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一場災難

所以，對小時候的我來說，大人的存在意義就是迫我去做一大堆不知道為甚麼要做的事情。除此之外，還可以有甚麼呢？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7pztfaoRF

我活著的日子，就是被張Miss叫去做練習，做同一題型的數學不知多少次，做同樣的重組句子不知多少句，我在那房間裡寫寫寫寫寫……除此之外，幾乎甚麼都沒得到過。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10btFbIHf

「專心！不要望來望去！」張Miss拍著枱說，又迫我把視線回到和昨日和前日一樣的練習裡。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22dr7gyj3

「專心做練習！」有時我還要伸出一隻手掌，被她用間尺打。啪！手掌便紅，痛到哭了，又被威嚇說再哭便打。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ds5J7NwHN

因為年紀小不懂反抗，結果所有事情都是我錯。成績不好是因為我不專心，不專心是因為我無心向學。活著即地獄，我說真的，活著即地獄。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yeSUfeJeg

／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GzfMaChAT

那落在兩區之間的IQ（聰明但未夠聰明？說來簡直是不知廉恥），它能帶給我的，已遠遠少於已剝奪我的。它只是使我的失敗無人體諒：「你以前不是做到嗎？」但是到了成功也沒有人重視：「你本來應該做到啊！」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hvBknhX5k

而隨之而來的專注力不足，更使我人生多出許多被罵的理由。它使我總是在發夢，其他人不會做錯的事，還有不可能分心的事，我統統都忘記了，而且對他人來說這些都是藉口：這種事情有可以忘記嗎？「你咪撚扮嘢啦！」在這名為「成長」的過程裡，我現在終於能夠說：我根本就是殘缺，而不是當年那個垃圾測試說的乜柒「資優」。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92gDCjASM

我未聰明到可以翻翻手指便計出答案，既沒有絕對音感（我唱歌很難聽），英文也不好、看書又很慢……我幾乎沒有肉眼能見的，確實能比人優秀的地方。既使只是日常說一句話，因為對於每句說話都沒信心，最後在其他人面前我也更似是個智障。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Aq7zj1cl0

張Miss一次對著我母親說：「羊太，你要不要帶你的兒子去看看醫生呢？」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nsZnuLTD8

起初我只是害怕母親對人說話，後來我連母親聽人說話也害怕起來。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MbOY77C05

張Miss接著說：「這個孩子，整天在發白日夢。」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R6LxU8sHT

母親又盯著我。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XPQQ6oy6x

「他上堂時從來沒有專心過！」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6bq0Z3xGt

我盯著張Miss，心裡想：你所謂的上堂，不只是影印一些練習給我做嗎？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rcwdX5Svy

而我這一盯，不止招來母親的話柄，現在也多了另一個人一起罵我——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ek6K2V7O2

「你甚麼態度！」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AyugQMqJa

／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Jkg52etl2

我在補習社被張Miss罵、放學被母親罵，所謂「大人」對我的批判如今已永無間斷了。他們像接力，捉著我頸，左一巴右一巴地打，一個人打得累了另一個人便頂上，而且他們之間還會互相安慰、鼓勵：啊，你也打得累了，辛苦你了。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uXPzvwEZx

我好像從懸崖邊上失足一滑便無止境地跌下去，撞到很多樹啊石頭啊人骨啊，但是睜大眼睛看著自己沒有死，怎樣撞也沒有死。有時在夜裡，我把自己縮在床邊全屋最角落的角落裡哭，我壓緊自己的喉嚨，不讓自己哭出聲，怕母親聽見後會在夜裡罵我「又哭甚麼哭啊！」所以真的一聲都不敢發。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EiQlrnpJx

我無法想象其他孩子能哭出聲。他們為甚麼敢呢？後來日子久了，我慢慢習慣一在床上躺著，眼淚便自然無聲地流下來，那時喉頭總是緊著：只能到這裡喔，要收起來了喔，夠了喔——接著還是睜大眼，隔著淚模模糊糊地看著外面睡。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RcLWmE19k

／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b3dwd9jbr

《週記——快樂的週末》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39GDWCJMc

我的家，有爸爸、有媽媽、有哥哥、有姐姐。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vEklEzj0v

星期日，我們一起去喝茶，吃了燒賣、蝦餃和牛肉球。父親在看報紙。哥哥去拿點心，姐姐斟茶給父親母親喝。母親溫柔地問：「你想吃甚麼啊？」我搖搖頭，我說：「我想吃叉燒包。」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rzlIskWQB

媽媽摸摸我的頭，笑著說：「好啊。」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WZHyalBcS

爸爸吃了點心，問我：「你在學校過得怎樣？」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Zahuv0Vvw

「很好！」我說。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TuP7A9ZWx

喝完早茶，我們一家便回去了。今天我們都很快樂呢。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tPmR5DEPa

我很喜歡我的家。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ZIEvjsQ00

／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EfVWc7EhK

為了逃避補習，我在下課之後把週記草草寫完，便對張Miss撒了謊：「媽媽說我做完功課便可以走，我要早點回去，夜晚去飲！」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KFFeFAYOi

可能是張Miss太忙的關係？（每天也有很多做不完功課的笨孩子！）她見我做完功課，用寫滿答案的練習簿幫我對了答案後便放我走。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DfL68XR28

「快點回去！」她說。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gwhgL2XWx

說完我便走了，離開了補習社，去了公園看小說。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wYFagNch5

公園座落在商場旁邊，一個海岸角落的公園，四周有些吸煙和做運動的阿伯，也有些在散步的人和狗。他們有時會看過來，可能覺得我奇怪：怎麼會有小孩在公園看書？但可能看書本身無傷大雅，即使奇怪也沒人理會。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hsiJ2v3Ka

至於小說，我則是一個人坐在公園裡讀——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vG8seXRYv

那段時間剛好看到一本小說，講到主角的母親病得半死，咳和發橈，到了半夜還發了冷，全家沒人照顧她。她在廳上走著走著，想喝水，可是走在半路便暈倒在地，她向「我」伸出一隻手，要我幫她。我打了電話叫人來，媽媽馬上便被人接走（救護員說她發很高燒），我跟著他們走，一起上了救護車，在醫院裡面等。故事說我不見媽媽一天，非常擔心她，她回來後我更愛媽媽。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FQwBgnGlh

書名叫《媽媽生病了》，我最喜歡「媽媽」病得半死的那段，看得我笑了出來，想到隔天沒有媽媽便覺得很爽。

4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2y2jiDfl8

ns216.73.216.45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