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再轉回從頭。18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hwG9IXAki
由於迎娶花轎素有不走回頭路的習俗,故這麼一路下來,眾人總刻意繞著偏僻的道路走。彎彎繞繞下,比之去程多花了些時間,冗長的隊伍這才終於趕在良辰前行至目的地。
感覺座下顛簸趨緩,簾子外陸續傳來市井嘈雜的聲響,柳謐心中一緊,明白顯然是離了小徑輾轉行至大街,更也意味著即將抵達楊府,不由得焦慮更深。
只怪當初楊家話放得早,這邊親方談定,轉眼就搞得大街小巷人盡皆知,這會兒若爆出婚禮前夕新娘子徹夜遁逃……可想而知,那楊家面子可就丟大了!
唯這件事,到底還是柳家有錯在先。柳謐心裏其實也明白,會出此下策,一方面是為了彌補疏忽、另一方面也是為免兩家招致外人笑話,如此一來,掩人耳目先將婚禮辦成,恐怕便是最好的辦法。而命他來替,一來是兩名男子拜堂總做不得數,二來憑柳謐身為長子的身份,也算是給足了楊家面子。
……只是心裡明白那是一回事,情感上,柳謐卻是壓根兒、完全、接受不能啊!
試想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又怎的願意代他人出嫁,替的還是那新嫁娘的缺?
再加上事發突然,打從睡醒一直到被強塞進花轎內,柳謐根本就連半點心理準備也無!當時迎親隊伍等在外頭,眾人給急得暈頭轉向,基本沒一個人跟他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待他糊裡糊塗被套上嫁衣塞進小轎,酒也醒得差不多後,察覺自己處境為何,他這才斷續推敲出可能的事發經過。
由於柳靜──也就是那與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胞姐,本就挺有自我主見,且個性要強、脾氣又倔,即使未見她對這門親事有任何不滿,可到如今一聲不響的逃婚,柳謐卻絲毫不感到意外。許也是從小到大被姐姐虐慣了,他竟然還覺得這樣的柳靜……嗯,很柳靜。
不得不說,柳謐對自家姐姐的瞭解還是挺透徹的,這麼一推敲,基本也八九不離十。
而方胡思亂想著,卻突然感覺轎身一陣搖晃不穩,接著猛然一沉。待震動方歇,就聞外頭炮聲齊鳴,喜娘扯著大嗓音高亢喝道:「新娘子下花轎咧──」
緊接著,花轎簾幔被掀了開,光線瞬時打入轎內,照得一切無所遁形。頂著那亮晃晃的日光,柳謐渾身僵硬片刻,透過蓋頭望去的朦朧視線中,就見一人逆著光湊近,身形玲瓏嬌小、腦袋兩側還梳著總角,顯然是個半大的孩子,抬手便扯了扯鳳袍,不多不少,剛好三下。
柳謐心想,這大概便是「出轎」的意思。還傻愣著未有動作,卻見出轎小娘慢吞吞朝後退去,換上了個個頭顯然高出許多的另一人,對著自己便道:「小姐,楊府到了,讓奴婢摻您下轎吧!」
說著,她當即挽起柳謐的一邊手臂,狀似親暱的將人半拉下轎。
那聲音頗為熟悉,乃柳府僅剩的九位下僕其一,同時也是柳靜最親近的貼身侍女,小桃。想來姐姐這次出嫁,小桃作為陪嫁便一道跟了過來,而趁著一路走到喜娘跟前這會兒,就見對方抓準時機,壓著嗓子全程氣音飛快道:「少爺,老爺吩咐了要您乖乖的別添亂,凡事等禮成了再說。」
「……」
「哦,還有盡量把自己當女人了,沒事多扭個幾下腰跟屁股,切記別讓人發現了!」
「……」
話語方落,她同時扯著柳謐止住步伐。接著只感覺手臂一鬆,很快的手上便給塞了什麼東西過來。
頂著重如鉛塊的鳳冠,柳謐艱難垂眼一瞧,透過蓋頭下的縫隙,就見自己手中正扯著條與手掌等寬的紅色綾緞。那綾緞呈一完美弧形,由自己手中這頭連到另一頭,下接了個大大的火紅色繡球,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該是什麼。
柳謐見狀眼角一抽,內心方喊了聲臥槽,左側本是空著的位置卻很快頂上一人。
看不清樣貌,他只依稀見對方同自己般身著一襲大紅馬褂,頎長的身子筆直而立,意識到那是何人,柳謐莫名便有些緊張。
鑼鼓與鞭炮聲被遠遠的拋在後頭,轉眼,吉時已到。
燃燭焚香,贊禮者朗聲道:「行廟見禮,奏樂──!」
樂聲四起,霎時揭開一切的序幕。捻香三拜,行叩首禮,接著聽禮生誦唱……全程柳謐的腦子都是懵的。僵著身子有些無措,卻只能由著身旁喜娘攙扶,被迫順著贊禮者的言語進行一整套既定的動作。
「一拜天地──皆跪!叩首,叩首,再叩首──」
「二拜高堂──皆跪!叩首,叩首,再叩首──」
「夫妻對拜──」
行完三跪九叩禮,最後關鍵的一拜,柳謐硬著脖子,愣是堅持了兩三秒後這才低下。行禮的瞬間,他只覺得好像有什麼……名為尊嚴的玩意兒搧著翅膀忽咻飛走,臉上白了白,突然感覺手腳有些虛浮。
而觀禮的賓客聚集於大廳外,這會兒正抻長腦袋不住觀望,雖禮樂嘈雜,卻依稀可聞悉悉簌簌的討論聲間斷傳來。
「哎,果真是郎才女貌啊!」
「……可我怎麼覺得新娘子個頭好似高了點?」
「嘖!懂什麼,那繡鞋底下肯定增了高,你沒瞧這麼一來那腿長跟比例,多好看呀!」
「哎唷,這新晉的楊夫人,定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唷……」
隨著你一言我一語,廳中二人也行完最後一步驟的禮,接著就聞贊禮者清了清喉嚨,朗聲道:「送入洞房──」
鼓樂齊鳴,一大片「恭喜」浪潮中,柳謐就這麼渾渾噩噩的被領著越過觀禮眾人,步入早布置妥當的喜房。
留下新嫁娘一人端坐於新房內,很快的眾人便集體散去,臨走前將房門「匡啷」一聲合攏,頓時便隔絕了門外的一切嘈雜,室內霎時陷入一片落針可聞的寂靜。
耐著性子又等了好一會兒,直到確定再沒別人後,柳謐當即冷著臉,一把扯下頭上的蓋頭。
被遮蔽的視野恢復清明,然不過一眼,他卻再度被眼前布置成大紅色的房間給驚得虎軀一震,抽抽眼角,臉色顯而易見的難看上幾分。
拜堂過後,新郎官尚需留在外頭招待敬酒,估計一時半會兒無法顧及自己,腦袋飛快轉著,柳謐幾乎是當即拍板定案──他、要、逃、婚!
無法想像等新郎回房,看見屋內盛裝打扮的娘子竟是個男人時該會露出何等表情,柳謐光想都替他覺得尷尬……也替自己丟臉。
與其讓對方發覺跟自己拜堂的竟是個男人,倒不如趁現在趕緊的走,帶走一切真相,也好過強迫對方面對那殘忍的事實。
且轉念一想,兩人已有過拜堂之實,便是名正言順的夫妻,若要究責,那定是將矛頭指向「柳靜」,便也等同再將責任推回給自家那逃婚的無良姐姐……既保住兩家面子,又能完美脫身,兩全其美,豈不快哉?
這麼想,更覺得此時不逃,更待何時,心頭一定,柳謐當即迅速動作了起來。
胡亂扯下那壓得自己難受的鳳冠,束好的髮髻跟著凌亂,他便乾脆將整頭長髮打散,隨意披散在身後。鳳袍顯眼,可暫時也找不到替換衣物,眼見時間緊迫,他也不強求,就著一身火紅嫁衣便邁動腳步繞過正門,輾轉來到西向的窗邊,接著使勁,用力朝外拍開兩扇窗子──
──於是,就這麼毫無預警的,他便與牆邊那正試圖翻牆而過的男子,雙雙對上了眼。
柳謐面露錯愕。
那男子則是難掩滿臉的震驚。一時不察,手頭上驀地一滑,整個人當即順著引力滑下攀爬到一半的牆頭,轉眼重重摔向地面,散出驚人的沉頓聲響!
那聲音光聽就覺得痛。柳謐腦子轟然作響,震驚的卻不是對方不顧一切學猴攀牆的這種行為,而是……對方身上同自己一般,那一身難以忽視的火紅……
若他沒看錯,眼前這人──竟是方才還與自己拜堂來著的新郎官……
等等──先等等,對方這舉動……莫非是打算逃婚???
ns 172.70.130.14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