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宇在擂臺下方看著脫掉全身厚重鐵甲,大汗淋漓的梅露,悄聲讚道:「跟我倆半個月前的對聯相比,你進步了不少!你可是完美地完成了你的計劃呢!」
梅露驕傲地竪起食指搖了搖,做了個「你還差得遠」的手勢,上氣不接下氣地斷斷續續道:「你還記得那天我輸給你,是因為我那把木劍承受不住我的力道而斷裂嗎?」
泰倫搖搖頭説道:「那是你太重了。」惹得梅露雙眉一竪,作勢便欲向泰倫來一記飛腿:「你再説一遍試試!」
臺下的師傅看著兩人打鬧,差點禁不住笑出了聲。他緊咬牙關止住笑意,喝道:「喂!實戰學堂是用來對練的!不是讓你們打情駡俏的!淩宇,到你上臺!」
兩人聞言,像被雷劈中一般呆立原地,噤若寒蟬。聽著四周學徒傳來唧唧啐啐的竊竊私語,淩宇老臉一紅,小聲應道:「哦。」梅露更是耷拉著頭,雙頰滾燙得快要冒煙了。
師傅非常滿意淩宇現在的窘樣,只覺嘴角不由自主地一陣抽動,他別過頭去,努力控制住臉部肌肉,才回頭續道:「呃,就你,費悟,上去吧。嗯?」話畢,師傅又好像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再次轉身拍了拍臉頰。
費仁兄弟跟杜卡斯一樣也是梅露的跟班,但從梅露身上學不到一點優點,倒在杜卡斯身上學到了冷嘲熱諷,裝腔作勢的本領。因此,淩宇一直不明白為何梅露會結交這樣的損友。至於費悟,狀態比起之前的杜卡斯,卻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只跟了梅露「師姐」幾個月,但也知道在一眾四課的初級學徒中,梅露只認過淩宇為師兄。
「連那個女魔頭都叫他大師兄……我豈不是完啦?」費悟説什麽都不肯上擂臺,最後還是在梅露的威逼利誘下才渾身打顫地挪上擂臺,臉色比剛才的杜卡斯還要難看,嘴唇哆嗦著,看向淩宇的眼神充滿了絕望。
「淩……淩師兄,您好,請……請手下留……留情,多有得……得罪……」費悟舌頭一直打結,好不容易才擠出來一句話。
「費悟師弟……廢物師弟?」淩宇喃喃自語,突然看擡眸向費悟,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嘿嘿,説笑説笑。」
費悟一怔,臉上的驚恐驀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憋得漲紅的雙頰,額上那幾條清晰可見的青筋,以及肉眼可見無法壓制的惱怒。「你説什麽?奶奶的我幹死你!!」
「咳咳!開始!」師傅顯然也聽到了淩宇那句「廢物師弟」的調侃,只能無助地以乾咳蓋過笑聲。
話音未落,費悟那憋得通紅的臉瞬間扭曲,眼中最後一絲恐懼被狂暴的怒火徹底吞噬。他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整個人像一顆被點燃的火藥桶,完全忘記了實力的差距,腦海中只剩下淩宇那張帶著可惡笑容的臉!他不再有絲毫猶豫,更沒有任何章法,以一種近乎蠻牛衝撞的瘋狂姿態,直挺挺地、不顧一切地揮舞著鐵杖,朝著擂臺中心的淩宇猛撞過去。
梅露瞬間警覺起來,她沒想到自己這個平日慫包的跟班,發起瘋來竟然也有如斯力量。但是,她並不感到緊張,畢竟淩宇可是那個一次又一次地擊敗了自己的大師兄。看著費悟這同歸於盡般的打法,淩宇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眉頭微蹙。隨著他臉上的那絲微笑瞬間斂去,眼神變得無比凝重,在電光火石之間,淩宇做出了選擇。他保持著丁字步的站姿,沒有試圖後退或側移,反而先擡起踏前一步的左腳,然後猛地向下一撐。沉重的鐵靴深深陷入泥地,發出「噗嗤」一聲悶響,仿佛要將自己的腳釘入大地。沒有任何位移,淩宇靠著這一原地踏步之勢,把全身包括鐵甲的重心往前移。
「他想硬抗?!」師傅瞳孔一縮,覺得淩宇簡直是瘋了!費悟這含怒的拼命一撞的力量,衝擊力絕有可能遠超歸靈境該有的水準。
「不,也只能這麽做了,」師傅轉念一想,忽然明白了淩宇的目的。
「穿著這一身鐵甲,無論是想貼身躲開,還是保持距離,都是件不可能的任務。但是,在對方早已開始往前突進之際,如果貿然採取以攻為守的反擊,也只是癡人説夢,尤其在行動極其不便的情況下,」師傅在沃克學院任教歸靈境低級生逾四年,遇過天賦異稟,實力超群,夠資格穿上玄武石鐵甲的學徒已寥寥無幾,而能在身穿鐵甲並行動靈活如初的更是鳳毛麟角,至少他自己就沒有這等運氣教出過這樣的學徒,「剛才梅露僥幸成功,是因為對手受到其威勢所脅迫,完全無法做出應對,才讓梅露有完全足夠的時間,從慢到快地建立起動勢。」
「但是淩宇沒有我敏捷,也不習慣在擂臺上來回跑動,」與淩宇幾個月來的對練,使得梅露早已熟悉其攻擊手段,也在一瞬間便看懂了,「更高的體重配上如此分量的鐵甲,也只有他能只靠一步便提高上身的局部移動速度,化『死的重量』為『活的衝力』。」
梅露心有所至之際,淩宇手中鐵棍棍頭對齊額頂,作勢便要當頭直擊費悟的亂仗。只聽得「砰」一聲巨響,本來猛衝的費悟竟然被站著的淩宇擊飛,一路往後倒退,直到後背撞向護欄才堪堪停下,而淩宇只是輕微退後一步。梅露自認面對這樣的瘋狂一擊,也是束手無策,多半只能躲避後在進行反擊,淩宇卻無比輕鬆地把對手壓制住了。「狡猾的師兄,還真是小看你了。」即使梅露平日目中無人,但此刻心中對於這個長久稍勝自己一籌的師兄還是暗暗佩服。
木質護欄被費悟重重一撞,嗡嗡作響,也震得他氣血翻湧,腦子裡的那股狂怒瞬間被撞散了大半。他握著鐵杖的手微微發抖,虎口被剛才那記硬碰震得生疼發麻。他驚恐地看著擂臺中央那個身影——淩宇只是微微退後一步,便如磐石般重新站穩,手中鐵棍斜指地面,鐵甲覆蓋下的身軀沉穩如山,那雙眼睛平靜無波,卻透著一股讓他心頭發寒的沉凝氣勢。
在那裏,那個人的身上,他看見了無法逾越的差距!
這個念頭如同冰水澆頭,瞬間熄滅了費悟所有的怒火,只剩下冰冷的恐懼和難堪。他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拼命衝鋒,在對方眼中恐怕如同孩童耍鬧般可笑。一股強烈的怯意從心底湧起,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握著鐵杖的手心全是冷汗,腳步不由自主地開始向後蹭,試圖拉開距離,眼神躲閃,再也不敢與淩宇對視。
「呵。你怕了。」淩宇看著面前狼狽不堪的對手,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只是淡淡地説了三個字。費悟卻覺得對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心中怯意叢生。
「那麽,」他沒有立刻追擊,反而將斜指地面的鐵棍緩緩抬起,動作沉穩而富有韻律。棍頭劃過空氣,帶著一種奇特的滯澀感,仿佛攪動了無形的泥沼,「廢物,啊費悟師弟,我要直搗黃龍咯。」
一股無形的壓力以淩宇為中心擴散開來。那不是梅露之前依靠速度和旋轉製造的壓迫感,而是一種源自大地、源自厚重、源自絕對沉穩的「勢」!仿佛他站在那裡,便與腳下的擂臺、與堅實的大地連成了一體,不可撼動。費悟感覺呼吸都變得困難,仿佛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粘稠沉重,他感覺自己面對的已非一人一棍,而是一座緩緩逼近,無可阻擋的山嶽!
費悟心中的恐懼更甚,他怪叫一聲,下意識地揮舞鐵杖,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勢」。他疾步上前,胡亂地向前戳刺,動作全無章法,只想逼退淩宇。
然而,淩宇動了。
他的動作不快,甚至顯得有些緩慢,沒有一絲移動。他手中的鐵棍緩緩擺動,劃出渾圓的軌跡,直到棍頭臺至對方膝蓋高度。
費悟那慌亂刺出的鐵杖,如同撞入了一張無形的大網。淩宇的鐵棍並未硬碰,只是看似隨意地一擺,費悟便感覺自己的下盤至臀部全都被覆蓋於其棍的攻擊範圍之下,好似只需要再進一步便會被打斷小腿,或者擊碎膝蓋骨,甚至連那話兒都不保,立即逃也似地躍回擂臺邊緣。那沉重的鐵棍在淩宇手中仿佛活了過來,化作一道道銅牆鐵壁,無論費悟從哪個角度攻擊,都會被提前「封」堵住去路,讓他感覺束手束腳,有力無處使!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隻在蛛網上掙扎的飛蟲,越是用力,越是陷入困境。
「啊!!」費悟被這種憋屈感逼得快要發瘋,他再次不顧一切地搶步上前,比起第一次的攻勢更為兇猛淩厲,雙手掄圓了鐵杖,用盡全身力氣朝著淩宇當頭劈下!這是他最後的瘋狂!
就在鐵杖帶著呼嘯風聲即將落下的瞬間——
淩宇眼神一凝,左腳踏前一步把身子左傾,原本緩慢劃動的鐵棍陡然變為橫拿,瞄著鐵杖上端對劈!就在杖棍即將對撞的一刻,淩宇竟收回棍勢,讓鐵杖擦著棍身劃過。「虛的?」眾多觀戰學徒,甚至師傅也對淩宇此舉大為意外,只有梅露看著師兄,臉上露出詭異的微笑,「果不其然,你也中計了。」
「竟然是佯擊!」臺上的費悟當然猜不到那看似攻不破的棍網竟然如此輕鬆便被撕破了,心頭一喜,正欲回身再度攻擊,卻只覺一股奇異的牽引力傳來,下砸的力道仿佛被吸走了一部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他心中警鈴大作,想要穩住身形,但已經晚了!
只見費悟腳下一個踉蹌,危急中只能把鐵杖撐在地下作支撐。剛剛回過頭來,背對著自己的淩宇直接把鐵棍往後一捅,然後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淩宇緩緩收棍,立於擂臺中央,鐵甲上沾了些泥點,氣息略有不穩,但眼神依舊沉靜。
台下的師傅,此刻已經忘記了維持嚴肅的表情。他的嘴巴微張,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以及一種難耐的激動!「最後一擊那變幻莫測的『虛實』交替,剛柔轉換,一擊制勝……雖穿著重甲,動作略顯滯澀,但那淩虛棍法中的精髓——沉穩、厚重、後發制人、借力打力——卻展現得淋漓盡致!」
「等等,淩虛棍法……土!是土系!每一步踏地生根,引動大地之勢!兼顧了大地的剛柔之勢,分明是土系元素力最本質的體現!他才歸靈境啊!這……這怎麼可能?!」
他的目光又猛地轉向一旁觀戰的梅露,腦中不斷回想起先前與杜卡斯對戰的細節。「歸靈境修士身穿如此重甲,根本沒可能如此高速帶動全身旋轉!除非……」
「她是風!」師傅的心臟狂跳不止,「雖然微弱得還無法感知,但那絕不是錯覺!那是風元素親和力極高,才能在短時間內適應鐵甲的重量!她也是歸靈境啊!」
這個發現讓師傅感到一陣頭皮發麻的可怕,以及隨之而來的、幾乎要衝破胸膛的激動!元素之力的覺醒,那是淬靈境乃至煉體境才開始觸摸的門檻,是修士溝通天地,真正踏上強者之路的標誌。能在歸靈境就展現出如此清晰、如此契合元素特質的影子,這簡直是聞所未聞!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這兩個小傢伙的天賦,恐怕遠超他之前的想像,甚至……可能打破了某種常識!
「呵呵。那兩位大師一定得知道這件事。這兩個天才,可是我慧眼識珠挑選出來的!」師傅心道,臉上罕見地露出了猥瑣又無恥的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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