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西戛爾的逃亡計畫,黎安先放走軍馬,可以誤導追兵從陸地搜索。他們再選擇有森林和丘陵相隔的海路,乘兩艘木舟沿海岸向北行,便能拉開一大段距離。
微風吹拂的早晨,從搖晃的木舟上能望見不遠岩壁間夾著一段沙灘,西戛爾指著那頭說:「我們從那邊上岸。」
離開北區倉庫後,他們不停趕路,德恩始終抓不著時機詢問狄肯被通緝的原因,以及一走了之後,親朋好友是否會像自己一樣遭受牽連?
「凡諾大人,感謝您出手相救,請問我們現在要前往哪裡?」德恩坐在小舟中間,向西戛爾從未回頭過的背影打探。
「我不是貴族,犯不著稱大人。登上沙灘後,我們要與其他夥伴會合,再決定下一步。德恩.托特,你接下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和我們待在一起。」西戛爾槳著小舟回道:「囚禁你的是御察士,國王專屬情報組織。相信你已經熟悉他們的行事作風。出這次紕漏,他們不會放過你,因此千萬不要試圖聯絡家人、朋友。他們只要獲得一點蛛絲馬跡,你所重視的人馬上會淪為挾持對象,我們的行蹤也可能跟著曝光。」
西戛爾仰望藍天,思量片刻繼續道:「令人難受的話我先說在前頭。托特,你在普頓萊斯已經死了。你和一位朋友乘著小舟被兩艘交會的大船夾成肉泥,這是昨天上午發出的快報。」
「我和另一位朋友……。」德恩沒想到囚禁他的御察士原本就計畫要抹殺自己。但他無法因大難不死感到慶幸,現下只有淚水從眼眶裡湧出,因為他不需要更多臆測便能明白,另一位朋友是誰。
「耐克.威頓,是他負責操舟。」西戛爾說道。
「耐克不會為了搶快穿過大船……,他父親就是那樣被夾死的。」德恩哽咽嘶聲,低頭不停啜泣。想起摯友準備在秋季結婚,還有美好的人生正等著他,不該因此喪命。
此外,憤怒也一點一滴像墨水般染進傷心的情緒中,他握緊雙拳,正準備斥責另一艘木舟上的狄肯:你知道耐克死了嗎?卻先見划槳的狄肯默不作聲,淚水從兩頰滑落。
眾人抵達淺灘,下水拖行小舟上岸。他們在岩壁旁稍作休息,並撿些漂流木生火。黎安捲起褲管靠著礁石打起盹,耶格則脫去靴子後躺在沙地上呼呼大睡。
狄肯走向呆望篝火的德恩正要開口道歉,德恩卻率先說道:「耐克準備在秋天結婚,他還打算邀請你……。我沒有信仰的神明,也不相信死後的世界,所以不知道耐克能否瞑目。」
「我只想知道,那些御察士為何要無所不用其極的追捕你?」德恩淚水已乾,他與狄肯之間多少還存在著友誼。這也維繫著他依稀的冷靜和理智:「我必須連同耐克的份一起得知事實真相,因為我是唯一能為他討回公道的人。」
「你有想到怎麼做嗎?即使御察士搬弄是非、顛倒黑白卻仍然代表王國,等於你正面對國家的強權。」西戛爾側倚岩塊,興致勃勃地說:「我不會嘲笑這個想法,但必須要有實際作為。況且很有可能你尚未幫朋友發聲,就已先失去性命。」
「我不會讓這件事發生。」狄肯立即接道,他蹲跪在德恩面前說:「我的輕率把你和耐克都捲進來,你們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好友,不該有如此遭遇。」
「確實,我們只是一般平民百姓。沒有顯赫家世,也不清楚王國在運行什麼可怕的事。」德恩還有許多怨恨,但他在不明究理下,會選擇隱忍傾聽。也有一半是出於來自叛軍的西戛爾拯救了自己的命。
「我走散的愛人名為艾妮.佩麗琪雅,她是前任王國魔法師的學徒。我們接獲國王的命令,前往龍脊群嶺尋找她的師傅。但在出發途中卻受到御察士阻攔。」狄肯從衣服底下取出一枚微小又黯淡無光的半透明石片說:「我和艾妮分開前,拿到這枚石片,據說這是創造星辰騎士的媒介。而御察士就是為了它,從凝慧城一路追到普頓萊斯。」
「艾妮他們要解開星辰騎士的魔咒,可我們卻不清楚御察士要這石片的目的為何。而他們無視法律,手段狠毒,實在讓人難以信服並將它交出去……,這就是我目前所知的一切。」狄肯說道。
這個國家並非像普頓萊斯的街景般美好,可怕的黑暗措手不及將自己拖入深淵中。德恩不僅想為耐克討公道,也要為自己報仇。他接著聽見狄肯與西戛爾談到,追捕他們的御察士,目前只有這個小隊,或許只要將他們殲滅,相關的訊息不會再繼續外傳,他也能回歸平靜的生活,但當真如此順利嗎?
「托特,咱們下午還得繼續趕路,趁現在快休息吧。」西戛爾從腰帶解下菸斗,填入一撮撮菸草說。
德恩向後一躺,枕在手臂上。照理仰望藍天應會令人心曠神怡,但他已經失去自在的感覺。想到最近一次和耐克吃早餐的天空就是這個顏色,好似上天故意向他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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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恩,我們該出發了。」狄肯喚醒疲憊的德恩說。
別無選擇,即使難過得想躺在沙灘上度過剩下的時光。可一想到耐克,想到不公的境遇,德恩只能甩甩枕麻的手臂起身。他瞧耶格已經揹起戰斧,調整褲帶。黎安自得其樂拾起石頭朝大海擲出,石塊落入海中的聲響,被浪潮拍打掩蓋。
眼前事不關己的人,都為了狄肯硬是攪和進來,德恩自問他和耐克的友情難道比他們遜色?
西戛爾踢起一鏟沙熄滅火堆,他步伐輕盈,無聲地跨越礁岩,來到岩壁中間裂出的小徑入口宣佈:「今天與肖溫他們會合才可以休息!」
「死了也要見屍啊。」黎安偷偷在德恩身旁說道。但德恩反皺起眉頭心想,到底什麼意思?
走出山崖小徑,眼前是沒有路的樹林,黎安與耶格沒猶豫地跟在西戛爾後頭進入。狄肯陪在德恩身後提醒道:「小心樹根和苔癬,跌倒的話擦傷倒還好,摔斷腿可得不償失。」
「我會祈禱不被你揹出這片森林。」德恩扶穩一棵小樹幹,抬腳跨過樹根交盤的凹洞回答。
地勢不停向上,他原本還能跟上西戛爾的腳步,卻不知何時開始,已見不著前面三人的身影。雖然頭頂有茂密的樹蔭遮蔽,尚屬陰涼,但攀爬的動作沒停下,身上的汗水不久也開始浸濕衣衫。
德恩體感上似乎過了一個半時辰,兩腿的肌肉逐漸發熱痠疼,呼吸也越漸急促。比較令他在意的是,身後的狄肯移動時完全沒發出任何聲響,他一度以為狄肯是否受不了自己緩慢的步伐,率先繞到前頭。
可回頭時,見到狄肯也往後方看說:「應該不會有人尾隨我們才對。」
「你的肋骨還好嗎?」德恩想起狄肯仍負傷在身問道。
「現在沒感覺,但我覺得打噴嚏的話應該會非常疼。」狄肯輕拍下胸膛說。
「復原得不錯,我本來想說多吃點魚跟蛋會蠻有幫助,只是現在荒郊野嶺,要去哪找?」德恩抓住樹藤攀上幾乎垂直的陡坡說。
「沿途看有沒有鳥巢加減借幾顆。」狄肯觀望四處,但森林裡除了枝葉摩娑的聲響外,蟲叫鳥鳴相對稀疏。
德恩停下動作,雙手插在腰際,他見上坡轉變為更加陡峭的岩壁,並趁著停歇調適起呼吸問道:「西戛爾在試煉我嗎,還是我們的位置和他們偏離?」
「他不會想這麼多。」狄肯注意岩壁的凹槽裡卡著泥土說:「只是看起來很高,實際不到三層樓。你可以踩壁面的凹洞往上爬,照理來說耶格能爬上去,對我們而言都不算困難。」
「你是想說手抓的位置和踩點相距不遠吧。」德恩試想,雖然有點壞心,但拿個頭較矮的耶格作範例,的確讓人覺得面前的岩壁不是那麼困難。
「就是這意思。」狄肯揚起唇角回應。
「你確定身上的傷不礙事?」德恩雙手摳進山壁的凹洞回頭向狄肯問道。
「沒問題。」狄肯一手撐在岩壁上好似苦笑。
快攀上山壁頂端時,粗壯的手臂伸下給德恩抓牢,將他整個人從懸崖邊直接拉上來。手臂的主人在滿臉鬍鬚下露出牙齒笑道:「小子,不簡單哪,我們還在討論要不要砍條樹藤垂下去給你。」
「親愛的大哥,這山壁只對你很困難而已。」黎安盤腿坐在岩石上指向遠方:「德恩你看。」
德恩從頂處望去,前方是一片讓午日曬成金青色的緩坡。應該是低喃河的支流,從緩坡底端蜿蜒進入遠方山丘。草原上矮丘不斷延綿,他好似能看到盡頭有山的輪廓渲染在空中。
「你看得太遠了。」西戛爾朝德恩眺望的方向說:「看得到溪流左側的堡壘嗎?我們和其他同伴約在那裏碰面。」雖然他如此說道,但德恩完全找不到他所謂溪流旁的堡壘。
踏進前面人踩過的地方,緩坡走起來還算輕鬆。斜陽不如正午那般毒辣,微風吹拂並夾帶乾草味。不知過了多久,周遭景色並無諾大轉變。五人把隨身攜帶的硬肉乾嚼完,黎安開始唸著看膩這片草原,他們依然仍未抵達德恩從山崖上看見的支流。
西戛爾與狄肯沿途撿起較粗的樹枝,直到銀河懸掛天際,看不清前方的草地時,他們才纏上粗布點著。德恩認為,若有追兵的話,他們一隊人想必是非常顯眼。可在這片寧靜無聲的草原上,或許只有他們是唯一會動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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