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家魔法部大樓內,有個富麗堂皇的展廳,裡面掛滿歷任御前魔法師的肖像畫,兩名年輕宮女正在裡面進行打掃。
她們拿著羽毛撢子,沿著牆壁為掛畫除塵。
那些畫中人來自不同年代,衣飾風格各異,展現出獨特的個性。有的穿著華麗禮服手拿摺扇,有的以學者打扮一身樸素長袍,還有穿著艷麗的民族服。然而大部分人都有共通點:火紅色頭髮的女人。
在云云肖像畫中,唯獨有一幅畫特別巨大——它最少有兩個成年人的高度。亦只有它的畫框上雕刻著精緻的龍首,並獨立懸掛在中央牆壁之上,面前更供奉著百合花花壇。
此畫不僅從體積和位置上有著顯著的重要性,對畫中人的描繪亦是與別不同。
放眼所見,展廳兩旁皆是半身像,唯獨主畫內的女子是完整的全身像。其氣勢非凡,遠看有如眾卿參朝,擁百鳥朝凰之勢。
畫中女子身穿露臍的短小貼身上衣,露出靈動的小蠻腰,身上綴有大量金色吊幣,非常華麗。然而正因如此,她的打扮反而更像舞孃,甚於魔法師。
女子腳踏火焰,紅髮與火花在熱流中同告飛揚。她在火海中以正面的姿勢站立,暗示著其獨特的權能。惹人注目的紅色曲髮上有珠寶及薄紗,腦後更繪有金色光環,正正強調女子的神性。她左手捏著火環,右手拈著一枝大百合花,亦表達出主體擁有的個人權威。很明顯,畫中主角絕非凡夫俗子。
展廳內眾多紅髮女子畫像,在她的面前猶如星火,不值一提。
凡是進入展廳的,無可避免地被主畫佔據了視線。或許應該說,它就像這裡的女主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到來的每一個人,包括前來打掃的宮女。
宮女們依循牆壁方向逐一清潔,直至走到距離主畫最遠的角落,那是擺放近代畫作的地方。不過那個位置被空置了,亦沒有留下任何名牌或生平簡介。宮女直接跳過留空的地方,來到最偏遠的肖像畫前,它是展廳內僅有的男性肖像,同時也是唯一的非紅髮御前魔法師。
這時,展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節奏穩定,而且從遠而近。不消一會,一名身穿深紫色長袍的銀髮男子出現在展廳入口,他正是最後一幅肖像畫裡的主角。
正在打掃的宮女察覺到他的出現,馬上放下手邊的工作,轉身向他哈腰行禮。她們畢恭畢敬地齊聲說:「早安,芬尼大人。」
芬尼表情冷漠,薄唇緊閉,維持住目不斜視的姿態,對宮女的問候視若無睹。當然,以他的地位,根本不需要在意。等他筆直走過宮女身邊之後,她們又繼續工作。
芬尼走在展廳的紅毯之上,在一眾紅髮女子肖像的注視下,他就似火海裡沒被蒸發掉的水銀一樣突兀。芬尼走近百合花壇,謹慎地抬頭仰望巨大的主畫,畫中女子則以孤高的視線回應著。
驟眼看,女子正身陷熾熱的烈焰之中。細看下,她臉上帶著令人心神蕩漾的微笑,似乎十分享受地獄火的洗禮。然而那上揚的眼角,不經意地綻放著凌厲的目光。那雙金眼睛彷彿能洞察眾生的陰暗面,再給予嘲諷,令注視她的人產生被批判的刺痛,不自然地把視線迴避過去。
芬尼雖然感受到當中的無形壓力,被逼把目光轉移,但他低頭就向花壇伸手,熟練地拔出一朵心儀的火百合。他抬眼再次望向主畫中的女子,挑釁地把花湊近鼻尖,然後帶著百合花頭也不回地離開。留下身後虛張聲勢,無能為力的危險美人。
當芬尼步出展廳後,宮女們便竊竊私語地議論起來。
「芬尼大人每天都來瞻仰神使莉莉絲尊者。但他為什麼老是取走供奉神使的百合花呢?」
「我也不明白。想要鮮花的話,向我們提出就可以了。但他好像只喜歡拿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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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尼拿著剛才從花壇取下的百合花,信步回到他的辨公室門外。
面前是一道大木門,比他整個人高出一半,對比下,芬尼反而顯得渺小。門把是一隻光滑精緻的銅製玉手,它的手腕優雅地輕垂,嫵媚的手指拿著顆圓球。芬尼用它在門上敲出一連串長短與及力度不一的節奏後,木門立即應聲敞開。
他順勢而入後,門再次自動關上。
辦公室與之前的展廳是另一番風貌。它的拱頂天花板比想像中更高和廣。依傍牆壁的不是掛畫,是拔地而起的深色大書櫃。書櫃內填滿了色調暗沉的硬皮古籍,配合著房間的深色暗紋壁紙,氣氛陰沉到連日光都無法照亮。
除此之外,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陳舊的木味,加上堆積在角落,林林種種的密封瓶,氣氛既神秘又鬱悶,無法令人自在。但芬尼一步入房間內,就如回到家一樣,感到十分惬意。
他踏過房間中央的七芒星圖案地板,走向工作枱。那裡遍佈了大小不一的燒瓶及羊皮紙。他先把百合花插入底部有發光溶液的燒瓶內,之後從某本厚皮書下抽出一封書信,坐在案前細細閱讀起來。
信件是前天由皇家騎士團派人送來,不過當時芬尼沒空理會,隨手便把它壓在書本底下,現在終於有時間來拆閱它。
芬尼的紫色眼睛來來回回地追著文字,內文是皇家騎士團團長嘉雲迪殊在夏宮的所見所聞。在他的觀察下,提出對皇帝神智出現問題,可能是受到外界影響的懷疑,所以請求身為御前魔法師的芬尼協助。
魔法師放下信件,走向附近一個圓形的小祭壇,上面擺放著一顆神秘的球形物體。他揭開覆蓋其上的紫色天鵝絨布後,露出一顆清澄透澈的大水晶球。
他把手放在水晶球之上,口中唸唸有詞:「全視之眼,目達四方……」那料水晶球突然發出激烈的電流,嚇得他趕緊把手收回來!
芬尼蹙眉,心裡甚感詫異:「為什麼無法窺視?」
鑑於過去從未發生過這種情況,芬尼馬上猜疑起來:「在諾頓身邊的『那傢伙』,應該還未有本事能屏障他人。難道騎士團長發生了什麼事?」他雖然充滿疑惑,但沒有再去嘗試。
他回到寬闊但雜物繁多的辦公桌前坐下,隨手把剛才的信件翻轉,以底朝天,不單打從心底裡想無視它,更忍不住發出長長的嘆息。
芬尼摸著被刺痛的手,目光停留在百合花下的一排燒瓶當中。燒瓶一共七個,其中六個裡頭的溶液正散發著啡、白、藍、綠、紅和紫色的微光。但最後的空瓶子,令芬尼的眼神流露出失落。
「要不是在東部進行研究時的事被發現,我壓根不想摻和這件事……」他兩眼緊閉,以手掩臉,卻遮掩不住沮喪和後悔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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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坦與禾治走在前頭,沙根在後面拉著伊頓,四人一同以小跑步走向食堂。
沙根邊走邊說:「伊頓,不要生氣吧?我們之後給你解釋。現在最重要是爭取時間吃早餐,第一節課就是武器訓練,體力不足絕對會吃不消!」
伊頓沒有和沙根爭論。他原本是較遲加入騎士營的新人,更是首次參與晨間召集宣告時,在眾目睽睽下遲到的笨蛋。他不想連之後的訓練都留下不堪的紀錄。
四人快步衝入人頭湧湧的飯堂,拿起餐盤和碟子後,立即前往排隊領餐。只見沙根等人大手大腳地拿了各種肉食和麵包,把碟子堆成小山,伊頓甚至懷疑,他們到底能否吃得下。
眾人找到位置坐下後,譚坦無懼外界目光,馬上狼吞虎嚥起來。禾治也不甘後人,吃得十分起勁。當沙根看到伊頓只吃水果及乳酪時,顧不得嘴裡已經塞滿了食物,向伊頓噴著麵包屑問:「吃那麼少,真的足夠?」
伊頓說:「我平常都吃這些。」
沙根搖搖頭,立即用叉子把自己的食物移到他的碟裡去,然後又從禾治及譚坦的盤裡各拿一點分配給伊頓。沙根用叉尖指著伊頓盤子裡的肉說:「盡量把它們吃光。」
旁邊的禾治此時也來插話:「你今天才加入,還未知道訓練的辛苦程度……快吃吧!不然之後會痛哭流涕,後悔莫及。」
伊頓確實對接下來的訓練毫無概念,接納他們的意見應該不會有壞處,於是也學著大家,埋頭努力把食物吃光。
不知不覺,掛鐘的時針已經快走過六時,還有一刻鐘就到達七時。此時大家經已吃飽,只顧吃飯不發一言的譚坦甚至連果汁都喝光。
沙根心滿意足地向大家打個眼色說:「走吧!去訓練場。」說著便捧起餐盤離坐而去。
伊頓跟從大伙,學習在這裡生活的一切小習慣,例如自行收拾餐盤,並把餐具分門別類地放到收集桶裡等等。他從未試過與大群陌生人共同生活,以為必定是吵吵鬧鬧又帶著小混亂。如今眼見處處運作得井井有條,令他大開眼界之餘,心想這就是騎士營內所注重的紀律吧!
訓練場就在飯堂不遠處,不消一會便到達。伊頓跟著大家,邊走邊環顧四周。只見訓練場其實是個空曠的中庭,在樓閣及內城牆包圍下的幾何形空間。地上盡是粗糙的砂質土及碎石,風吹時恐怕會塵土飛揚。
沙根一行人率先走過訓練場的邊沿,朝向樓閣之下,一道已打開的小門走去。那裡早已聚集了其他見習騎士,沙根等人向他們互相打招呼後,便魚貫而入。
伊頓緊隨其後,赫然發現這裡別有洞天,竟是個小型武器庫!雖說空間不大,但是刀、劍、盾、斧及弓箭等,各色各樣的武器一應俱全。
沙根帶著伊頓來到插滿木劍的大桶前,他隨手拔出兩柄木劍,向伊頓遞上其一。「拿著。」接著又向他示範,如何把劍插在見習騎士必備的有環腰帶上。只見劍刃穿過突出的金屬環,十字形護手剛好卡在環上,木劍便能懸掛在腰間。
「很方便。」伊頓拿著木劍重複收劍和拔劍的動作。雖然現在只能用木劍,不過已經有股想要舉劍大劈的衝動。
禾治在旁見伊頓表現興奮,便說:「這是以質量極高的木材做成的訓練用品,重量與金屬製的騎士劍差不多。凱爾隊長說過,等我們配得上用有鞘的劍時,就能轉用金屬劍。」
這時譚坦站在門前大叫道:「凱爾隊長來了,大家快去集隊。」
眾人立即衝出武器庫,匆匆地在訓練場中央列隊,把砂質土踢得塵土飛揚。眼見大家有默契地找出各自的位置,並且迅速排列出整齊的長方形隊伍。這次伊頓雖然沒有落後,不過隊伍人數本來剛好是整數,現在反而多出他一人。
在這麼尷尬的局面下,伊頓靈機一動,主動站在前列最後的位置。這是新一排的開始,既符合列隊的規定,更重要是突顯出自己的存在:「我沒有遲到!」
這時,凱爾隊長來到隊伍面前,用眼睛檢視著所有人。
鐘樓再次響起:「噹。噹……」第一日的訓練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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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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