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 sacrifice: Maximilian
Liesbeth
贝茨维尔出生那年莉丝贝特便去世了。莉丝贝特给马克西米利安写信:父亲,请你前来,我看见另一个莉丝贝特,我不能再活。马克西米利安毫无做父亲的自觉,他已经五十岁了,美丽一如十五岁,精神也像十七岁时一般任性自由,连带少年时期就有的那丝殉道者似的自主性也丝毫未变,它们被误认成温柔。于是他出发了。——实情是如何呢?马克西米利安因无人交流,诺尔只会发出意义不明的呢喃,他只能自己探知自己的自我,像摸一块石头,他自然认为表面的光滑就是全盘的完整,毕竟那时隐隐作痛的争吵也在二十年的清闲自在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因此完全不自知石心中爬满蛛网一般的裂缝。
他一到奥斯陆便觉得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马克西米利安在被诺尔选中之前就有一种外表难以看出的敏感,这种天性的实质在往后的岁月中才在他的面孔中浮现出来,而贝茨维尔出生那年,即使他自己无法意识,那种氛围也已经很明显了。他母亲因为赌气给他取名莎乐美,未曾想到他确实像女孩一般秀丽,正如常人滥用的精灵一词,他那秀丽的容貌,在诺尔爱情的浇灌下更如无名泉水一般。此后他从北海到伦敦,期间只对这世界一言不发。
马克西米利安因为少语,总是会观察身边微小的事物。他坐在甲板上喂食海鸥,便从清晨直到午夜,每当这鸟类亲近他时,他便无法克制地从那不通言语的生物上感受出一丝温暖。他想到大概三十四年前他的同身兄妹们离开他到这世界上来,像一条脐带,被刀所切断,留他在诺尔的子宫里,幽暗而温暖——温暖。马克西米利安决非因此而感到不公正,在浮现这思绪时,他只是露出那种独处时的微笑。独自一人从未像在外部世界里一般夺取他的恬静和愉悦,实际上他时常微笑,在黑城堡里便如黎明的色泽,诺尔的呢喃,他只能听懂一部分,他翩然而至正如黑夜:你是否孤单?他注意到马克西米里安睫毛的闪动,恍如微笑本身。不,不,当然不。他认为这是公正的,因为他几乎不必挣扎:我还未忘记父亲的挣扎。我知道你之前的爱人几乎都因为孤单而发疯了,我想你是乐于此道,可是,唉,诺尔吾爱,我又是何必呢?他转而想象流着和他相同血的人们在漠然的蓝色面前发出赞叹声。这赞叹同時也是属于他们的。
他在伦敦花了好一段时间找莉丝贝特,因为他迷失了方向,任何具體的地標,在这地方对他来说都遍寻不着。诺尔对此无能为力,他并不挫败,反而觉得新奇。他将自己看成那些逝去的年轻人的分身——布莱叶已经去世十三年了,你敢相信吗?在黑城堡里,他只要说,温暖,温暖便如期而至;因马克西米利安没有动过颠倒黎明的心思,所以昼夜从不颠倒;至于在诺尔最初爱上他的时候,他还是个真真正正的少年,他为那份生命力倾倒,会给他看spiral;他只给最爱的人看spiral。事情却是,若寒冷可以避免,马克西米利安就不会去寻找;但若寒冷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一顿饕宴,他是不会拒绝的。(过路人瞪着他。因为他几乎不知道交通规则,只会边走边学。他觉得有趣。)
他在找到莉丝贝特的门房时,看见了门口的咖啡店。所以他在喝了一杯咖啡之后再进去,这个决定几乎没经过任何考虑就做出来了。他不喝这个,他只喝茶。他能感觉到这棕色液体中的温度和糖浆,而他从来就拒绝不了糖。雪在这当口落了他满身,在肩上积了一层,像是有人像靠在上面。马克西米利安本人丝毫没注意到这点,只在咖啡轻轻吹了一口气,将杯子丢弃了,再进了屋。他之后便知道他差点没见到莉丝贝特最后一面。她的屋子里有浓烈的香气,只有一扇很小的窗,在后部,呈圆月的形状,血的成分,因为来自孕妇,杂
而鲜明,竟然比花茎碎片的香气还要浓烈。他瞥见莉丝贝特青白色的脸,他没有认出她,直到她叫他父亲:父亲。父亲。父亲…..她的手攀上他的手指,不消半分钟就咽了气。她下体那张口,像某种不自然的生物,马克西米利安从来没有觉得那存在丑陋。他一见她,就认出了这是他的。他的莉丝贝特,他被抢走了的(虽然他从来不为这件事生气)。以至于在她最后的时刻,他再自然不过地露出微笑,吻她汗湿的额头。他的莉丝贝特!他竟然见证了她的死亡,真是天大的幸运。他一向是为命运所眷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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