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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杜曹仁的研究基地,中控室的大型螢幕正播送著直播影片。
那是名為「社會突擊隊」的頻道,從頻道的資訊宗旨看來,似乎是個因為受到氣動俠的行動所啟發,決定投身於社會正義活動的地下超能力者團體。
頻道當中,每支影片都是由兩個人進行「演出」,而他們的身姿,熊英真並不覺得生疏。
那是在國道三十三號上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超能力者。
「『赤雁』和『醫俠』……」熊英真喃喃地唸道。
他們總是小隊行動——掌鏡的人身兼旁白,有時候會對行動做出解釋,而另外還有人會帶著掌鏡人移動,因為每次要跟上鏡中人的時候,都會巧妙插入過場,顯見移動的過程也是利用超能力達成。
「優秀的剪片人才,有水準的掌鏡人,還有非常適合英雄的超能力。」杜曹仁抓起一把爆米花,一股腦往嘴裡塞,「強勁的競爭對手啊,氣動俠先生。」
「別挖苦我了,反正我也沒有真的覺得自己是什麼英雄。」熊英真苦笑著說:「如果有人真的可以成為大家心目中的超級英雄,那麼我很樂意把自己覺醒的能力運用在更有意義的地方上。」
「更有意義的地方上,比如說什麼呢?」杜曹仁一面掉落著爆米花屑,一面問道。
「比如說,協助你跟花妃的宿願,調查當年造成我們變成孤兒的那起兇案吧……」
話語當中所夾帶的那股不確定,就算是熊英真自己也感覺得出來,更別說是聰明絕頂的鐵面人杜曹仁。
但他也沒說什麼,只是回過頭去,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著,隨即調出了一些被「樂管」刪除過的影像。
在「社會突擊隊」的頻道當中,那位有著「紅雁」稱號的紅衣戰士,是最早的主角。掌鏡人跟拍的過程裡,他們用自己的方式維護著正義。
有的時候,是將違規停車的汽車打成廢鐵。
有的時候,是把蛇行飆車闖紅燈的騎士拖下來毒打一頓,逼著他們在鏡頭前下跪道歉。
還有一支影片,他們接受了某個套房住戶的請託,前往處理長年在陽台抽菸的惡鄰居。
「各位觀眾朋友大家好,我們是社會突擊隊——為正確的社會突擊,為隱晦的正義出一分力。」在鏡頭當中,後期沉默寡言,只負責執行任務的紅雁以他低沉的嗓音向鏡頭說道:「幻燕,請把鏡頭對準我們今天的報案人……當然,之後發片的時候,頭部會上碼的。」
「社、社突的兩位英雄你們好。」打馬賽克之後,熊英真覺得很難確認她是怎樣的表情,但從那有些顫抖的聲調聽來,似乎相當興奮。
「可憐的孩子……」掌鏡人「幻燕」的聲音從畫面中傳來,既嫵媚又清澈的女聲要人聽得心頭酥軟,「妳的黑眼圈很深哪,想必一直都沒有睡好吧。」
「樓下的鄰居幾乎每天都在陽台抽菸,一天能抽十幾二十根,每次只要一抽菸,我整個房間都是二手菸味。為了他不顧別人死活的嗜好,我甚至花了十多萬元,幫自家的陽台改裝了全套氣密窗。」她垂著肩膀說道:「但套房長時間不能通風,睡眠品質越來越差,他還經常與一群狐群狗友徹夜狂歡,本來就不好睡了,這下又更嚴重……」
「那麼,妳有試著與他溝通嗎?」
「有啊,他人高馬大,衝我吐了一口口水說『誰理妳啊,管很寬喔。』」女委託人抖顫身軀,紅雁見狀,憐惜地拍了拍她的背。
「有想過搬走嗎?」掌鏡的幻燕追問道。
聽見這個說法,那女孩只是搖了搖頭,「我好不容易存了些錢,才付得起頭期款,貸款買了這間大套房。不為投資養錢,只為了在老藤市求個生根立命……說搬就搬,說賣就賣,哪裡有這麼容易呢?」
「而且說到底,為什麼是飽受二手菸害的妳該搬走,這沒有道理,對不對。」紅雁冷冷地補了一句,「各位觀眾,下面一樣是給各位訂閱觀眾參與的環節——你們贊成社突制裁不顧他人死活的惡房客嗎?」
顯然這則影片當時也是在直播當中的,影片當中陸續飄上了許多「贊成」符號,幾乎淹沒整個畫面,只有少數的不贊成意見,稀稀落落地閃爍在畫面的一角。
「居然有不贊成的意見呢,呵呵。」幻燕的聲音傳來道,「我看看……不贊成的意見是說:『這麼怕髒空氣,妳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出門,外面汽機車排出的廢氣會讓妳生不如死。』嗯……薄弱的理由啊,為了通勤所需所產生的廢氣,和為了個人嗜好而影響他人自由的行為,應該相提並論的嗎?」
「不應該吧。」紅雁一面說,一面握緊了拳頭,「那麼,行動起來吧。」
畫面淡出,下一個畫面,紅雁已經在某一扇大門前。他按了門鈴,從裡面出來的彪形大漢,渾身酒臭地甩開了門。
「喔?你什麼碗糕啊,穿得紅吱吱的,每天都在過年嗎?」
緊接著,他看見後面掌鏡的幻燕。
「幹……好正,妳們拍什麼?要拍我的話可以啊,進來聊啊。」
短暫交談之後,那名大漢的身後又多了兩個人,他們手上拿著球棒,一邊大笑著一面對後方掌鏡的幻燕指手劃腳。
猥瑣的笑容,下流的念頭,表情上顯露出的意圖,比路邊的狗屎還要不如。
「幻燕,後面的鏡頭不用拍。」紅雁頭也不回地推了大漢進屋,淡淡地說道:「反正聽到也知道出什麼事。」
鋁棒敲在紅雁頭、肩上之後,扭曲成了奇怪的樣子,那兩名出手打人的男子,臉上的錯愕看來格外滑稽。
紅雁像是毫無感覺地將這兩人也按進屋內,大門一關,重物落地的悶堵音、重拳打在身上的悶哼聲,開始零星傳出。慘叫聲、求饒聲,最後甚至是哭聲,從那扇區隔了日常與地獄的大門流瀉而出。
「各位突擊隊的觀察官,看得還滿意嗎?」幻燕用她銀鈴般好聽清脆的聲音,持續向觀眾播放著,「這就是不顧他人死活之人的下場,只要有這種破壞秩序的壞分子存在,我們社會突擊隊——」
話還沒說完,一人撞開了大門,慘摔在門口。看他已然不成原形的四肢、不自然凹陷的軀幹與額頭,滿身浴血的模樣看著與現實世界相去甚遠。
「救、救命……」
「壞分子。」幻燕的聲音失去了靈巧與從容,從她那冰冷的口吻裡能聽出貨真價實的厭惡,「對社會一點益處都沒有的垃圾,回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像是受到什麼暗示似的,那不成人形的男子呆了一秒,露出了歪斜的笑容。
「是的,我馬上回去。」
硬拖著已經折斷的四肢,他退回了房內,甚至還帶上了門。
人聲逐漸遠去,沉悶的撞擊聲,也好不容易才停歇下來。紅雁從大門口出來,他身上所穿的紅色皮製緊身套裝看來依然殷紅,但上頭潤澤的光暈,卻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影片結束於此,熊英真目瞪口呆地望著螢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所以,英真。」杜曹仁慵懶地說道:「像這樣的,你覺得算是英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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