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的街邊有個小攤販,裡頭坐著一老一少,老的白眉白鬚白髻首,少的黑髮黑眸黑道袍。黑袍青年正將一大箱的符籙分門別類擺放成堆,以便待會開張時供客人挑揀。
此時白眉老道坐在一張搖椅上,正盯著村口處發呆,神情帶點感慨,嘴中唸唸有詞,也不知在想什麼。黑袍青年見了也沒多想,畢竟師父他老人家神神叨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但隨著老道的眉頭越皺越深,青年也越來越在意,終究還是忍不住將疑惑問了出口。
「……師父,您這會兒是在想什麼呢?」
「嗯?哦,也沒什麼。雲味鋪的鍾老闆認識不?」
「當然認識,只是我認識他可他不認識我罷了。老闆手藝可好了,我都去吃好幾次了,他中午不是還來買地圖麽?」
「嗯……就是中午這事兒,你可知他來是要買哪兒的地圖?」
青年回想了一下,中午那會他小憩去了,只知道鍾老闆是來買地圖的,但對買去哪兒的地圖沒有印象,於是搖了搖頭。
「哎!他要買去楠峰度的地圖!」
「難風渡?」
「是啊!想不到他看起來這麼年輕,卻如此博學。想當年這楠峰度可是去天楠峰的必經之地,但隨著天楠峰的靈礦被開採一空後便沒了價值,這楠峰度自然也就乏人問津。如今過去了這麼多年,別說位置了,連名字都沒聽人提起過,二餅當真厲害啊!」
老道目中滿是追憶,隨即又嘆了口氣,一旁的青年則是張口欲言又止。
「唉。如今那小驛站恐怕早已枯朽不堪,若非我對其印象極深,否則大概也畫不出那地圖吧。呵呵,這世上能畫出如我那般詳細位置的人,定不超過五指之數,我見其求圖心切,想著一切即緣,又念同村之情,是以才只收了一顆靈石,否則照業內規矩,這般稀有的地圖,怎麼說也得收個百來顆靈石才是。」老道一面捋鬚,一面感嘆。
黑袍青年覺得師父他老人家肯定是誤會了,想提醒又不能太直接,只好斟酌著用詞開口。
「原來是這樣啊,師父果然很厲害呢。但師父,有沒有可能餅老闆他其實是要去臨海的那個難風渡呢?」
「什麼餅老闆,人家姓鍾,要叫鍾老闆。」老道聽聞此句皺了皺眉,糾正了自己的徒弟。
「楠峰度……難風渡……?難道我誤會了?可餅……鍾老闆分明是說他因歇兩日要出去走走啊,像他這種文人雅士不應當是去這些古蹟名勝嗎?」
「……師父,您很久沒去難風渡了吧?」
「是啊,距離上次得有兩百多年了。」
「現在的難風渡可熱鬧了,有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呢,且鍾老闆還帶著鍾老闆娘,那還不得趁歇息時去逛逛?」
「你這麼一說……是有點道理。」
「是吧。更何況嚴格來說,楠峰度那小破驛站也不算什麼名勝古蹟吧?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一般人應該不會特別想到那兒去。」
「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點道理。」
「那必須得有道理啊師父!咱年輕人肯定比較懂年輕人的想法啊!」
「呵呵,是啊,為師老了,跟不上你們年輕人的思維囉,呵呵。」
「哎,畢竟師父這年紀跟我們差了不只一點半點,思維跟不上也是很正常的。」
「呵呵,是啊,為師老了,體力也不行了呢。」
「哎呀師父說笑呢,咱修仙的體力還能差啊。但師父為何突然提到體力行不行呢?」
「哦,是這樣的,你想想,既然咱給他的是楠峰度的地圖,那麼現在算算時辰,餅老闆肯定走錯地方了,是也不是?」
「那必須得走錯啊。」
「對了。那麼既然咱誤會了人家的目的地害人家走錯地方,咱是不是該負起責任啊?」
「那必須得負責啊。」
「那不就得了。你看這楠峰度離咱村那也是有百里地,為師已經這把年紀了身子骨不好,經不起折騰,但餅老闆他們是無辜的,得有人去提醒啊!因此這個重責大任,還得交在你這個精力充沛、思想活躍的年輕人肩上呢。哦,另外,人家難得歇息,你需得走快些,免得耽誤人家時間,我想大概半個時辰內來回就行了。」
青年臉色唰地一下變白,會拜在老道門下自然是學畫符的,這種體力方面的事兒他也不擅長,半個時辰來回還不得要了他的命?
「……不是,師父,當時我小憩去了,我也不知道餅老闆是想去難風渡啊!這、這也不能怪我吧!而且是師父您誤會不是我誤會吧!」
「那沒辦法,為師老了嘛,呵呵。」
青年聽著那聲飽含涼意的「呵呵」內心感到涼颼颼的,心裡權衡著是喘死好些還是被瞪死好些,又可能是先喘死再被師父的眼神鞭屍。
「哼,說話都不過腦子,略施小懲罷了。這符拿去,快快啟程,莫要耽擱了。」
青年接過老道遞來的符和小錦囊,定睛一看那符發現是神行符,心中略鬆一口氣。看來師父還是很疼他的,這神行符可是他師父的看家本領,能輕身健行,日行千里……的十分之一,許多人還會為了老道的符籙特地來一趟靈藏村,足見老道符籙之厲害。一旁的錦囊則看不出來是個啥了。
「找到餅老闆之後把這錦囊交給他,算是為師的一點補償。」老道迎向弟子疑惑的目光解釋道。
「行吧。師父,那我出發了。可別太想我啊!」
「呵呵。」
「師父我走啦!您就別送了!」青年聞聲又一哆嗦,趕緊拔腿就往村外奔。
「唉,怎麼就收了個兩光徒弟呢。」
老道看著一路狂奔的徒弟搖了搖頭,將手心藏著的一張神行符收回袖內。
「這神行符時效只夠他過去可不夠他回來啊,他又不是不知道,也不問問,這麼笨的嗎?也罷也罷,讓他吃吃苦頭,治治他那張破嘴。」
老道哼了一聲,坐回自己的搖椅上,望著村口悠悠地哼著小調。
「事情就是這樣。」黑袍青年道。
「原來是誤會一場,還勞煩您走一趟,當真不好意思!」二餅抱拳向青年致謝。
「哎,您別這樣,說到底還是我們家師父誤會了才給您添麻煩了,回去我再同他說說,先告辭了啊!」
語畢,黑袍青年亦抱拳回禮,接著轉身又嗒嗒地跑走了,很快便不見身影。二餅與鍾雲兩人互相望了望,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本來看著這片荒涼的景色兩人束手無策,都準備原路而返回家睡覺了,但黑袍青年的到來又給了他們希望。
「這可真巧,竟然有如此相似的地名,怪不得那老頭會誤會。」
「反正人家也專程來了一趟,咱就別計較了。那錦囊裡是什麼呀?」
「瞧瞧。」
二餅將錦囊裡的東西倒在手心,是兩張符,還有一個玉簡,二餅讀了玉簡中的內容後頓時了然。
這兩張符是騰雲符,顧名思義,便是能助你騰雲駕霧、上天下地,神奇非常。這符應是那符籙攤的老頭為表歉意而送的,玉簡中還有從楠峰度到難風渡的地圖路線,想來是要和騰雲符一起使用。
二餅使用了一張騰雲符,一團雲朵登時出現在兩人眼前,大小不大,對一個人來說倒是綽綽有餘,站臥坐躺都沒問題,可兩人的話就只能站和坐了,還得挨緊點。
「咱共乘一朵就行,這另一張咱收起來研究研究,看能不能應用在道文和點睛上,這樣以後咱也能飛來飛去啦!」二餅感受著雲朵柔軟而又紮實的奇異觸感,並向鍾雲提議。
「會不會很難呀?」
「不曉得,以後試試唄。」
說話間兩人上了雲朵,因為大小的緣故,二餅腿盤著坐在前,鍾雲腳凌空抱在後,這雲上就沒什麼空間了,雖說這樣一來在雲上並不是特別舒適,但反而顯得親暱。
尤其鍾雲對這新奇的體驗感到特別興奮,雲朵升高之後她便高興的指東指西要二餅看這看那的,身子不安份地胡亂動,又彈又撞的令二餅心猿意馬,差點考慮一些大膽的想法,畢竟在天上可是頭一回。不過他想著來日方長,此刻還是先趕去難風渡吧,否則這難得出來玩又得變成野外求知活動,累不累先放一旁,這一個不小心掉下去人可就沒了,要嘗試也得先保證安全對吧。
咳。總之二人便乘著雲朵往難風渡飛去,比對了地圖才知道這難風渡和楠峰度根本就是反方向,靈藏村正好在中間,還好老道給了這騰雲符,否則今日就算趕到難風渡那也錯過了那兒最知名的夜市了。
路途上看見了正在趕路的黑袍青年,他還向兩人揮手致意,兩人也興高采烈的向其揮手道別。
「壞了!神行符時效過了!唉師父怎麼這麼健忘,應該給我兩張的呀!現在可怎麼辦才好?」
黑袍青年看著迢迢歸途,腿都開始打擺子了,正一籌莫展之際看見餅老闆和餅老闆娘共乘一朵雲從天邊飛過。
「咦?騰雲符?但怎麼只有一朵?師父雖然刻薄但也不至於這麼小氣呀?啊!這共乘定是他兩人的情趣,他們身上肯定還有一張!反正順路,先借來回村再和師父要一張也不耽誤,我可真是太聰明了!」
眼前出現一絲曙光的青年興高采烈的向二餅兩人招手,卻見二人也向他揮了揮手但並未停下,青年心中一聲喀噔,不斷追逐兩人的身影,可最終,雲朵仍載著兩人消失在天邊。
青年雙手撐著膝蓋,彎腰大口喘氣,緩過來後抬頭望向昏黃的天空,此時的他,背影看起來很是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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