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鑫恢復意識時一陣茫然,他看著陌生的天花板,全身都在疼,這種疼痛跟幾年前他出車禍的感覺很像。
然後他記起自己失去意識前都發生了什麼,李正星的激怒了對方和魔法般突如其來的爆炸…他猛然瞪大眼睛,刷地坐起身,然後不穩的栽倒到地上。
這是哪裡?他撐起手臂,警惕的看著四周居家的環境。
陌生的房間,單人房,充滿了日常生活的痕跡…大概率是男生的房間,他看到一排網球在架子上,還有幾個高達模型。
大概是聽到了房間裡的聲音,房門在輕敲兩下後打開,邵鑫震驚又茫然的看著臉上貼著紗布的李正星。
「醒了就出來吧。」習慣傻笑開朗的前室友冷漠的說道,他只說了這麼一句就離開了,房門開著,彷彿通往未知又讓人恐懼的地獄。
邵鑫爬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臉苦笑。
還有什麼可怕的呢?他早已生活在地獄中,甚至都沒預料到自己跟那些人打交道後還能活下來。
…不,他還不能死,即使是跪下來道歉求情,他也要先看到他的家人平安無事,到時候李正星讓他去死都沒問題。
邵鑫走出房門,能聽到交談的聲音,他四下張望,很清晰的知道了他那位大學同學不是普通人的事實。
走廊上有不少打開或半開的箱子,邵鑫看到了不同型態的槍枝和刀具,實在很難認定這些散發著冰冷感覺的東西是模型。
李正星又出現在走廊盡頭,確認他有看到自己後再次消失。
邵鑫朝著他的方向走過去,走入一個不小的客廳,這裡堆放著更多的箱子和器具,除了李正星外還有數個人坐在沙發上,他們面對著一個投影幕在視訊。
他隱約聽到了青竹幫三個字。
對方似乎也看到有陌生人,他就是一個不速之客闖入了集會,沉默的看著他們匆匆結束視訊。
邵鑫一眼望見這群人中最引人矚目的少年,目光恍惚,記憶倒轉回到兩年前在大學同寢的時候。
那雙上挑冷豔的鳳眼從記憶中脫出,與現實重疊,那個人比起視訊視窗中看起來還要讓人驚艷,過於殊麗的容貌在他回憶中烙下難以忘懷的痕跡,以至於他瞬間回想起…除了少年,這客廳中還有兩個人是他見過的。
徐迎冬和徐秀,他們都戒備而冷漠的看著邵鑫,站在李正星身邊。
立場顛倒,諷刺到讓人笑不出來。
兩年前他還擔憂著李正星被網友拐騙,兩年後,卻是他辜負了李正星的信任,傷害了他的朋友。
趴在少年腳邊睡著的白狗突然坐起,對著不熟悉的陌生人汪了一聲,這陡然驚醒了邵鑫出神的狀態,他雙腿一軟,跌坐到地上,低下了頭顱說道。
「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我沒有任何可以辯解的,真的很對不起…」他的聲音嘶啞,精神狀態幾近崩潰,他跪著向前膝行,然後額頭重重的嗑在地面。
「都是我的錯,你讓我怎麼贖罪都可以…但是求你、求你…咳咳…」他乾澀的喉嚨和疲憊的身心都不允許他再說下去,邵鑫抓著自己的喉嚨,發出絕望般的泣音。
「你想確認你家人的安危是嗎?」坐在少年身邊的金髮青年悠悠說道,他抱著一個筆記本電腦走過來,緩緩在他面前蹲下,將畫面轉向他。
「你的父親沾染了毒品,將你的母親、以及一雙弟妹都抵押在青竹幫手上對吧?看看照片,確認一下這些人是不是你的家人。」邵鑫驚駭的看向他,他顧不上追究他是怎麼知道的,伸手扒住筆記本電腦,上面整齊排著三張相片。
邵鑫感到窒息般地痛楚,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家人。
「我先聲明,無論我們有沒有插手,青竹幫都不會放過你的家人,你的父親在昨天就因為毒癮發作失足墜樓,你的母親被賣到暗娼街、你的弟妹則是在出口到東南亞地區的名單。」他一字一句的說道,看著邵鑫臉色瞬間灰敗下去,他整個人都在抖。
夏佾密切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李正星不忍的轉過頭,徐迎冬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不要在意。
阿斯特麗德低下頭握住雪狼的手,她不想看這種場景,雪狼抬手環住她,安撫著。
聞君尚、宋至修和高良並不在這裡,司空韹並不想讓他們現在就接觸到這種殘忍的情況。
是的,殘忍,即使是共情能力極低的司空韹都會將這種行為稱為殘忍。
帶走邵鑫後,在考慮要怎麼處理他的時候李正星還是心軟了,因為夏佾審訊青竹幫的人拿到了關於邵鑫的處置計畫。
邵鑫的父親沒有作為商品的價值,理所當然的就被處理掉,而邵鑫本人,按照計畫是同樣會被送到東南亞區—當地器官移植的走私線上。
不管李正星今天有沒有反擊成功,邵鑫的家庭已經註定會是悲劇收場,他本人也將會墮入地獄,死了還好說,活著的話絕對也是生不如死。
他將背負著出賣他人卻仍無法挽救家人的慘烈悲痛殘存於世。
對此,李正星握緊了拳頭,艱難地說道。
「…那就讓他自己選擇。」
他不會原諒出賣自己的邵鑫,但也無法眼睜睜看著對方殘喘活著,他做不到視而不見。
夏佾則是看著他,再一次確認的問道。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我知道,雖然殘酷,但這就是生存…不是嗎?」李正星很難受的說道,語氣堅定。
就像他剛遇到司空韹的時候,少年也讓他做過選擇。
人生無常,想得到什麼的同時也會失去某些東西。
想活下去就端起槍,這是當年的李正星做過的選擇。
而對邵鑫來說則更為殘酷,他在一瞬之間被擊碎過去二十幾年的價值觀,這可不是什麼弱肉強食,而是惡者凌弱。
夏佾持續觀察著著邵鑫的反應,他被同伴們推出來擔當引導對方破碎原有價值觀的『壞人』,就連司空韹都舉雙手贊成,畢竟在場只有他的能力最適合,也最擅長操弄人心。
當然,他既然答應一試代表他對這件事有著六成以上的把握。
從邵鑫的行事來看,他的決斷執行力很高,雖然有李正星偏聽偏信的原因,但能在如此龐大的壓力下成功騙過李正星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尤其是邵鑫並沒有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他只是一個普通家庭出身的普通人,可見他的心性超乎常人。
只有面臨絕境才能看到一個人的本性。
邵鑫緊抓著筆記本電腦不放,雙目赤紅的盯著照片,那並不是正常拍攝的影像,一張是他父親毒癮發作的痴態、一張是他的母親滿臉恐懼看著鏡頭、最後一張是他的弟弟和妹妹被綁住了雙手塞住嘴巴的照片。
…他的家人正在受苦,而他無能為力。
邵鑫發出野獸般的嘶吼,他用力闔上了筆記本電腦,弓身蜷縮在地上。
司空韹眉頭一動,出乎其他人意料的站起身往邵鑫走過去,夏佾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有說的看著他靠近崩潰的邵鑫。
他垂眸看著邵鑫,彷彿被他觸動了某些記憶,他透過邵鑫痛苦蜷縮在地上的身影在回憶些什麼。
夏佾微微蹙起眉頭,他不太想看到司空韹露出這種表情,那並非是懷念一類無傷大雅的情感。
於是他比預計的還要提前開口了。
「你想救他們嗎?」他稍微改變了自己的策略,本來他感興趣的是引發邵鑫對青竹幫的恨意會呈現出什麼樣的姿態,但既然邵鑫觸動了司空韹過去的記憶,他不介意用溫和一點的方案。
邵鑫果然立刻有了反應,他抓住了夏佾的手,死死抓緊著,指尖幾乎陷入他的皮肉中,就像是抓著浮木的溺水之人,用力的過分。
司空韹微微皺起眉頭,夏佾卻輕輕對他搖頭,示意他不要插手。
「…我、我的家人…求求你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求你們了。」邵鑫幾乎是趴在地上說出這句話,卑微到了極致。
沉沒成本,夏佾冷漠的想著,他為了家人出賣友人,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不能接受連家人都無法保住的結局。
「青竹幫的最終目標並不是李正星,而是人偶師,你是否知道人偶師是誰?」夏佾不急不徐的問道,邵鑫沉默了半晌才回答。
「我一開始不知道…但我現在能猜出來。」他抬起頭,看向司空韹,眼中閃爍著微弱的火光。
「是我。」司空韹點頭,他突然蹲下來,伸手抬起邵鑫的下巴問道。
「你的家人很重要嗎?重要到出賣李正星也不惜?」他的聲音泛著說不出的冷意,邵鑫沒見到現場後來的慘況,面對這個幾乎是地雷的提問,他毫不猶豫的點了頭。
「但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你看到了,他們不會放過有商品價值的人。」夏佾說道,他看了一眼司空韹,順著他的提問說下去。
「人口走私和器官買賣是東南亞的熱門走私業務,心臟、腎臟、眼角膜等等…你的弟弟妹妹一個人就價值五千萬上下,現實就是,你沒有實力救出他們。」他冷酷的下了結論。
「…那我該怎麼做…要怎麼樣…」邵鑫茫然的看著眼前的兩個人,不知所措的喃喃道。
司空韹鬆開手,突然拿出一把手槍,行雲流水的退出彈匣,取出一顆子彈,黃銅色的子彈在他靈活的指尖翻滾,吸引了邵鑫的視線。
「你已經出售了友誼,再押上你的良知做為籌碼,如何?」子彈停止滾動,他熟練的填充子彈,喀噠幾聲,一把開了保險的手槍遞到了邵鑫面前。
搭檔的心血來潮讓夏佾嘆了一口氣,他簡單翻譯了司空韹的語意。
「青竹幫既然以人偶師為目標,便是我們的敵人,但我們沒有理由免費的幫助你…你有即使親手殺人也要奪回家人的覺悟嗎?」
ns 172.70.130.245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