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味鋪的道友可在鋪中?」
哪怕悶雷陣陣,風咆雨嘯,可這段突如其來的話語仍然確切地傳到了二餅耳邊,凝而不散,像是說話之人就在正前方,可二餅知道,這傳話之人定是天邊那還尚遠的御劍老者。
二餅沒有老者那般修為,用同樣的方式往外傳話十丈就已經快要聽不出內容了,當初雲味鋪剛開張二餅往整個村傳音做公告也是有道文做輔助的關係才能讓村口的人也聽見。
卻見二餅拿出一張紙將其捲成筒狀,並於其上寫了個「傳」字,DIY大聲公就這麼完成了。
「在的。」摸不準老者此時的情緒,二餅暫且先順老者的話來應對。
天邊的身影得到了回覆,速度又驟然提升了幾分,即使大雨磅礡,可老者所過之處竟短暫出現了一道沒有雨的路徑,速度之驚人可想而知。
「甚好!」
話音將落,人卻已在鋪前,老者撣了撣身上並不存在的雨水後朝二餅走來。其人面容不怒自威,雖然滿佈皺摺卻不顯老態;劍眉星目,眼神清透厲明,令人下意識便不敢直視;嘴角雖不至於下垂,但也絕對稱不上是上揚,不知哀怒可定非喜樂。人中淺平、唇稍薄,顴凸少肉,一臉嚴厲貌;龍行虎步、脊樑挺,精神矍鑠,一身凜然氣!
此時二餅表面看似從容,心裡卻直打鼓,這怎麼看都是生氣了吧?可沒辦法,情理都虧啊,沒什麼狡辯的餘地。
就在二人相距約五步之遙,老者停下了腳步,兩人對視,二餅額角滑下了一滴冷汗。此時無聲勝有聲,外頭風緊雨湊,對二餅來說是充耳未聞,可老者僅是在五步外一語不發、一動不動,卻帶給二餅伏龍低吼之感、猛虎搏兔之勢。
老者面無表情,二餅裝作面無表情,時間在此刻失去了意義,每一秒都如同一年那麼漫長。他的眼中映著他,他的眼裡只有他,百字千言萬語,訴不盡這相思情;風聲雨聲雷聲,也遠不及你喚我一聲……
靠北啊,編輯錯草稿了。
老者面無表情,二餅裝作面無表情,時間在此刻失去了意義,每一秒都如同一年那麼漫長。二餅感到壓力不斷增加,幾欲將他壓垮卻仍強撐著,而老者始終一語不發,面色不變。有句話能夠很好的闡述現在的情況:當你在凝視老者,老者也在凝視你。
寫來很長,可實際上也才過去幾秒罷了,二餅心想不能如此消極,老者已在氣頭上,若還讓他先開口後續定是處處被動,咄咄逼人還好說,但一個弄不好說不定還得動手,這小木屋撐不撐得住不知道,關鍵是他肯定打不贏啊!思考了一個世紀之後,二餅終於下定決心。
只見兩人同時拱手作揖,朝對方表示歉意,且一時之間同時傳出了兩句話,交錯環繞之後才分別傳入彼此耳中。
「慚愧!我等忘了送前輩的餐點,您定是空等了許久才如此氣憤,當真是對不住啊!」
「老夫因事耽擱,未在約定處等候,想來定是讓你們好找了一番,當真是對不住啊!」
也不知是雨真就下的差不多了,還是導播說可以了這邊風雨先停,在兩人聽清話語之後外頭的狂風暴雨也正好停歇,四周落針可聞,瀰漫著一種名為尷尬的氣息,還正漸漸變濃呢。
兩人維持著拱手的姿勢面面相覷,可過沒多久又同時哈哈大笑。
「那真是巧啊!幸好你們也忘了,不然於你我都不好交代啊!」老者倒是灑脫,不介意之餘還開了個玩笑,就是那張臉仍然面無表情。
「前輩說笑了,真要說起來還是我們比較理虧呢,要不這靈石還是退給您吧。」玩笑歸玩笑,二餅可不敢真順著話說,那表情看起來可稱不上釋懷呢。
「不必不必!左右不過是隻雞,下次再吃也成,老夫並未感到不高興。明日老夫無甚要事,再替老夫烤香點得了!」老者語氣聽起來確實不介懷,但仍然面無表情。
「啊這……那就這麼定了。」二餅拱手應下,人家都這麼說了再推脫也不好收場,且二餅對於「境」相當敏銳,看人還是很準的。這個「境」就如字面的意思,用在人身上大概就是指氣質或是氣場,比如鍾雲畫畫時的道蘊,二餅就能從中感受到其純淨無瑕的心思與對畫道那份純粹的喜愛。
而老者給二餅的感覺的確就是個心口如一的直率之人,哪怕面無表情,但說出來的話大概率就如其心中所想無二。
「那老夫就先走一步了!」老者面無表情地拱手回禮隨後踏劍而返,慢悠悠的往天邊飛去。
此時鍾雲提著涼好的水出來,疑惑地看著後背被冷汗打濕的二餅。
「二餅怎麼啦?剛才有誰來了嗎?」
聽到鍾雲的聲音,二餅才放下聳起的肩膀,渾身有些無力。
「原來是個面癱啊……」
「誰啊?什麼面癱?」
「就是那位御劍老者,他方才來過,我還以為他生氣了,哪知道他是個面癱,差點就誤會大了……」
「哎呀錯過好戲啦!來,細說。」
「……妳知道妳也是當事人之一嗎?」
兩人閒聊了一番後鬆了口氣,不過歸根究底,險些鬧出烏龍也的確是二人的疏忽造成的,只是今日運氣好老者是個好人,不然換個脾氣爆的可不好收場。稍微商量了一下,決定以後有訂單還是得記錄起來,避免再次發生這種尷尬的情況。
晚上修煉了會,但兩人的修為依舊沒半點長進,心情雖稍受影響卻也沒上次那般失望。如果一直這麼下去要走到大道盡頭大概是沒什麼希望了,但經過上次心態上微小的轉變,兩人都將彼此看得更重了些,對於修為上的得失心弱了許多。
鍾雲想到了在她難過的時候,有個和她一樣難過的人願意為她做她最愛的黑糖餅,二餅則想到了在他難過時,有個和他一樣難過的人需要依靠著他才能安心地睡到流口水。
其實這樣也已經很不錯了。
兩人相視一笑,將修煉上的煩惱拋諸腦後,拉著藤椅到外頭挨著坐,鍾雲端著芙蓉膏,二餅喝著涼水,悠閒地賞賞那不怎麼圓潤的明月,隨意地聊聊那不怎麼營養的話題,待得累了,兩人又安靜了下來,舒服地靠在籐椅上,後來甚至乾脆直接躺地上,看看時不時從雲朵後探出頭的星星。
外頭還有些濕漉漉的,地板都還未乾,但兩人並不在意。鍾雲玩心大起,以手做筆,以泥為墨,在二餅的衣袍上畫了隻大烏龜,而二餅不甘示弱,同樣沾泥在鍾雲的衣袍上寫了由上而下的「王八」二字,忽然氣溫驟降,二餅被鍾雲眼中的殺氣震懾,彷彿在說「要是還想活久點你最好趕緊補救」。二餅摸了摸鼻子,卻忘記手上還沾著泥,於是鍾雲便被這泥鼻子逗笑,笑得花枝亂顫,二餅趁這期間趕緊將王八二字添了幾筆變成了「美」字,這才保住了小命。
水氣與青草的氣息交纏,薰的人昏昏欲睡。泥濘沾衣有何不妥?夜露傍身自有其趣;觀星觀月觀人觀世,隨心所欲我自逍遙!
不久後,玩夠了的兩人總算想起該睡覺了。鍾雲撒嬌要二餅背她,二餅也從善如流將她背起卻故意踉蹌了幾步,氣的鍾雲猛敲二餅的頭。
短短一小段路打打鬧鬧,又拖了點時間才到了溫暖舒適的床邊,兩人撲到床上各自佔了左右半邊,發出了舒服的嘆息聲。
「明天的雞可別再忘啦!」
「行,趕緊睡吧。」
二餅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鍾雲小巧可愛的小鼻子,蹭完之後卻發現鍾雲的鼻子上黑漆漆的一塊。
「草!咱忘了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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