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曆825年12月20日 皓星議會大廈
議長辦公室內，陽光穿透巨大的落地窗，灑在攤滿電子紙的長桌上，卻帶不來一絲暖意。洛怡與琦恩已經在這裏度過了整整三天。
桌上，是她們嘔心瀝血完成的《皓星貴族準則草案》。經過了兩個多月的反覆修改、重寫，她們終於通過了帝國的審議。
在11月的時候，這份草案在經過一些有驚無險的波折後，便已通過了翟御律的初審並送交到了帝國樞密院，卻被樞密院駁回了。
帝國的樞密院由十一位大法官組成，全都經由三級議會中的元老院推舉、貴族院審議後才就任。最下級的平民院在中間雖然也有質詢程序，卻沒有實質的否決權。
十一位大法官中，有七位都是出自皇帝派系的人。然而，當中年資最深的兩位卻投下了反對票，理由是——動搖國本。
這兩位法官在現任皇帝——翟承曜上任前，亦即翟家仍然弱勢時，便已經在樞密院就任。
很大程度上，翟家的帝位，是在昔年韓、馮兩家勢均力敵的爭鬥中，作為雙方的妥協而得來的。今天翟家在皇帝領導下壯大到兩家反過來聯合對抗，是之後的另一番故事。
總而言之，作為在家道衰微時支撐翟家的支柱，這兩位大法官在皇室中的地位，就連皇帝本人也得禮讓三分。
最後，在12月初的時候，翟御律親自返回了帝都。不知道他動用了甚麼手段，洛怡修改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字眼後，兩位法官便同意了草案。
終於在今天，蓋有樞密院和皇帝印鑑的「原則上同意」通知書被送回到了洛怡她們手上。
「真的就這樣發佈嗎？」琦恩的指尖懸在草案的標題上，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安說道︰「直接用選票和公民提名當第一關，後面只要總督不反對便正式受勳……這不是草案，這是戰書。闌振邦會發瘋的。」
「我就是要他發瘋。」洛怡頭也不抬，目光專注地在草案的細則上做著最後的修訂。她的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面。
這份草案不止顛覆了皓星，也跟帝國社會的傳統貌合神離。它將貴族頭銜分為了三等：
第一等勳爵：授予所有通過總督審核的就任議員。原則上需先獲得第二等或第三等頭銜。
第二等爵士：授予在科學、文化、教育、醫療等領域為皓星作出長期且傑出貢獻的專業人士；或在基礎工業、公共服務、農業等崗位上，長期服務或通過技術革新顯著提升行業效率的公民。
第三等騎士：授予陣亡或榮譽退役的將士、在重大災害救援中有卓越貢獻者。其子女將享有教育與醫療的最高補貼。
也就是說，這給參選議員設下了兩度無形的門檻。
首先，新的參選者必須受推舉成為二等或三等貴族，在和平的當下，基本只有通過民間肯定成為第二等爵士一條路可走。
其次，當選後再通過總督的冊封成為勳爵。這給帝國留下了操作空間，而作為帝國的代理人，洛怡也有從中作梗的空間。與前者相比，這更像是給現任議員設的門檻。
「你看，」洛怡將草案轉向琦恩，指著其中一條說道：「所有勳爵的評定，都必須經過『自治領貢獻評議會』的半公開審核。而評議會的成員，一半由議會任命，另一半，則由各行業工會及民間團體推舉。」
琦恩看著自己寫出來的字眼還是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份草案不僅重新定義了「貴族」，更是將授勳的權力，從少數菁英手中，分散到了更廣泛的社會階層。它從根本上杜絕了闌振邦之流利用財富和家世壟斷權力的可能。
與帝國貴族的根本分別在於──添加了民間的評審權。
本質上，帝國的貴族是由上而下的「封賞」，洛怡提出的皓星草案卻是由下而上的「肯定」。
「關耀正會喜歡這個的。」琦恩苦笑道︰「但原本便在議會中養尊處優的那些人……他們會把我們生吞活剝了。」
「他們需要一個選擇。」洛怡靠回椅背，望著天花板上繁複的水晶燈，幽幽地說道：「是選擇一個至少在規則內玩遊戲的關耀正，還是一個想把賭桌都掀了的闌振邦。」
她很清楚，這份草案一旦公佈，將會引爆一顆政治核彈。但這也是她唯一的籌碼。她要逼迫皓星所有的政治勢力，在新的棋盤上重新站隊。
看著來自帝都的「原則上同意」回覆，琦恩攤在椅子上說道︰「不管了！反正最該反對的人都同意了。我要放假！」
她看了看中樞中的日曆，突然笑了起來說道︰「要不過幾天約慧茵出來？剛好學校應該也放假了。」
洛怡一怔，看了看日曆才意識到，自己這兩個多月幾乎都沒有停下來好好休息過。
「哦，好……」她應道。
聞言的琦恩一把從椅上彈起，當著洛怡的面在中樞中翻起了她私家的「美食指南」。
看著雀躍的琦恩，洛怡突然間想起，那個每天跟她並肩作戰，在關鍵時即支撐、照顧著她的女孩，骨子裏還是當年的那只小饞貓。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俯瞰著下方廣場上那對依舊在陽光下閃耀的父母雕像，腦中閃過他們牽著年幼的自己的畫面想著︰
我，還是那個我嗎……
「爸，媽……」她低聲自語道︰「你們想建立一個依靠精神與理想驅動的世界。但我發現，僅有理想是不夠的。還需要力量，比恆星熾熱、比宇宙冰冷，能駕馭萬惡的力量。哪怕……要以我自己為代價。」
窗外的天空，幾艘帝國的運輸艦劃過，在飄雪間留下淺淺的尾跡。寒冬，還遠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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