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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她是否想去伦敦;或者去其余的地方。哪里都可以,他几乎已经可以负担起她去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但她感到倦怠无力,难以像往常一样满不在乎微笑。这个时候,她并不怎么像夏兰。“我并不感到我一定要去什么地方;我和我母亲完全不同。”仍然当她瘫软无力地转过身,企图看见他的脸时,她面带那样令他们所有人都熟悉的恍惚,见到他蹲下身,在她的面前。“可是这里太有限了。”有限意味着有害;他解释道。虽然他能建一座高塔,但个人的力量,这座城市腐朽的力量不足以使其通天,而白城堡最宽敞的街道的门厅也总在蜿蜒曲折后同水流一道流经沼泽的黑水,他无法改变它们弯曲汇集的天性;同样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天性,而所有通天的高塔中最无用且颓唐又迷惑人心的一类正是方尖的墓碑:他一早在建造它们的时候就明白这点,因此他在这个晚上找到她,建议她离开这里。“你是酒馆的常客,”他微笑起来,“你喜欢剧院。你会乐意去到别处的。”他并不意在驱赶她仿佛她是一种不兼容的害虫,但她也丝毫没有听见他的任何建议,不管出于善意还是略带险恶的作弄。自打她提起自己的母亲,整个心灵都不免被她占据。艾莉莎.喀斯普尔很少见她,她离去又归来,每一次回来时似乎都下了极大的决心,但不出多久又离开,其中没有任何猜测的乐趣,却不掺假作秀的虚假,一次一次她见到她遭受驱逐和流放的理由变得更深更重,似乎总在提醒她一个将她掷出其中的引擎就埋藏在城市的某处。“但我没什么好理由离开,”她琢磨道,出于对他骤然萌生的怜悯,礼貌地告知了他自己地内心所想,“这样,叔叔,如果你一定想要我离开,也许我能找出一两个来。”她想到白城堡暴露在外的街道和海因茨.席格纳斯向她展示的内在,但无论哪一个,都在一瞥之下的感伤后就变得令人感到亲切。“他似乎教会了你怎么适应。”阿尔托评价,“这是很好的,因为我从来没有学会。”前者却坚持她有夏兰的气质和天性;他们都喜欢在白城堡深处,显出一副寻找什么的样子。来人问他们紧握拳头中的珍宝,摊开手却发现其中空无一物;连月光不如那理解却狡猾的微笑来得空洞。他不好奇她为什么不离开:夏兰已经给了他很好的例子。如此多漂浮的幽灵中,他再也没有出现,因此他猜想他不是真的对此地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眷恋,而是纯粹,如她诚恳所言:半合上眼睛此地亦有自己的可爱,而他们实在没有理由去到别处。
“我们不谈这个了,莉丝贝特。”他向她伸出手,“看看你。真像个王子一样自如——即使现在也是如此。”千真万确;他自己的孩子里没有一个像她这样;夏兰的孩子也不像夏兰。她用那双绿色的,搅动起久远回忆,如今却能轻而易举地被他驱散的眼睛朦胧却带着善意地望着他时,他不免看见很多人。他不想看见比夏兰更远,更多的一个形象,因此他默许了自己在她的脸上观察夏兰.席格纳斯已消失多年,不再鲜活的脸。一个天生的国王;这座城堡是他高高兴兴地,送给他的礼物,因为即使头戴金冠出生,他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倘若手存宪章,建筑师也可以是国王:阿尔托.席格纳斯和夏兰.席格纳斯在自己的陵墓上有不同看法。前者乐意他更高而尖耸,而后者无所谓它是否像草地上的沙丘一样混乱散漫:无论布置怎样,他只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自己的陵墓。“生日快乐,亲爱的。”他揽过她的手臂,用一种最有礼节且疏远的声音对她说。在所有人之中,他嘴里的爱是最冰冷也最僵硬的,但她有那样的天赋和直觉,不去在意藏在口吻中的不协调,“我挑在今天提起,原先是想祝贺你的生日。但是,当然——倘若你不想离开。”
他吻了一下她的面颊。倘若你不想离开,你当然可以选择不。她像一个快乐的王子一样,带着一身的酒气和泉水回吻了他一下。但去到了别处又怎样呢?在这个吻中他似乎明白——但她已经离开了,步伐轻快且不带丝毫犹豫地,像夏兰一样她也喜欢这地方坟墓一样混乱又平静的生活,懒惰,你或许可以说,因为结局很确定。她如果因为怜惜他的关爱而一时动身,也只是在另一个地方,找相同的慰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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