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市集的熙熙攘攘開始傳入屋內,硬是把人從熬夜的疲憊中喚醒。
德恩.托特在床上翻身,他被由窗頁射入的光線亮得睜不開眼,只好不甘願地起床盥洗。
屋外傳來兩聲叩響。這時候會來找他的人,也只有好朋友耐克。
以往兩人的默契是耐克敲響兩聲,假使過了半刻鐘德恩還沒回應,他便會自己默默離開。但這回他沒有多等,連續又敲了好幾下。
這麼著急?德恩倒杯水飲盡,他兩步並一步前去開窗,朝底下問道:「拉肚子?」
耐克在小舟上收起撐桿喊道:「江湖救急!」
「救急什麼?借錢嗎?」德恩一手遮住刺眼的陽光反問。但就經濟狀況來說,從私塾畢業後開始工作的耐克,手頭絕對比自己寬裕許多。
「我幹嘛找窮學生借錢!」耐克抗議道,他推開小舟的篷子,亮出底下給草蓆蓋著的男人。
「該死,你殺人了?」德恩見男人渾身濕透又沒有意識,不禁激動喊道。
「別在那裏瞎扯,快下來幫忙!」耐克翻了白眼吼道。他一腳跨上碼頭,抓起繩索固定住小舟。
「解釋一下現況?」德恩還穿著睡衣,匆忙下樓問道。
「我去北區送貨時,發現這傢伙卡在橋下,因為還有呼吸心跳,就先把他給撈上來!」耐克說道:「但把這種半死不活的傢伙送去給大夫,搞不好還要先墊醫藥費。於是我靈機一動,想起有位跟大夫一樣的朋友,不曉得他能否幫忙?」
「不能趁這位朋友還沒領取證照時,就打劫他啊。」德恩無奈表示。但畢竟他學醫,加上自己的身份又必須秉持仁愛精神,因此也只能硬著頭皮幫忙。
他跨上小舟,為男人做初步檢查。瞧對方斗篷上的繡紋與皮甲款式,不由得使他說道:「這身打扮看起來不像在地人。」
「應該是傭兵或是流浪騎士。北區的珠寶商人都會雇用像他這樣的傢伙。」耐克蹲在岸邊回說:「不知道這小子是不是喝醉跟人起爭執,被打趴了丟到河裡。」
「我似乎能想像出畫面。你看他身上有許多挫傷跟擦傷,搞不好骨頭還斷了。」德恩將男人的袖子捲起來,瞧他臂上青一塊紫一塊,轉頭向耐克說:「你用草蓆作個擔架,先把他搬到我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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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晴朗的早晨,木造陽台上,圍欄邊一張小小的圓桌,兩人相約在河畔餐廳享用早餐。
艾妮那天盤起麥色長髮,用自己給送她的髮簪固定。髮簪上頭有彩色串珠的流蘇作為裝飾,會跟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
女孩雙手藏在桌下,朝陽斜照容顏,使翠綠的瞳孔顯得剔透,卻藏不住憂心與疲憊。
「昨晚沒睡好?」狄肯試探關心道。
「我收到從首都寄來的信。」艾妮搖頭,神情更顯憂愁。
「妳被選為王國魔法師嗎?」狄肯稍稍拉高聲調,但他心裡明白如果是這喜訊,艾妮就不會表現得像眼前這般欲言又止。
「尋找師傅們的隊伍沒有回來,陛下下令,希望我加入這次搜索。」艾妮脫口說:「狄肯,我們得分開一陣子……。」
「嚇我一跳,還以為妳要跟我分手。」狄肯深知艾妮一直想去找師傅,但又對自己依依不捨。頓時,心裡對她更是疼愛。他見艾妮仍是一臉喪氣,接著立刻說道:「這趟旅程需要攜帶不少行李吧,讓我擔任隨從負責搬運,咱們就能繼續在一塊兒啦。」
「如果不能確定妳是否平安,我怕我會焦慮到天天拔頭髮又失眠。」狄肯起身走到艾妮身旁,效仿騎士單膝下跪說:「都說到這步田地,佩麗琪雅小姐,您是否願意雇用小人擔任這趟旅程的侍從?」
艾妮雙頰開始微微泛紅,她不顧旁人側目,給狄肯臉頰一吻說:「如果魏勒大人願意委屈,有何不可。不過,到時恐怕沒辦法這麼熱絡。」
「為了顧及彼此形象,稍嫌可惜囉。」狄肯露齒笑道回到位子上。
艾妮的愁容消散許多。她雙手倚著下巴與他相視,忽然目光一亮提道:「魏勒大人身為秘密護衛,旅途中除了守護我的生命安全外,還有一樣東西也需要你奮力保護。」
「妳的希望就是我的使命,麻煩小姐下令,是什麼東西需要我像保護妳一樣赴湯蹈火?」狄肯身子挨近追問,不清楚艾妮是否在打啞謎……。
一場過去的夢,但既然是夢,就表示必須醒來面對現實。
狄肯想起滿月的夜晚,被摧毀的碼頭。自己拼命游向岸邊,卻被河水越沖越遠,最後精疲力竭。
他睜開雙眼,發現是與夢中一樣晴朗的早晨,只是自己在一個簡樸的房間裡。
陽光從拱形的木窗照入床尾,使得腳底有些發熱。他的視線開始轉動,見床尾前方的白牆下,金屬鑲邊的矮櫃裡,排列成套書籍。床邊的書桌上則堆疊卷軸,椅背一邊掛著自己的背包,一邊則披著外套,以及無劍的鞘靠在椅腳。
枕頭有點濕潤,眼睛則隱隱腫痛,狄肯想起自己在半夢半醒間曾經哭泣,他知道自己沒有保護好艾妮,甚至還失去她。
這份無能為力的羞恥,讓他恨不得起身一頭撞向牆壁。但現在最多只能咬著牙,有氣無力地搥響床板。
這張床是用膨厚而柔軟的草蓆作底,理應躺起來十分舒適。可狄肯卻感到全身痠疼,尤其是左側下胸不斷傳來陣陣刺痛,使他像被鑲在床上般動彈不得。最後,他只能試著用右臂與腹部出力,將身子撐坐起來。
簡單的動作,讓左下胸疼痛加劇,即使上頭已經敷了刺鼻的藥布,卻還是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不耐煩的撐住身體,眼角餘光瞄到床邊的地板上,幾張書寫一半的筆記。但讓他更在意的是,左方壁面掛了一把單手劍,這把冷兵的十字護手上雕著簡單的花紋,劍柄末端的圓球則鑄印一輪文字與羅盤。他認得這個圖案的象徵。
在外遊歷多年的心得與朋友們經驗分享,狄肯告訴自己必須立刻掌握現況,縱使身體不適,也必須知道所在之處。
他強忍疼痛,試著將雙腳放到地上。雙手扶著床,緩慢又小心地起身。活了二十年,經歷大小冒險,都沒當前這麼難過。
狄肯觀察,房間內的書籍大多是與醫學相關,從此可以推敲房間主人的身分。可也不禁使他想起,艾妮很喜歡看書。
本來以為魔法師就是一股腦兒鑽研知識與魔法,殊不知她也很喜歡看冒險與旅行的故事。他們有著共同喜歡的英雄事蹟,分享彼此熱愛的橋段。
想到此,好想再跟艾妮說話……,但艾妮現在在哪?下一刻,他憶起艾妮中箭時,臉上痛苦的表情,那一幕就算閉上雙眼,也揮之不去。
他想起襲擊他們的御察士,最後喊道一句:「放箭!」這使狄肯完全將叛國、令家族蒙羞的事,全然拋諸腦後。當下萌生的盛怒,只想讓薩米爾以生命付出代價。
身心劇痛催化情緒,使他蹣跚走至牆邊,取下上頭橫掛的武器。
這把單手劍對狄肯來說過於輕巧,沒有開鋒,表示純粹拿來練習。他握緊劍柄,正要劈向木造的壁面。是左胸的不適,硬生阻止他,並將理智拉回。
木地板踩壓的聲響隔著門外傳來,那令狄肯想起走在木造碼頭的聲音。他眉頭緊鎖,告訴自己太過敏感。接著見房門給一名與年齡與自己相仿的青年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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