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給我閉嘴--」一聲震怒,烏黑劍氣劃破冥泉,直飛衝天砍向當空敞開的門,這一擊風雲變色,大門被一分為二,粉碎了大門劍光更上天際,天空被撕裂出一個漆黑的大洞。
法陣破,魔力噬,八尊魔王皆因反噬一口鮮血傾吐而出。
本被他們封閉在中的雲天河,鬢髮班白雙眼腥紅如血,巨闊握把上的眼珠子張眼一眨如殺神綻放出懾人的氣息。
不容八位魔王反應,原地的雲天河身子一動,原處只剩殘影。手起刀落一抹血紅,不下幾秒,八王殞。
俯視天下,雲天河冷冷道:「在場的人一個不留。」語罷,一股柔力將破開結界下的姜若雪騰到身邊,而後消失於夜空。
三日過去,外道魔城夷為平地,看著眼前的男子,她忽然不知怎麼面對他。
即使白了秀髮,他依舊如過去他認識的的他,氣息、霸道、或者那份冷漠。
許久她才開口:「你......你有受傷嗎?」
「你說呢?」雲天河目視著她,神情冷漠言詞鋒利:「我若受傷,如今還會站在這裡?妳啊,什麼不當,偏要當人家的小姨子!拜託妳長點腦袋好嗎?」
「我......我......」連連說了好幾個我字,姜若雪卻不知如何辯駁,那份感激長久下來的悸動,在此刻化為烏有。他的話如同鋒利的刀刃,狠狠割傷了她的心,她道:「難道是我想的嗎?是,我犯濺我不要臉才被人抓去當小妾,這樣你滿意了沒?」
「不滿意!」雲天河一把揪住她的臉頰,愜意的看著她痛苦委屈的表情,道:「我本來還以為你這人還不錯,沒想到你這般作賤自己!你現在就給我發誓,此生此世永遠不得踏入魔界!」
奮力的甩開對方的牽制,她萬般委屈,誰都可以誤解她、汙衊她,甚至詆毀她,偏偏他雲天河不能!
沒有為什麼,就只是姜若雪不希望。三年呆在這鬼地方,讓她痛不欲生,這樣的地方她就是死也不想再踏進來,偏偏逼她立誓這一刻她卻難以決定。
還不容她細思這道不該出現的情感為何,雲天河已然開口:「怎麼?不敢還是不想?
還是妳天生就是個騷蹄子?動不動就對人搖屁股?也是,不然妳怎麼穿得這麼暴露?」
他的嘲諷再次的割傷她,更讓她僅存的理智斷了。
她是自願的嗎?她又勾引誰了?為什麼要這樣汙辱她?為何要這般羞辱她?
她不懂,更不明白,所有的情感化做兩行清淚。姜若雪決絕道:「好!我發誓!我姜若雪以天道發誓,今生今世絕不踏入魔界半步,若有虛言天地可誅,道心盡毀,死無全屍!」
「哼,」雲天河冷哼一聲:「血手、青蘿,送她回去。」
即行前雲天河又將一柄法器交予血手,並囑咐:「若途中碰到追殺,你一人無法抵抗就催動此物,此物魔王境之下無一能擋,它有我傳入的魔力,最少可以動用三次,切記絕不能讓青蘿出手,她那時已動用魔髓了,若再動武恐有隱患。」
血手看著一旁的青蘿,嘴角牽動了一下,最終什麼也沒說。
早看出來血手的心思,雲天河直接告誡青蘿:「妳啊!這次絕對不能任性,聽到沒有?」
青蘿扁了扁嘴,默默點頭。
「去吧!」
※※※※※
三日下來,已經走了一半路程,三日間姜若雪與這二人沒有說上半句,對方也完全不會搭理她。
她可以感受對方的恨,但是她也同樣恨對方。
沉重的踏出每一步,那段漫長的歲月依舊歷歷在目,姜若雪無法闡述她此刻的心情,她將一切歸咎於這三年的苦難與折磨。她從未仰慕過人,生命中更未有過愛情,以至於她無法理解自己最真實的情感,其實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清晰,恨嗎?當然恨,她恨的不是前方兩人,更不是外道魔王,至始至終都是他--雲天河!她恨他輕視她,恨他誤解她,更恨他那般羞辱她!
「哼!看了就來氣!」青蘿踹飛了地上的碎石狠狠地瞪了姜若雪一眼,才低聲道:「那女的哪裡好,少主非要看上她?」
「好了拉,別多說,把她送回人族就好。」
「說也不能?你不會也看上這隻狐狸精吧?」狐疑的目光落在血手身上,看的他冷汗直流。
「妳、妳胡說什麼!我最在乎誰妳又不是不清楚!」
「那好啊!你告訴我!夜叉族的公主哪點比不上這隻狐狸精!為何少主偏偏對她念念不忘。」
「我、我怎麼知道?」血手滿臉黑線,青蘿明明知道自己是個大木頭,就是當初和青蘿的緣份,還是少主一手湊成的,否則他根本不知道青蘿喜歡自己,如今要他回答,他又如何答得上來。
對於他的回答並不滿意,青蘿惡狠狠地轉頭瞪著姜若雪一眼,罵道:「哼,賤貨!」
她與兩者本身就有一段距離,方才的話姜若雪根本沒聽見,不過青蘿轉頭憤恨的眼神與嘴型她卻讀懂了。
「妳!妳罵誰賤貨?!」姜若雪怒道。那一刻一道道回憶湧入腦海,他的戲弄、他的汙衊、他的羞辱,更加上臨行前他對這個苗疆女子的叮嚀與囑咐,讓姜若雪不知為何對這人泛起了濃濃的敵意。
「說的就是妳!狐狸精!賤貨!」聽見對方回嘴!青蘿更是氣憤。
「妳一個人類與魔為伍,妳還有人族的自知嗎?」
「人族?呵,什麼人族?就是妳口中的人族想將我抓去活人練蠱!
人族?更是你口中的人族,因為我懷有蒼毒珠,一路追殺,想置我於死地!
人族?當魔王迎娶你的時候你口中的人族在哪?這幾年來怎麼不見半個人族來救你脫困?
人族!人族!人族!給我搞清楚!救妳的是少主!不是妳口中那些虛偽的人族!」
「妳......」
青蘿這段話說的理所當然,更叫姜若雪無力反駁。
“啪”
清脆的一聲,一巴掌落在姜若雪臉上,雪白的肌膚印上一道掌痕。可是先紅了眼眶的卻是打人的她。:「少主為了妳,只剩三十年的壽命妳知不知道!就是妳這個狐狸精害的!都是妳害的!」
話才脫口,血手急忙將她拉到身後,一把掩住她的嘴!然而話已脫口,覆水難收。
話語使她震驚,內心更是缺了一塊,她茫然道:「你騙人!他根本一點傷都沒有......怎麼會......」
給她的回應是一片的寂靜。
她不是笨蛋,這下哪還猜不明白呢?
回憶碎成片段,她若去細思,很多事情都說得通。能夠瞬間獲得不屬於自己的力量,伴隨的副作用必然更大!她不是傻子,偏偏當下雲天河一刻也不容她冷靜!刻意激怒,或者逼她立誓……一切就像故意迴避她一樣!
她緩緩向前,大受打擊的身軀因不安而搖曳著,她只想回到對方身邊,她要對峙,她要對方親口告訴她,一切都是騙人的。
步伐剛起,血手隨即阻攔,他道:「少主有令,將妳遣返回人界!」
「滾開!」怒目迎上對方,寒魄從她體內爆發。
面對著她,血手緩緩拿出雲天河那枚法器,道:「不要逼我!」
兩年前她可能不是此人的對手,然而被囚禁的那兩年,外道魔王不斷提供道果,讓她修為大增,為的不是別的自然是成親當天一併吸收。後來的三日大戰血手也是負傷,青蘿更被告知不可動手,此刻出手姜若雪未必會敗,然而就在剛剛對視瞬間,她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其他。
「好,我不回去。」姜若雪忽然改口。
這話讓血手鬆了口氣,卻在他鬆懈的同時,姜若雪舉劍抵頸,眼中的訣別不言而喻。
「妳做什麼!快住手!」
「把劍放下!」
兩人同時出聲。
這次她更加清楚了,他們恨自己入骨,怎麼可能這般緊張,那麼原因無他。
大戰之間,兩人誤以為雲天河身殞,那份共同赴死的心境,已經完整說明一切了。
「帶我回去。」姜若雪開口,態度無比堅決。
對立下,血手清楚,如今的局勢已經無從轉圜了,只能道:「我、我答應妳,妳先把劍放下。」
「不,除非他出現在我面前,否則休想。」
「夫君既然答應妳了!就絕對會做到,這就是魔族與人族不同的地方。」青蘿說。
聞言姜若雪,劍尖有些顫抖,卻始終沒有離開頸部。
「妳.......妳到底要如何才肯相信?」血手急道,靈光一閃臉色更是一變,道:「此時此地我血手向蒼魔起誓,必將此女帶與吾主雲天河所在之處,若有違背,便讓吾主墮入萬魔深淵遭恨天魔襲噬體!」
語罷他才定了定神看著姜若雪。
他的主人自然是天河,毒誓若出在他人口裡,姜若雪自是不信,可在血手口中她卻絕對相信。
以蒼天啟誓是舉凡所有修仙者都不能違抗的天意,就如同以蒼魔之誓一樣,任何魔修也無法違背。
「我還有個條件,把你們知道的......關於......關於他的事情,全部告訴我!」
血手一咬牙:「好」
對方答覆下,姜若雪終於放開了細劍。
也在同時,青蘿一把搶了過來,跨一步到血手身旁:「現在怎麼辦?」
「能怎麼辦?誓都發了,自然帶她回去見少主。」走了幾步,他望向青蘿,蹙眉道:「妳是不是故意的?」
青蘿綻放著古怪的表情:「你猜呢?」
血手苦思的表情讓青蘿更加愜意:「一半一半吧!我真的很氣她,也很討厭她,可是你別小看女人,她現在不知道,回到人界後她一定會察覺!到時一定會踏進魔界尋找少主。」
「怎麼可能?她都發過誓了!」血手不信。
「你啊!我在巫族時你差點立誓和我生死兩相忘,之後若你真的發誓,也會對我不聞不問嗎?」
「我......」血手登時無語,看著對方假裝的怒意,尷尬道:「我怎麼敢......怎麼敢呢?」
「哼,諒你也不敢!那麼你知道她一定會了吧。」說著青蘿隨意踢著石頭繼續道:「再說,感情的事情你覺得少主真能忘記?她哪裡好讓少主念念不忘?偏偏就是這個說不出哪裡好才是最好的,正如你在我心中是獨一無二,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一樣。」
「.......」
※※※※※
三天過後,姜若雪再度回到此處,內心的憤慨與委屈已經隨風消逝。兩人確實將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她。第一次見面雲天河對她放水,第二次為了避免誤傷才提議一劍勝負,而第二次結束後雲天河便回到魔界閉關。
早在那天他便推算出姜若雪的劫難,所以不斷提升修為,那天大婚,他強行破開閉關處,為的依然是她。
雲天河多強大那日大戰她切身感受過,就是三年前姜若雪也深信他有絕對輾壓自己的實力。
強行出關對身體帶來一定的負擔,可是真正讓他受傷的是那個詭譎的大門,以及使他黑絲轉白鬢的詭異秘術。
放在往常姜若雪自然會猜到雲天河不惜燃燒本源損耗壽命強行將自己的境界拉高,這種禁術在人族不是沒有。
只是她身在魔族,更不認為對方會為了自己不惜耗損壽命,更加上雲天河對她那般口吻使她在憤怒與羞愧中無暇多想。
當血手及青蘿將知道都告訴姜若雪時,她心中早已猜到,特別是雲天河獻出賀禮後那句:誰給你們的膽子動我的女人!
忐忑的內心隨著不斷深入的道路劇烈的跳動,她不知道如何面對對方,他是不是閉關了?見面了該說什麼?若他還是那樣羞辱自己……
不知不覺來到此處,看著孑然一身的他,她所想的一切都沒發生。
那抹不經意的笑容,輕輕一聲:「妳還是回來了。」
羞辱的話語彷彿不曾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如今的他正如靜候她歸來的丈夫。
姜若雪心中陡然浮出三個大字【天演術】
她心中所思化做一團理不清的煙霧,她開口,聲音枯澀的不像自己:「又是那個邪術?」
「嗯......邪術?我覺得更像妳們人族口中的算命。」
「你早知道我會回來?那你之前為什麼......為什麼說那些話?」
姜若雪質問下,雲天河大手一張,漆黑的結界鋪蓋天地,化做那日姜若雪離去後雲天河勃然大怒,殺氣鋪蓋天地的畫面。
那池小魚因為雲天河的氣息產生一道魔力,畫面瞬間快轉,數千年後,魚群變成妖族,隨後壯大.......
「我不要看這個!」姜若雪雙手用力的撘在雲天河小臂上,將他不斷外放魔力的手壓了下去,那段畫面跟著消失。她道:「回答我!」
姜若雪無比認真的神情,使他會心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唇:「可以,親一下,我就說。」
他的話讓她一怔,不是憤怒、不是羞愧,是一種姜若雪說不出來的感受。棲身向前,雙腳輕墊,在對方飽滿的唇上輕輕一點。
兩者相吻,如同輕點水面般一觸即逝,偏偏就是這麼短暫的接觸,使她難以忘懷。當下的悸動讓她不自主的回想,唇上傳遞的觸感更叫她心悸不由自主地低下臉龐,偏偏下一秒又迎合對方的目光,似在詢問自己的表現。雙頰向沸水般滾燙,聲若耳語道:「現、現在可以回答我了嗎?」
「嗯......」雲天河像在思考又如回味一般,輕輕勾起她的下巴,四目相接下,她見那雙曾讓她無比厭惡,如今卻是萬般迷戀的目光,他開口,氣息拂過她的臉龐:「這位施主,你要的答案算是洩漏天機,這點酬勞還不夠老身替你算上一掛。」
話落瞬間,雙唇再度貼和,無預警的動作讓她一陣失措,本能的務持讓她掙扎,卻也在她掙扎的同時,她發現對方的態度並不強硬,她一推對方,雙唇便自然的分開,而他也沒有進一步侵略而來。
這讓姜若雪一陣後怕,彷彿一但鬆手就會永遠失去他,讓她忘卻了抵抗,放下了矜持,自主的挽住對方的脖子,貪婪的索要著對方的吻。
許久,彼此才鬆開,雲天河將她抱在懷中靜靜坐在地上。
他的白髮隨風飄逸,而她靜靜的躺在他懷中,享受他的氣息,迷戀他的陪伴感受這一份寧靜。
許久之後,他的聲音打破了寧靜:「天演術,並不是絕對,正如我剛剛所演算,那日我外放的魔氣改變了他們的命運,然而以魔化妖,千年之後牠們依舊被修仙者尋到全數死絕。」
「我對你說那些話是命運,你真的回到人界,而我在三十年後死去,回到人界的第七年八月六號,在你心中產生了疑惑。不過天道誓言迫使你不得踏入此處,一次魔族入侵人族你擒住一隻小魔,並在他口中得到了我的消息,最終你再入魔界,一把長劍塗盡萬魔,那時的妳已是一代女帝了。只是......」雲天河頓了頓,最終搖了搖頭繼續道:「這個可能性佔據九成,僅有一成是妳會回來。」
「嗯......」姜若雪輕輕點頭,將臉龐貼附在對方胸口,她可以感受對方說的一切都是這麼清淡,清淡到彷彿說著別人的事,即使是說到自己死亡時依然這麼輕描淡寫。只有在只是二字時雲天河心跳加速了許多,她是修仙者,自然知道違背天道會如何,而他明顯不想說,姜若雪也不想對這種已經不會發生的事多做猜想,她又問:「假如那次的別離事情沒像你想的那樣,你又會怎麼辦?」
雲天河將雙手伸起,左手是演化天演術的圓球,右手在地面注入一道魔氣。
天演術中,這道魔氣不斷變遷,有時變成刀械,有時變成長劍,甚至幻化出她的容貌。
此刻她已經知曉,正如雲天河說的,天演術如同人族的算命,只是更加高深,算的不是命,是天,算古算今算未來,未來有無限的可能,結果自然也是變化無常,在無外力下的諸多可能性像是一條固定的路,偏偏這種百分之百的註定中,還是會有變更,只要雲天河不斷推敲,最終將會算出一個百分之百的可能。
就好比他說自己毅然離去佔了九成,當自己離去那一刻起,他每次推算離去的可能性將會不斷遞減,直至最後自己與他見面的畫面清楚的出現在他面前為止。
她挪了挪姿勢,再度將臉龐貼在他厚實的胸膛,聽著對方的心跳讓她無比的心安,就是在人界她也不曾如此安心過。她繼續問:「如果......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那天沒有出現我的下場是不是很慘?」
話語剛落,那顆鏗鏘有力的心臟隨之顫抖,一聲苦澀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這個結果,從來不在我的推算中......更不敢去想。」
【為什麼?為什麼呢?你為什麼對我這般?】姜若雪一遍又一遍的問著自己,她從血手她們口中已經清楚,雲天河打從離開魔界,便在尋找她,或者說他會離開魔界就是因為她。
只是姜若雪不懂,既然命運是可以改變,為何他對素未謀面的自己這般上心?她知道對方絕不是個聽天由命的人,那麼為什麼呢?
「你為什麼要殺死你舅媽和她的女兒,她們是無辜的,還有那些被囚禁在其中的女子。」
這個問題讓雲天河表情變的嚴肅,他問道:「你確定你想知道?」
嚴肅的口吻,那份凝重,都告知著姜若雪假使她點頭,她接觸到很可能接觸到她從未經歷的黑暗,然而她還是點頭。
她想知道,關於他所做的事,每一件事,每一個理由。
渾黑的球體再度轉換,畫面出現外道魔王的妻子,此時她在一處荒涯下的窄道。
穿著的衣裳殘缺,肌膚上一道道瘀青,神情古怪狀若瘋癲。
她步履蹣跚一路跌跌撞撞,就在她撞向一旁山壁時一道身影落下,這人姜若雪也見過,正是外道魔王的女兒。
兩人見面,雲天河的舅母瘋狂怪叫起來,見對方如見鬼魅似的,她五指不斷在身上狂抓,抓出一道道血痕。
隨後手指移向臉龐,指間插入眼窩,霎時鮮血滿溢而出,兩顆眼珠子就這麼被她挖了出來。
痛苦、不甘、以對摯愛的失望,使她身軀蜷曲在在地上。
這時女子上前,手中的彎刀畫出一抹弧度,將自己母親的頭顱砍了下來。
而後,她轉身面向在看著畫面的姜若雪。
這時姜若雪才注意到,對方下身的衣裳被撕裂,一道殷紅的血液已然乾固,同為女人的她自然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這時女子雙眼流出濃濃的血水,緊抿著雙唇泛出陣陣鮮紅,因痛苦而扭曲的臉龐求助的看著畫面中的姜若雪。
這時一道聲音響起,來至雲天河的聲音:「你真的下定決心了?」
姜若雪也在這時明白,畫面的中心就是雲天河的視線,他下看著這一切。
給予雲天河的回答是重重的點頭。
一聲嘆息傳來,那柄黑劍進入畫面,在即將要砍下女子的頭顱之際停了下來,劍身微微顫動。
雲天河的聲音又傳來,萬分乾澀:「傾月你的恨我知道,你的不甘我也理解,跨過這道鴻溝,你將來的成就,就是我都望塵莫及,你的仇你的恨你可以親手去報,若你開口,我可以替你留下那老狗的命。」
這話讓傾月瘋狂的搖頭,開口早已泣不不成聲:「雲哥哥你知道的!你是知道的,我一直......一直都……!可是你心中呢?有我的存在嗎?他!是我的父親!然而他卻對我做出這種事情!我無法接受!也無法釋懷,特別是這身被玷汙的身軀,你讓我......讓我如何面對你?雲哥哥,我求你,求你殺了我......如果在你心中傾月還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的位置,就求你……求你成全我,讓我能夠、能夠死在你的手中。」
黑羽代替了雲天河的回答,完成了她的遺願,在劍落之際,雲天河說了什麼,可是聲音相當模糊,導致姜若雪聽不清楚,而她在接受死亡那一剎那回應的是一抹心滿意足的微笑。
也正是當日婚宴上那副平靜的笑容,雲天河的舅母是他以魔力修復後才浮現那般平靜的笑容。
「我們魔族相信緣份,在山窮水盡之下,兩者必有一死時,較愛對方的一人會願意死在對方劍下,讓對方欠下情債,使情緣未了來世再續。」
雲天河對姜若雪說道,彷彿再解釋為何對方會找雲天河尋死。
對於雲天河的解釋姜若雪並不那麼在意,她曾經想過這個可能,不過畢竟只是想過,卻從沒想到真的發生。
雲天河說過她不可能嫁給外道,那麼他推算了幾次?十次?百次?千次?萬次?不論多少,在他推算中這位叫傾月的女子很可能根本不會存活,然而他最後還是開口,那表示那道冷漠的聲音不是原本的他,正如當初自己看著河中的一切泣不成聲一樣,只怕在雲天河一次次推演下,縱使有淚也已經乾固了。
冥冥中自有天定,偏偏人知道自己的命運後,就會企圖更改,命與運不是不能改,也不是註定,但是真的要改又何其簡單?雲天河演算的魚群,他以魔氣改變了他們的命運,最終不過是另一種死法而已。
「魔族雖然不排斥近親連理,卻也不允許血親亂倫,而他觸犯了鐵律,我當天之所以未開口,不是替他留面子,而是因為傾月。」
說罷雲天河低頭親吻姜若雪眼角的淚珠。
畫面一轉,這次是魔王宮殿中,只是她確定這次的投影並不是雲天河。
一個個女子衣不蔽體,破衣上數道皮開肉綻的傷口,在大軍面前,有些人雙眼空洞,有些人渙散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奢望。
「外道以死從今以後你們自由了!」
不知誰開口說出這一句,回應卻是一片死寂。
此時一道魔力將拘禁她們的枷鎖解開。
”鏮噹”一聲一柄黑劍落地。
姜若雪看到了丟下這把劍的人,正是青蘿。
此刻的青蘿臉色慘白,三日大戰時她的元氣大傷。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一旁傳來血手的不解。
「因為我......是個女人......」青蘿道,聲音無比的沉重。
死寂片刻後,被當成女鼎的她們搖搖晃晃的上前,執起黑劍自刎。
那些尚有神智的女子死前露出滿足笑容,而那些如同行屍般的女子彷彿想剔除過去外道附加在她們身上的枷鎖一般,不斷殘虐自己的軀體,口中露出一聲又一聲的哀號。更有衰者自身無力提劍,兩相幫助下自刎身亡。
一轉眼四千多人,無一生還。
畫面散去她才回神,不覺間她抱緊著雲天河,身驅顫抖不止。姜若雪的心情相當沉重,她清楚青蘿為何這麼做,因為她也是一個女人!任何女人都不容自己遭到玷污,如傾月、如她們、如自己,立場對調,自己也會如此。
「沒有那種可能,我不准。」無比霸氣的聲音響在她的耳邊。
正當雲天河低頭欲吻,她忽然掙了開來,站在他面前,深深吸了好幾口氣道:「在那之前你必須答應我以後不准再騙我,還要老老實實回答我一些問題!」
看著眼前的佳人,雲天河沉默了幾許,點了點頭,站起身子與之相望:「問吧。」
姜若雪卻是搖頭:「是你該回答了。」
「......」許久他才道:「天演術是推算,不是讀心。」
「我不管!反正我不問,但是你必須回答。」
「......」這一刻,雲天河將對方從頭到尾審視一遍,姜若雪本來覺得自己掩飾的很好了,然而當對方目光不斷下移時,她身子陡然一怔,雙腿不由縮緊。
「五十年。」雲天河道:「若我得到你的玲瓏剔透心最多可延長五十年的壽元。」
這話讓姜若雪鼓脹著雙頰,臉龐嬌紅滴血欲穿,她嬌罵了一聲:「壞蛋。」
胸口隨著話語劇烈的起伏,一方面是對方的言詞讓她羞澀,另一方面是接下來的問題使她不安,她害怕答案,卻又不得不問,因為她知道如果這一刻不問,將再也提不起勇氣詢問,不斷深呼吸緩解自身的緊張,她顫抖的開口:「你、你為什麼.....為什麼喜歡我?」
「那你為什麼那麼愛哭?」雲天河的回答沒有半點間隔,偏偏卻是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說完,他朝姜若雪走去,這讓她恐懼,不是怕他,而是擔心自己落入對方懷裡將永遠得不到答案,她不爭氣的道:「我就是這麼愛哭,我有什麼辦法?」
說完姜若雪笑了,同時對方一把抱住了她,相似的話傳入她耳中:「我就是愛你,我有什麼辦法?」
躺在他的懷中,心頭如小鹿亂撞,她道:「那你當初不是說我身上唯一可以讓你看得上眼的是玲瓏剔透心?當時你騙我?」
「沒,」雲天河否定道,將她橫腰抱起:「當時你確實只有這東西勉強入我法眼,當初你的心不屬於我,自然無法給我。對我來說,我要的一直是妳,妳的人、妳的心,妳的身,妳的全部!玲瓏剔透心只能算是嫁妝,就是現在我也看不上眼。」
「貪心鬼!」姜若雪嬌嗔道,將臉整個埋進他的懷裡,聲如耳語:「你要的.....我都給你......你陪我......陪我多活幾年好不好?」
「不行,三百年,我的壽命最終會走到盡頭,妳若不想我死,三百年後至少劫仙之上,那時妳失身於我不只修為不減,我也能多活三百年。」
「那機率是多少?」
這個疑問雲天河並沒有回答,只是一吻印在她的唇上。
姜若雪沒有在追問,可能性自然無限接近於零,改命的困難度雲天河已經給她演算過了。但是就算可能性是零,她也要讓它成為百分之百。
十年光陰過去,她與他踏破整個魔界,雲天河的鐵腕下,魔界臣服,十年後他閉關而去,而她回歸人界。
時光匆匆二十年,那天魔王大軍攻破人魔交界,也正是那場大戰。
人族敗退到最後一個防線,在她初登女帝之境對上了世人懼怕的萬惡傾世魔王。
時間將那段塵緣封存了,兩者立場不同,終究站在天平的兩端,那一刻她選擇了出手,只是她出的力不過十分之一,她想讓對方失手扼殺自己,卻沒想到他也一樣,而不同的是她有出手,對方從頭到尾都只是擺擺架式。
他,如魔族那般深信,愛一個人之深,至終死於她的手下,來世必續前緣。
遙遙三百年她尋遍天下的靈藥,終無法替他續命,她為他耗費多少靈力,甚至讓渡本源命脈依舊無果,在自己的壽元僅剩最後三百年,姜若雪毅然離去。
這也正是她與他在陵墓中同住的三百年,而後她獨走天涯的三百年是如何他自然不知。
眼前的畫面黯淡下來,雲天河如夢初醒。
「妳就這麼放不下我們的感情嗎?」他恍惚的開口
就在此時,黯淡的世界再度亮起一盞明燈,孑然一身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口中同時說著雲天河說的話:「你就這麼放不下我們的感情嗎?」
【這是什麼?】雲天河不解的看著眼前的女子。
「三百年了,你確實沒有騙我,可你卻刻意誘導我!一切命數你是不是早就推算出來了。」姜若雪幽怨的開口,口吻篤定卻更像不安的自我催眠。
「三百年了,我也理解了,你與我的糾葛,不是來世更不是前生,是更深更遠的過去......從太初時期開始......」
【太、太初?!】雲天河陡然一怔,那是混沌之時,任他如何思考,也想不出為何姜若雪會說出這般話。
「可惜我們都被命運玩弄,或許你算出什麼,卻沒有真的化解我們的宿命,而我如今知道的總總,是否也是我們宿命的冰山一角呢?」
姜若雪自語道,幽幽的目光看著黑暗中的他。
那道目光泛著淚水,眼神中飽含深切的思念,無一不觸及雲天河的內心,她繼續道:「來世咱倆相遇絕非偶然,這一次你絕對不准輕易放手,我的記憶甦醒總是比你慢,所以在我醒悟之前我不准你鬆開我,聽到沒有!」
「痾......」雲天河眨了眨眼,看著遠處凝望自己的她,那目光死死的盯著自己,如深宮怨婦涵蓋著滿滿的怨氣。雲天河自己都困惑了,對方不會真的在和自己說話吧?
這不可能,這些片段與她存在的一切應該在遙遠的過去,斷不可能跨越時空與自己對話,可是雲天河又不那麼肯定。
「答應我好嗎......」
姜若雪又道,這一次目光篤定的看著他。
“撲通、撲通、撲通”
心跳在這道目光下不斷加速,時間分秒過去,周遭的一切彷彿靜止了,除了在幽暗中不斷跳動的內心外,其他都靜止了。
面對這雙真摯的雙眼,雲天河緩緩低頭不太敢與之對望,他一直認為自己是雲天河而非魔王雲天河。
甚久他才終於抬頭迎合那道目光。
此刻對方的美眸已經飽滿了淚水,這讓雲天河咕喃的吞了口口水,鬼使神差下脫口:「我答應妳。」
脫口之際,姜若雪笑了,這一笑讓世界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她道:「記得碰到翎兒時給她個交代,還有那些被你所困的女子,或是傾月......」
這一刻雲天河深信自己真的是在與對方交流,這絕非偶然,如果是這樣,那他們之間的糾葛又是什麼?太初時代他們又怎麼了?一個一個問號不斷升起。
此時他感受到一股柔力將他往外托去,眼前的女子慢慢地遠離他。
正當雲天河想脫口詢問,姜若雪卻緩緩搖頭,她開口無聲,雲天河卻透過對方的嘴型讀懂那一句:「我愛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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