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日斜陽由西南方照入寢宮前廳,羅倫斯與妻子、岳父擠在一張藤織沙發上,對面則是國家兩院的首席與王國魔法師。除了辛蒂亞與親王,其他擁有希爾飛血脈的貴族各自成團,低聲私聊,好似無人認真為國王禱告。
藤椅對面三人,謝穆斯雙眼直瞪青磚地板,可能沒從想過主持的聖血之約會發生此等憾事。中間的蘇瓦蓋恩,袍裝已浮出汗漬,手帕都快被他擰乾,且不時注意周遭一舉一動。佩特利則雙手交叉,他目光雖朝前,卻沒看向任何地方,或許還在籌劃刺殺叛徒的細節。
一身戎裝沒時間卸除的康諾,王妃芙娜拉挽住他右臂,偕同幾名御醫進入前廳。眾人群湧而上聽王子宣佈:「父王因舉辦聖血之約,徹夜未眠,一時疲倦而導致暈眩。」
「先皇保佑,我記得上回陛下也在儀式結束後休養多日。」埃博肯親王形容得像家人的老毛病般說道:「他醒來了嗎?」
「醒來一下子,我們又讓他繼續休息。」王妃回道。
「陛下無事,我們大夥兒都能放心了。只是今日儀式尚未完成……。」蘇瓦蓋恩憂心提說。
「從前至今都沒有先例,我和謝穆斯大師再討論看是能否從簡完成。」康諾握起王妃的纖細玉手,看出岳父為難之處繼續說道:「由於我們已經收到諸位的祝福與宣誓,原本的祝宴就改成以阿特諾拉一世之名的酺宴吧。」
「聰明,剛好陛下一向最疼你。」埃博肯點頭認同。
「那請容我先行離開,把後續異動交代給下人。」內政大臣終於鬆了口氣說。
「諸位都先下去各自忙吧。」康諾一句話打發掉現場的閒雜人等。
留在原處的羅倫斯一家,埃博肯出於關心,趁人潮散去後向王子說:「是怎麼回事,這次儀式的時程相當緊湊,你父王身體那麼差,卻還要急著辦?」
「我和大師都有提醒父王,可是他認為日期訂好就要如期完成,而且儀式流程皆比照從前。」康諾揉鬆苦眉說:「昨晚又詢問一次,他還嫌我們囉嗦。」
「那就是他和這儀式相沖。我記得先皇那次也是夏天,他還染上風寒咧。」埃博肯搖頭說:「晚上的宴會你會參加嗎?」
「我會和芙娜拉輪流照顧父王,叔叔您就幫我們多喝幾杯酒。」康諾回道。
「我叫蘇瓦蓋恩放桶亞曼埃爾精釀在身旁,你自己記著抓時間出來露面,以免底下有人流言蜚語。」埃博肯提醒說。
「不如請羅倫斯大人隨身帶著斬龍劍巡邏,諒誰見著也不敢造謠。」康諾逗著大夥兒說。
羅倫斯陪笑,並注意到佩特利將軍正用眼神暗示他還有任務在身。離開寢宮,他送妻子與丈人回到禮堂,再獨自前往議政廳。
他人才經過後堂拱門,連鐵驍騎都還沒見著,就先聽見廊上迴音傳來大聲斥責:「你們兄弟是輪流氣我嗎?你究竟能逃避多久?」
繞過轉角,羅倫斯見到一名肩披黑底銀邊長袍的男人正向驍騎們咆嘯,他快步接近,讓對方注意到自己過來。那個男人轉頭立刻將音量轉小,整張臉脹紅問候:「繆芙茲大人。」
銀邊長袍代表對方身分為侯爵,但也因為袍子蓋住了衣服上能尋找家徽的蛛絲馬跡,且他微禿的頭頂也沒戴冠冕可以辨識,使羅倫斯只好失禮地向這名表情嚴峻的貴族回道:「親愛的大人,敢問鐵驍騎如何得罪您?」
「讓您見笑,只是家事罷了,我也清楚鐵驍騎的規矩。但為人父母,看到孩子不免要叮嚀幾句。」侯爵強作鎮定,臉上血色漸退,憤怒擠出的橫紋也隨之消失:「此外,可否與您借步說話。」
「大人,我和佩特利將軍有事在樓上商研,不如晚宴時咱們禮堂再會。」羅倫斯暫時婉拒侯爵,畢竟驍騎們在這兒應該等了將近一個多時辰,佩特利將軍也正在議事廳等候他們。
「屆時我再來找您。」侯爵乾脆地告退。
羅倫斯待他走遠,本想打趣問面前驍騎,那是誰的父親?尋蹤者則在排頭往前一步稟報:「繆芙茲大人,三營裡所有的逐魂鴞成員在此聽您發落。」
眼前十位驍騎,人數比自己預期少許多。可能之後得看佩特利的部屬再做調整。羅倫斯仔細端詳體格一致的驍騎們說道:「隨我來。」
他帶領驍騎們進入議事廳,佩特利一樣坐在副位,只是這回身旁多了一排人數與驍騎相同,深綠斗篷,三眼領釦的御察士。眾人見公爵進來,同時起身行禮致意。
羅倫斯讓驍騎們入座御察士對面,當下他發現兩方人馬氣焰互沖,但他明白再怎麼不對頭,他們之後總得共事,於是先向鐵驍騎下令:「摘下你們的頭盔,從今天起,直到任務結束,你們不再是鐵驍騎,而是陛下的密令使者。」
「御察士交出領釦,今日之後一切聽從繆芙茲大人命令。」佩特利也轉頭對下屬們說道。
「現在記住眼前十九位同伴的樣貌,你們將患難與共。」羅倫斯左手邊一列剃吋頭的鐵驍騎,他們連長相看起來都一模一樣,目前他只認得出棕眼,帶有北方端正容貌的尋蹤者。而右手邊的御察士,每一位了不起才二十初頭,女性占比一半以上。羅倫斯能明白計畫中需要女性,可同時他也懷疑,佩特利是否不想派出經驗豐富的下屬?
佩特利從抽屜拿出信封與紙,依序傳給每一位成員說道:「到時你們沒機會寄信回家,抽屜裡有筆和墨水,現在把要和家人說的話寫上,明早會幫你們送出去。」
眾人聽令埋頭快筆,不管是鐵驍騎還是御察士,從前就訓練他們,只有長官詢問有沒有問題時,才能提問。
羅倫斯為眾人融化封蠟,他望向眼前這群年輕人,心知這恐怕是他們寄出的最後一封信。他清楚侯爵為何責罵驍騎,從辛蒂亞對夏格那的擔憂就能明白,父母總是不希望孩子為了榮耀犧牲自己的青春,甚至性命,即使他們已經成年自立。
或許該找像成為騎軍將領的莫菲斯,那種奢望權力又不怕死的男人才對。但陛下肯定不會讓他們大展身手,因為當他們志得意滿後,將會變得跋扈難馴。羅倫斯決定找逐魂鴞前就想過,只是現在又開始懊悔。他眉頭深鎖明白這份憐惜會影響自己執行計畫,必須在離開奧特洛前放下。
他努力讓思緒不被動搖,卻感覺到一陣頭痛,尤其是額頭,像是被人拿錐子用力一刺。繆芙茲公爵伸手往眉心一撫,才發覺從國王昏倒至今,自己都忘了將冠冕取下。
比起失去子女的父母之痛,現在頭疼也只是微不足道,羅倫斯沒有動頭上的冠冕,他見眾人將搧乾的信紙整齊摺好收入信封中,便從巡蹤者開始將信蠟封,並宣佈道:「各位的首要任務,是暗殺潛逃海外的叛徒,尼米達斯。本周我們會說明計畫細節,之後將搭乘商船離開奧特洛。今晚你們會入住佩特利將軍準備的宿舍,明日開始換回便服,正式參與這項計畫……。」
1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F4JdfNTH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