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見,繆芙茲大人,您依然威武不凡。」花園接待的侍者向羅倫斯諂笑行禮道:「花園裡不得攜帶武器,麻煩您將配劍與獵刀暫時交由我們保管。」
公爵解下武器遞給侍者,目光則望到灌木籬笆後方,琉璃噴水池內嬉戲的皇族子弟。在奧特洛信仰中,正直良善的人,死後靈魂由涅皇引領至蒼芎之外的理想鄉。聖泉花園即是依照那片嚮往之地建造出的貴族娛樂所。
與現實苦難隔絕,花園裡充滿美好的事物。進入其中無須走路,移動仰賴小舟由條條水道抵達各座涼亭。涼亭裡邊歌手、樂團沿河畔日夜演奏,美食佳釀任意享用,珍稀寶物與奇獸標本,由玻璃罩圍住,供予觀賞炫耀。
羅倫斯來到花園的次數,一手能算完,且每次不待超過一個時辰。他是用前人植樹後人得以庇蔭的心態,來看待這群糜爛的貴族子弟。
從搭上小舟開始,他的心裡難以平靜,目光就像未見過世面般地四處飄移。直到聽不見音樂和人聲。小舟停靠一座白色小宮殿前,羅倫斯望見門口的石柱上,出現小女士的浮雕,心裡才稍稍感到踏實。
希爾飛信仰的主神為涅皇與其親人,白城內法里尤斯也併入偉大的人神行列中,但雕刻眾神的工匠們會在小地方偷偷表露自己原本的信仰。因此小女士常常躲在這群主神之中,不懂的人以為她是眾神的使者之一,但認得的信徒都為此會心一笑。
鳶翼城公爵與隨從在宮殿中庭分開,由侍者引導至邊房更衣,最終抵達後院的溫室。此時,燭火已點亮整棟玻璃溫室,羅倫斯獨自進入,他繞過小樹叢、鏤空屏風與大小不一的盆栽,來到溫室中央。
圓形巨大的魚缸前,王子在水波閃映下,手持雪白羽毛筆,批改奏章。羅倫斯發出點步伐聲響,屈膝行禮,輕聲說道:「康諾殿下,請原諒我稍遲前來。」
康諾王子與羅倫斯同近不惑之年,與充滿威嚴的公爵相反,金黃色的捲髮和透如寶石的綠眼散發出尊貴光芒。他舉止優雅自然,顯現氣質不凡,沉厚的嗓音宛如獅鳴,充滿力量與熱情地起身說道:「羅倫斯,親愛的兄弟!我怕之後沒機會與你單獨會面,只能趁你下船時趕緊找過來。這裡地方幽靜,適合咱們暢談。」
「下個月中將舉行殿下與謝穆斯大師的護法儀式,莫非陛下希望我擔任王國見證,才提前召我回朝?」繆芙茲公爵打趣道。
「與大師契訂聖血之約,護法將保護我不受任何魔法與逆賊危害,也只有我的救命恩人、國家的忠臣才有資格擔任見證。羅倫斯,這項職責非你莫屬!」康諾王子握起羅倫斯的手,毫不猶豫說道。
「殿下,我受寵若驚。但以王族安危為首要,見證者還是以希爾飛家族成員最為合適。埃博肯殿下和里昂殿下才是合適的人選。」羅倫斯感激回絕,他不想惹人非議,避免捲入將來可能發生的政治角力中。
「我已得到叔父同意,至於我兒子呢……,他遠在你家鄉外海的月戟艦隊上,何況當初我也沒見證父王與沃德雷夫的儀式,所以沒有把他納入人選中。」康諾王子邀請羅倫斯入座後笑道:「我也想透過這次機會,結束父王對你的冷戰,不然每道命令下來都是:康諾,你去跟羅倫斯說……,以一國之君而言,十幾年來依舊如此,實在過於孩子氣。」
「是我罔顧了陛下的期待,年少失言及返鄉的渴望才造成那回不敬之舉。我心中的怒火,永遠只針對洩漏兄弟情報的御察士。」面對未來的君王,羅倫斯不欺瞞地說道:「我始終敬愛陛下與國家。」
「其實父王自己對此心知肚明,但被拒絕讓他顏面掃地。」康諾聽完頷首,他目光欣賞燭火照亮的魚缸,巨大的彩色龍鯉,擺動似仙女裙擺的長鰭緩慢悠游:「照你所說,王國見證必須是希爾飛家族。但也你也清楚,百年來,希爾飛與繆芙茲之間的聯姻未曾間斷,因此你我擁有相同的血脈,繆芙茲是希爾飛的一份子,這點任何人都不容質疑。」
「我明白了,殿下。能擔任王國見證,深感榮幸,但請您允許我,在儀式結束後,立即返回普頓萊斯。本季更變新的稅制,我擔心小女一人無法應付。」
「我理解你的顧慮,我答應你向父王提及此事,看能否變更你下一份授命。」康諾稍皺眉羽,分擔憂愁道。
下一份授命?羅倫斯不解其意趕緊補充:「殿下,事實上除了稅制問題外,我出發前派養子們前去迎接星辰騎士,途中他們遭遇刺客襲擊。雖然當前平安無事,卻也成為家族的隱憂。」
「聽你提起稅制時,我就想應該不單如此。不過羅倫斯,黑金信函並非只要你來參與見證。」康諾慎重解釋:「你我皆知內戰之後,部分叛將逃至亞曼埃爾。據派遣海外的使者通報,尼米達斯那個諸神詛咒的可惡叛徒,獲得當地富賈資助,得以將艦隊重整,準備隨時進攻。亞曼埃爾周遭許多小國也陸續加入他的行列。這代表我們已不像昔日內戰,如今父王召你回朝,是希望你參與商議,不過實際派任的職務,將在之後的御前會議宣佈。」
羅倫斯先前早已聽聞尼米達斯的消息,他心裡對此多少有底,並想著有月戟艦隊防守,尚且不成憂患。如今思量王子話中含意,他認為王國不會止於加強防守;若決定先下手為強,那自己必會成為領軍的一員。
「我負責向眾臣宣佈,在此之前,會先得知你受任的職位,屆時還有機會與父王研議,讓你返回鳶翼城。」王子撫摸下顎的金色腮鬍玩笑地補一句:「若無法安定內憂,那怎能排除外患?何況,據聞繆芙茲大人不擅海戰,不知會不會拖累我軍?」
兩人相視彼此,羅倫斯欣喜笑道:「殿下,萬事拜託。」
「我們只是履行彼此的約定罷了。」康諾說:「不過,你不在鳶翼城這段期間,孩子們有辦法調查襲擊真相嗎?」
「刺客的首領是魚人,我大兒子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因此由他負責與守備軍一同調查,並定時向我回報進度。」羅倫斯答道。
「遭遇同族襲擊,想必不是滋味。」康諾好似又遭遇了一回內戰,感同身受說道:「你有任何新消息,也一併告訴我。基於你絕對不會要御察士幫忙,因此我們可以再想想能用什麼方法協助。」
「感謝您,當前我擔憂的是消息外傳,反而讓幕後黑手更加謹慎,行事難以捉摸。」羅倫斯說。
「所言有理。」康諾認同道。
「我這趟來,有攜帶隨行的奔信龍。就像昔日在浪聲谷,有任何消息都能馬上通知。」羅倫斯緊接著輕聲提及。
「改變戰局的蜥蜴嗎,我都想下令為牠們立座雕像。」康諾與羅倫斯會心一笑:「那我們一樣保持聯絡!」回顧浪聲谷戰役,敵方的部屬,亞羅.凡諾的計謀,都是仰賴奔信龍暗中傳遞,使羅倫斯能知己知彼,節節獲勝。唯一沒讓他們料中的,是與斷刃之劍對決。
「殿下,有任何消息,我立刻向您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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