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曆824年12月27日 皓星議會大廈
議會大廈內，洛怡的議長辦公室幾乎成了禁地。深夜，當整座大樓都陷入沉寂時，這裏的燈卻依舊亮著。
在琦恩滴水不漏的安排下，洛怡與關耀正的第一次密談，就在這間辦公室裏舉行。
關耀正獨自前來，臉上帶著他招牌式的、彷彿能洞悉一切的笑容。他沒有坐下，而是在辦公室裏踱步，打量著這裏的每一件擺設。
「闌議長，」他終於開口，語氣輕鬆得像在談論天氣地說道︰「帝國給的這杯茶，快要涼了。我想知道，你打算請我喝一杯，還是讓我看著你獨自喝完？」
「關議員，」洛怡面不改色地坐在位置上，將一份草案推到他面前，說道︰「我想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關耀正拿起草案，只掃了一眼標題——《皓星貴族準則草案》，便笑了。
「共同的敵人？闌振邦嗎？」他將草案放回桌上，雙手插進褲袋，看著洛怡應道︰「議長閣下，你太小看我了。我真正的敵人，是滋生出闌振邦這種人的體制。而你，現在正試圖成為這個體制的新代理人。」
「我別無選擇。」洛怡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依舊堅定地說道︰「但你還有。你可以選擇袖手旁觀，讓闌振邦和帝國達成交易，讓皓星的未來徹底淪為貴族世家的禁臠。」
「到那時，你所代表的勞工階層，將會失去最後一點發聲的權利。」她迎上關耀正銳利的目光，續道：「又或者，你可以暫時支持我。我需要你的民意基礎來穩住局面，對抗闌振邦。」
關耀正沉默了。他走到窗邊，望著樓下廣場上那對被燈光照亮的雕像，眼中閃爍著複雜的算計。
「上次在談判桌上利用完我，難道不應該給我點補償嗎？」關耀正冷冷地回過頭，言談變得直白起來。
「我可以為你掃除勞工黨中的老古董們。這份草案對你也有利」洛怡敲著桌上的貴族草案，同樣清冷地說道︰「至於這次的報酬，我承諾，在關於民生、福利、社會資源分配的新法規制定時，你會是最亮眼的領頭羊。」
「我怎麼知道你不會在坐穩位置後，立刻把我一腳踢開？」關耀正直視著洛怡的雙眼。
洛怡的提議，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魔鬼交易。他若答應，他將獲得前所未有的實質利益。但前提是——洛怡不會背叛他。
「你不需要知道。」洛怡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她站起來，走到窗前負著雙手說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們彼此需要，也彼此牽制。只要闌振邦一天不倒，我們的同盟就牢不可破。」
關耀正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知道，洛怡說的是實話。
「好。」他終於點頭，臉上重新浮現那抹自信的笑容。「我答應你。但記住，闌議長，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既能把你推上高位，也能讓你粉身碎骨。」
說罷他便轉身離去，辦公室裏只剩下洛怡和琦恩。
琦恩走到她身邊，滿臉憂色說道：「洛怡，你真的要這麼做嗎？關耀正是一頭吃人的老虎，與他合作……」
「我知道。」洛怡望著窗外深沉的夜色，輕聲說道：「但我現在，正需要一頭老虎，來對付另一頭更飢餓的獅子。」
「翟御律最怕的是甚麼？是皓星的民意徹底倒向反抗。」洛怡把椅子轉向落地窗重新坐下，靠在椅背上閉著眼，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一絲波瀾地說道： 「關耀正的存在正好吸引了民間的火力。」
琦恩一怔，不解地問道：「吸引火力？」
洛怡睜開眼，目光落在窗外的街景上說道︰「關耀正現在做的，就是把所有對帝國不滿、對投降不甘的情緒，都收攏到他那個『市民權益監督委員會』的旗幟下。他越高調，就越像一個安全的洩壓閥。」
琦恩的眉頭緊鎖，她似乎明白了甚麼：「所以，只要市民們覺得還有他這個『英雄』在為他們說話，就不會走上街頭，做出更激進的事？」
「對。」洛怡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說道︰「翟御律需要穩定，我需要時間。關耀正的存在，恰好能同時滿足我們兩人。他得到了名聲，而我們，得到了最寶貴的喘息空間。這是一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交易。」
琦恩沉默了。她看著身旁的好友，那個在大學時會因為一道難題而苦惱、會因為一部電影而落淚的女孩，如今卻能如此冷靜地剖析著人心與權力的博弈。這份成長，讓她心疼，也讓她敬佩。
從那天起，關耀正成了洛怡身後那股最危險，卻也隱隱支撐著她的力量。一場圍繞著權力、妥協與背叛的，屬於皓星的漫長寒冬，才剛剛開始。
宇宙曆825年1月1日
新年的第一天，皓星曆的新年也進入了最後的倒數。然而，城市在節慶的氣氛下，仍有一種被刻意壓制的緊張。帝國的監察員與皓星的市政警衛在街頭結隊同行，無聲地宣告著新的權力秩序。
所有人都在等著自治領正式憲章的釋出。
而草案的消息，比洛怡預想的更快，也更猛烈地洩露了出去。關耀正巧妙地將草案的「部分內容」透露給了勞工黨控制的媒體。
一夜之間，輿論嘩然。
很快，一場精心策劃的輿論風暴席捲了整個皓星。知名的經濟學家、商界領袖、社會評論員，紛紛在各種平台上發聲，痛陳草案的「危害」。是來自闌振邦整合商黨殘部後的文明黨的反擊。
「這是經濟上的自殺！」
「天才的空想，民眾的災難！」
「警惕多數人暴政毀掉皓星的根基！」
刺眼的標題，配上詳盡卻充滿誤導的數據分析，他們不敢直接攻擊洛怡本人，卻以「經濟民生」為切入點，成功地在市民心中種下了懷疑與恐懼的種子。原本支持關耀正的民眾，也開始出現了動搖。
與此同時，關耀正的「市民權益監督委員會」則成了草案最堅定的捍衛者。
在勞工黨總部的集會上，關耀正站在台上，面對著下方數千名情緒激昂的支持者，振臂高呼。
「朋友們，同志們！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害怕了！他們害怕我們的汗水不再是他們杯中的美酒！他們害怕腐朽的自己，在一個充滿活力的皓星中再無容身之所！」他的聲音透過擴音器，響徹整個廣場。
他指向身後的全息投映，上面正播放著闌振邦旗下媒體的評論節目接著喊道︰「他們說，我們的貢獻一文不值！他們說，保家衛國的士兵、教書育人的老師、救死扶傷的醫生，都比不上他們的一次指手劃腳！這是何等的傲慢！何等的無恥！」
「為了全新的皓星！」人群中爆發出震天的怒吼。
關耀正滿意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他知道，闌振邦的攻擊，反而為他送上了最好的舞台。他將自己塑造成了平民英雄，對抗著腐朽的權貴階級。
這場政治鬥爭，迅速演變成了一場社會階級的對立。城市被無形地撕裂，支持與反對的聲浪在各個角落激烈碰撞。就如以往的皓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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