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 Reason:Eli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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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失去父亲的女人,爱上了一个像自己父亲的男人。她的故事简单,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如此。她愿意为了这个男人承受女人所受的所有侮辱,其漫长仅仅在于这个人是如此难以得到 ... 艾莉莎.喀斯普尔是个憎恨理智却奉行理智的信徒,没有人比她更生于冷漠而堕于脆弱。起初生命关乎掠夺,然后囿于仇恨,而最后她会选择一个理智和权力都无法触及的墓地;她愿意那里没有名字。
马克西米利安。
列车停在草地上河流和沙丘交界的地方再动不了一步 ,艾莉莎于此间隙竟在卡座上睡着,戴了手套的手交叠在胸前,同过路女士样式几乎一致的帽子上垂下一小颗水晶,一切都静止了包括这透明的铅垂线,她的眉头却皱起睫毛却颤抖。蒸汽从侍者手中的茶壶喷出拥挤车间仿佛处在热泉之间,将她笼罩在一层温暖却飞速降温的朦胧中。她乘坐列车去往北方的城堡。北方的避难所,以及最终选定的安眠灯塔和墓地。列车行在草地仿佛穿越雾气弥漫的海峡。到处都是水;水从车顶渗漏落进茶杯,列车摇晃,它好像砸开无尽的涟漪,透过瓷壁传到木桌木板,椅背地面。她在人的面容和手臂里看见水的痕迹仿佛他们开始变为雕塑。起先,他们从一座绿色的山丘出发的时候整列车都是沉默的,行李噤声,呼吸低沉。列车员拖着步子走路,令人从古老回忆中拉出长毛或者猛犸象。她不是个想象力丰富的人。不,完全不是,她讨厌故事。新闻中的故事也不;但在抬头瞬间她似乎能看见斑驳的象牙从他的两颊窜出,肉丝像东方的纸花泛着烧玻璃的亮光。到了原野,车铃响了,列车员在走廊尽头闪过,不是刚刚那个——长了象牙的。真荒诞,但在她的回忆里,她清楚看见他长了象牙,而似乎她和他谁也没疯,只是看见了再明确不过的事实——那个列车员穿着黑色,有黄色镶边的制服,这个列车员穿着白色。那不是件制服。那看上去不是每一个人穿上去会变成一个整体的衣服。某些人穿上去会变成一个白色的茧,某些人像穿了一层白色的脂膜。而这件衣服就是属于这个人的,当他穿上它的时候他和它一同变得鲜活。她只看见了白色而没有看见具体的样式和纹路。她看见了它某些植物一般的品质在生长蔓延,但穿着它的人有一副血作的身躯。当他在车厢尽头出现静默的人群一个个抬起头。“马克西米利安!”一个人叫道,他伸出手,他们全都向他伸出手。即使此时,她仍然没有感到丝毫的怪异,当他经过她她只是感到血肉的温度。
他在她身边微微停顿。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停顿,但像一个学生,她受到了毫无缘由律令的指责,连此时拘谨,收缩的姿势都是一种不合称和违规。带有宛如睡梦的犹豫——你应当知道她平日不是如此。如此像绵羊一般温顺她抬起头,遵循着定律但规避了一半,怯弱而狡猾地,没有看他的脸——“马克西米利安。”她也说道。这是密码,信号和一个名字。于是他放过了她,向前走去了。
一个插曲。这个列车员,带着‘马克西米利安’这个名字——的确像选帝侯一样气派所以,为什么,他不应该是一个列车长?但一切好像并无所谓,落入了一个阶层等级失序的纹理中——他的出现带来了骚动。为了躲避乘客的骚动她坐在靠近窗口的位置,窗外的山丘和谷地几乎变成了青蓝色,雨水滴在铁轨上如有侵蚀效应。万物溶解,“我在故乡的生意已经完全崩溃了。我现在一无所有....”她听见一个邻座说。和方才不同所有沉默不语和迥然不同的一个个个体不同,人体的边界也随水对铁质运具的侵犯而模糊,列车,在她将鞋抬起企图躲避地面的水时,已经像一条河流,运送着金鱼的水族箱。金鱼们睁着同样的眼睛,嘴里吐着相似的泡沫。“我的妻子去世。”“我的腿和脚都断了。”“我没有工作。昨天我跳进了河里但今天我在这里。”“我的身体里有多个肿瘤;我很痛。”他们解释。她的耳朵贴着玻璃。雨撞击着她,一下又一下,地面的草和土地的起伏,过去被星球的伟力所塑造的一切都让位给白雾模糊的渲染和遮盖。她看见地上的草像天上蓝色花——“所以我们来了这里。我们去北方的避难所。”
一个震动。她转过头去意识到自己,没法从这些谈话中脱身。此事注定无法做到。
“你是为什么来?”
她的嘴唇干涩。她平时的性格不是如此——她是个牙尖嘴利的人。冷漠但尖刻。这些水,好像压根没法烦扰周围的人,却侵扰着她。水沾湿她垂下的样貌裙摆,在她的鞋跟和脚踝处和她说话。好一会她才说,什么?她的声音像从一个染有风湿的关节处出现。什么?一遍又一遍。
他们来扯她的手臂——显然她作为一个发条机械已经损坏了,他们得修理一下这个可怜的小东西——虽然她并不小。她很高大,当她不做女人打扮她看上去像个中等体格的男人;她的面孔甚至像个刻薄但英俊的中年男士。瘦削,冰冷,精于不声不响且充满理由的道德算计。他们似乎帮到了她,又或者她身体里的螺丝自个在抗争中崩裂出了一个运转的缝隙,霎那无数齿轮咔擦转动,声音迸发而出:“不。”她说不。子弹一般的起手势,她推开这些手,离开了水,“我不是来避难所。一个人寻求我的协助,所以我来了。”
他们看着彼此,有看着她。看着彼此,看着她。重复。最后他们笑成一团,身体成为纠缠的符号:“协助。”“帮助。”“你的帮助。”一个代表从成堆的身体中延出属于的那一具,到她的身前,露出尖锐,漂亮,洁白的牙齿。
“这个人想要帮助你。”“你需要帮助。”“这个人叫你来到北方的避难所。”
“他是来帮助你的。”这具身体说。
列车员拍了拍手。仍然是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他的头发是黑色的——他的脸,她仍然没有去看他的脸。当他拍手的时候身体解旋,仿佛飘落在空中一样他们和蒲公英的碎屑一般轻柔落在座位上。他没有说一句话,又好像已经说了。因为他们的身体都变得如此柔软,沾染上了他声音的纹理。他身体的血肉也既温暖又柔软,当他经过她身边她听见他踩在水里的声音。哗啦,哗啦。他停在她身边不动,声音停止,她紧紧闭着眼。过了一会他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她的眼珠都因为过分的挤压而疼痛。她的视野里有一片幽邃甜美的深黑,但渐渐它们在她闭眼的间隙也逐渐明亮,有羽毛一般的感触。他的手是她感受过最温柔的手,它不像一种触碰而是一种悄声的细语,告诉她她已经,来到了这里。但她睁眼的时候他仍然停留在她身边,但她没有回头没有看见他的形态和存在的方式。她的眼睛盯着窗外的水和雾气,而霎那列车冲进浓重,同此前也截然不同的浓厚白网中,她必须屏住呼吸,否则会被判定为无法没入其中,而被永远截留在一个中间地带。它冲进深深黑暗一切却显得如此明亮,柔和。她的眼睛忍不住以一个歪斜,奋力的方式看向最远处。一瞬间这辆已经浸满水的列车已经崩塌倾斜也已经损坏了,它的顶部敞开空气冰冷——这个穿着白衣,有一个选帝侯名字的列车员站在她身边,他的手停留在她的肩上,他们一同看见锯齿一般列车的残骸前展开的雨季王国,幽邃,黑暗,阴沉的柔软明光。那些坠落的雨水丝线宛如闷燃的火焰一般明亮。如果它是地底的尽头它是绿色的,而如果它是天空的尽头它则是蓝色的。但最终它应当是黑色的,而她和这个列车员,他们似乎都戴着一些白色的装饰,充当其中微弱的火炬。
“艾莉莎。”他的手离开她的肩膀的时候他说。他们说有一个人会来帮助她——但是,你知道,你知道,如果其中有一件事是真的,虽然在这一瞬间,当无垠的草野在她面前展开身躯连记忆也因此深邃的时候,它似乎显得无关紧要——邀请她来的甚至应当是一个女人。她应当是一个女人,像她是一个女人一样,但确实应该如此?应当就是应该发生的事?她不确定。她的头向后仰她的头靠在椅背上。穿着白色的列车员涉水离去。车中的人都睡熟了。嘴里还喃喃着他们的生活。生意。事业。学位。家庭。成就。出生。死亡。
她睡着了....材质转换,纹理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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