的自己嗎?」
阿拓如同見到了最可怕的鬼魅,猛地向後退了一步,他的心臟如同擂鼓般劇烈地跳動著,幾乎要從胸腔中跳出來:「你是誰……?」他聲音顫抖地問道,充滿了難以抑制的恐懼。
鏡中的「他」發出了一陣乾澀的笑聲,那笑聲聽起來毫無溫度,如同冰冷的刀鋒劃過骨骼。他伸出佈滿黑色羽毛的手指,指向阿拓的背後,語氣陰森地說道:「你現在已經走到了我當初也曾走過的地方。」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了阿拓的心臟:「我殺過楚瑤。」
「但殺了她,並不能讓我的羽毛消失。只能讓我,徹底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鏡中的羽影阿拓緩緩地靠近鏡面,他的臉幾乎要貼在冰冷的羽毛上,用一種低沈而充滿誘惑的聲音說道:
「你現在身上只有兩根羽毛,而我,已經有了十三根。每一根羽毛的生長,都來自一次痛苦的掙扎,一次不得不說的謊言,一次對信任之人的背叛。」
鏡牆忽然一陣劇烈的震動,無數黑色的羽毛如同活物一般從鏡面深處湧現出來,如同無數條細長的黑蛇,迅速地纏繞上阿拓的雙臂,冰冷而堅硬的羽毛緊緊地勒住他的皮膚,帶來一阵尖锐的刺痛感。
羽影阿拓的臉幾乎與阿拓的面孔重疊,他用一種充滿蠱惑的低語聲說道:「逃?你逃不掉的。楚瑤並不是你唯一的謊言,你的謊言也早就開始了——從你撿起那片不屬於你的羽毛的那一刻起,你就在潛意識裡說服自己,這一切只是一場荒誕的夢境。」
阿拓猛地掙扎起來,他咬緊牙關,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掙脫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羽毛束縛,他怒吼道:「我不是你!!」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纏繞在他手臂上的黑色羽毛,如同要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朝著鏡中羽影那半張人類的臉狠狠地刺去——
但鏡中的羽影卻毫無反應,他的臉上依舊帶著那詭異的微笑,只是淡淡地說道:「你遲早也會變成我這樣的,除非……你能找到真正的『羽民國之心』。」
下一刻,巨大的羽毛鏡牆如同不堪重負般轟然破碎,無數黑色的羽毛如同暴雨般四散飛舞。
阿拓在一陣天旋地轉之後,狼狽地跌回了冰冷的羽地之中,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那是剛才掙扎時被羽毛劃破的傷口。他感到背後傳來一陣更加劇烈的刺痛感,第三根黑色的羽毛,正在艱難地突破他的皮膚,如同破土而出的荊棘,帶來難以忍受的痛苦。
他已經沒有時間再去猶豫和困惑了。
羽民國,這個詭異而恐怖的國度,不只是一個審判謊言的地方——
它,更像是一面扭曲的鏡子,映照出每一個身陷其中的靈魂最深處的黑暗與掙扎。
阿拓發現自己越來越難以與楚瑤保持距離。即使他的理智告訴他,楚瑤似乎早已不再是那個最初無辜的受害者,她的眼神中充滿了冰冷的算計和野心,但他內心深處卻依然無法放下那份複雜的矛盾與疑慮。
他依然清晰地記得楚瑤臉上曾經流露出的無助和痛苦,那些晶瑩的淚珠滴落在冰冷的羽毛堆中時,是那樣的脆弱而令人心痛。但當他回過頭再次看向楚瑤時,卻驚訝地發現,她的眼神中已經找不到一絲憐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冷漠和決絕。
「阿拓。」楚瑤突然開口說道,她的聲音不再像過去那般柔和,而是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冷酷和疏離,「你是否後悔,當初把那片羽毛撿起來?」
阿拓停下腳步,愣在了原地。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那片小小的黑色羽毛,竟然將他們都拖入了如此可怕的境地。他的手不自覺地摸向背後,那已經長出的第三根羽毛,如同一個沉重的枷鎖,緊緊地鎖住了他的一部分生命。
「我不知道。」他低聲回答道,聲音中充滿了迷茫和疲憊,「我……我只是想要回到正常的生活,但這一切,已經太遲了,對吧?」
楚瑤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絲詭異的微笑,那笑容中帶著一種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邪氣和冰冷:「你或許還能回得去,但我,已經不能了。」
「你在說什麼?」阿拓皺緊了眉頭,他感覺到楚瑤的語氣中隱藏著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含义。
她慢慢地走向阿拓,每一步都像是無形的重錘,一下一下地敲擊著阿拓的心臟,加重了他心中的不安和壓力:「你認為我只是為了逃離羽民國這個鬼地方而來到這裡嗎?不,阿拓,我在這裡,根本是為了完成我的使命。」
阿拓的心跳驟然加速,他感到背後的羽毛傳來一陣更加劇烈的疼痛,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地拉扯著。
「你……你到底想做什麼?」阿拓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他的聲音因為恐懼而有些顫抖。
楚瑤的眼神變得異常冷峻,如同寒冬臘月的冰霜,沒有一絲溫度:「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懂羽民國的真實面目。我來到這裡,不是為了逃避我可悲的命運,而是要將這一切徹底改變。」
「改變?」阿拓更加不解了,「怎麼改變?你想做什麼?」
楚瑤的笑容變得更加陰冷和詭異:「如果我能在這裡,掌控這片充滿謊言與痛苦的世界,讓所有人都被羽化,沒有一個人能夠逃脫這裡的規則,那麼,我就能成為最後的主人,徹底打破這個延續了千年的詛咒。你和我,阿拓,我們的命運早已被這裡的規則牢牢鎖住,根本無法逃脫。」
阿拓聽著楚瑤說出的這些話,心中如同掀起了滔天巨浪,他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眼前的楚瑤,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無助而恐懼的女孩,她的眼中充滿了冷酷的野心和決絕的意志。
「可是,楚瑤,這樣做,會害死所有人的!」阿拓幾乎是咬著牙說道,他無法理解楚瑤為何會產生如此可怕的想法,「你忘了你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嗎?你難道不是也被這個地方所困嗎?」
楚瑤沒有回答阿拓的質問,她只是用一種冰冷的目光盯著阿拓的背後,那裡已經長出了第三根黑色的羽毛,在灰白色的羽霧中显得格外刺眼。她的嘴角再次微微上揚,露出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
「我已經不在乎了。」她輕聲說道,語氣中充滿了一種近乎瘋狂的冷靜,「你也一樣,阿拓,除了被羽化,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她的聲音冷靜得如同寒冰,仿佛在預告著一場無法避免的悲劇,一場將所有人都拖入黑暗深淵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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