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手上握有遜位詔令及皇權戒指,懷內藏有給首都的告急信,嘉雲迪殊為此陷入苦惱。
如何才能把它們安全送達?
交給誰最安全妥當?
全部直接寄給里奧皇子的話,風險太大了!還有誰是可靠值得信賴?
嘉雲迪殊第一時間想到自己的副官拉法 · 邁卡。可惜他的勢力和實力都無法勝任,恐怕反過來給他帶來危險。
然後是公事上接觸得最頻繁的帝國騎士團團長雲 · 艾墨迪。不過此人十分冷漠,除自身公務外一概不理,把信交給他恐怕被擱在一旁,最終石沉大海。
還有騎士營的湯馬士 ‧ 禾卡拿團長。他是改革騎士門檻制度的發起人,過去亦曾擔任皇家騎士團團長。更是力排眾議,提拔平民出身的嘉雲迪殊擔任此重要官職之人。
在過去的大魔獸潮期間,禾卡拿團長與西部的巴斯公爵同為掃蕩魔物的前線主力,功績顯赫,聲望甚隆,在奧施翠莉亞帝國內無出其右!
雖然禾卡拿以性情難以觸摸又好管閒事而聞名,但他處理問題的手法非常圓融。加上其背後龐大的家族勢力,絕對是個忠誠可靠,實力超群的人。
嘉雲迪殊擬定策略後,向熟睡中的皇帝輕輕作揖,靜靜地退出房間。
---
嘉雲迪殊沒有忘記在暗房裡的事。自知隨時會受到黑袍巫師的追殺,所以順著夏宮內的暗道潛行至騎士團駐點,偷偷返回自己的辦公室。
回來第一件事,便是拉上阻擋陽光的厚重窗簾布,之後才把書桌上的魔法光輝燈罩翻開再調暗,以防光線外泄出房間。
由於這裡的設施只為夏季渡暑的臨時性質,所以房間很小,僅能擺放書枱、衣櫥和置物架,文具選擇也不多。門框上卻不忘掛著上古七神的守護龍木雕,用在鎮守家宅或祈福之用。
嘉雲迪殊拿出粗糙的信紙快速地寫下簡潔的家書後,從旁邊的木製衣櫥裡摘下後備制服上的小斗篷,用它來包裹比一般紙張厚的犢皮紙詔書和戒指。再把它們塞進尋常的通用大郵包內,偽裝成包裹。
他一邊制作包裹,一邊緊張地向上古七神中的太陽神施華祈禱:「懇請光明的偉大主宰——太陽神施華協助我,讓詔令公告於祢的白日之下,彰顯公義。祈請袮憐憫吾國奧施翠莉亞,驅除黑暗,免於紛亂,我願以命相抵。」
包裹完成後,未有片刻的猶豫,嘉雲迪殊立即用非慣用的左手,在包裹上歪歪斜斜地寫下一個鄉郊地址,然後把它捧在手中輕輕一吻。
他的表情既溫柔又苦澀,依戀地喃喃自語道:「艾莉亞,希望我們還能再見。」說擺,便把包裹擱在房內的郵件收集箱內,並標明已由騎士團驗證,等待帝國郵政前來攬收。
至於原先的告急信件,他打算派騎士親自前往首都,所以仍藏在身上。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接著是敲門聲。
嘉雲迪殊心想:「要來的終要來。」他故作鎮定問:「誰?」
「團長大人在嗎?我是保頓。」門外傳來年輕男子的聲音:「有急事需要馬上匯報。」
嘉雲迪殊不敢大意,隨手把燈光調亮,馬上示意外面:「立即進來。」
話音剛落,門便打開,兩名衣著筆挺的紅衣騎士昂首走進辦公室。
走在前面是銀髮的年輕人,去年才加入近衛軍的新進騎士保頓,今晚值夜班的騎士之一。後面是風塵僕僕,連鮮艷的紅制服都因而變了調的中年騎士。
嘉雲迪殊認得這位中年騎士,他是與副團長邁卡留守皇宮的人員,不安的念頭瞬即掠過。他不想浪費時間,直接詢問:「羅格騎士,皇宮出事了嗎?」
名叫羅格的中年騎士一臉疲憊地點頭,然後從夾克裡掏出邁卡的親筆信,恭敬地以雙手遞向團長嘉雲迪殊。即使剛毅的臉早已累得木無表情,但他仍然用雄厚有力的聲音轉達訊息:「稟告團長大人,里奧皇子殿下從夏宮回首都的路上遇襲,隨行騎士團近乎全軍覆沒。暫時未有詳情。副團長邁卡大人正前往殿下藏身的位置安排護送回宮。以上!」
才聽到一半,嘉雲迪殊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他一臉難以置信地用手掩嘴,不自覺的稍微別開了臉,望向集郵箱的方向。
怎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晚真是煎熬!他馬上拆閱邁卡傳來的信件,所幸信裡表示皇子無恙。只是沒料到諾頓猖狂的魔手原來早就伸到那裡!此刻里奧皇子和邁卡都不在皇宮,肯定難以把信交到二人手裡。嘉雲迪殊暗暗擔心,自己倉猝的計劃能否成功……
他拿著信件沉思片刻後,經已重整心情,抬頭面向兩位騎士微笑著說:「羅格騎士,非常感謝你不辭勞苦遠道前來。還有保頓騎士。」為了減輕下屬的壓力,他和顏悅色地向兩位騎士表示謝意,企圖營造一個有能力來駕馭一切的自信形象,以穩定軍心。
接著,嘉雲迪殊向年輕的保頓查問:「有多少人知道羅格騎士來了?」
保頓挺胸認真地說:「回團長大人,只有今晚守在宮門前的兩位騎士,包括屬下在內。」
越少人知道越好。嘉雲迪殊立即下令:「今晚的事絕對保密,別讓風聲外洩。」
也許是上天給嘉雲迪殊的小幸運,適逢此際送來羅格騎士,正適合為他帶信回首都。
他從口袋裡拿出在皇帝房間寫下的告急信交給羅格,嚴肅地向他交代任務:「麻煩你再急行一趟。可以的話,千萬別停留。務必把信交到騎士營的禾卡拿團長手裡。有需要的話,用我的馬。」
「謹遵吩咐。」羅格騎士領命後,與保頓一同退下。
待二人遠去後,嘉雲迪殊再也按耐不住,雙拳重重擊在枱上!平日總是笑容可掬,和和氣氣的他,此刻正因為憤怒、厭惡、無力感等痛恨交織而咬牙切齒!
他倏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衣櫥,換上代表騎士團團長的滾金邊制服,轉身與鏡中整裝待發的自己相對而笑。只見繃緊的臉部肌肉勉為其難地擠出苦笑,眼神複雜地流露著落寞、遺憾、留戀,還有決心!
有了覺悟後,嘉雲迪殊走近窗邊,狠狠地打開窗簾布,任由室內光線把外面的黑夜照亮,成為黑暗中唯一且招搖的地方。
他站在窗前看著外面漆黑的園景,冷笑一聲後,像往常下班一樣收拾枱面。最後摘下掛在牆上的配劍,關上燈罩,頭也不回地昂首闊步,離開騎士團的辦公室。
---
嘉雲迪殊提劍從辦公室一直走到戶外的無人區域。他提取了微量的劍氣並引導到皮膚表面,令全身包覆在淡淡的藍光之中,刻意暴露行蹤。沿途舉步虎虎生風,殺氣騰騰。在深宵闇夜的樹森裡遊蕩,像個索命幽靈似的,詭異又駭人!
清勁的風在奔馳,大肆翻弄雲與樹,風聲吹亂人的思緒,時間卻似乎被凝滯,緩慢地流逝。
明月在雲間忽明忽暗,猶如嘉雲迪殊的內心,理智與躁動交戰的寫照。他努力抑壓著情緒,偏偏忐忑不安的心卻誠實又強勁地跳動著,不勝其煩!
他獨站在樹林裡等待上勾的魚,又或者,他才是願者上釣的魚,暫時不得而知。
一道不安的電流輕觸其全身,嘉雲迪殊冷不防打了個寒颤。他怒不可遏地向天空大聲疾呼:「出來!你給我滾出來!」這咆哮背後包含著他對帝國的不安和不滿,他需要統統都發洩出來!
終於,一道黑影從樹林深處翩然而至。嘉雲迪殊警覺地手按劍柄,下巴微抬,目露兇光,等待它走近。
那黑影正正是諾頓房內出現的黑兜帽男子,一如之前鬼魂般的形象,舉動處處透著詭異。男子徐徐地走向騎士團團長,他的臉仍舊藏在兜帽的陰影之下,手腳也沒露出半點,全都覆蓋在長袍之中。
陰暗的夜半幽魂和鬼火般的紅衣騎士無聲對持著,這是繼隔著氣孔初次交鋒後,二人首次面對面。
巫師陰陽怪氣地對嘉雲迪殊說:「小老鼠最適合餵蛇,我說得對吧?」
嘉雲迪殊不打算理會巫師的揶揄,目光卻從未離開他身上。他咬牙切齒地喝令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和諾頓有何關係?快把一切從實招來!」
巫師從喉嚨裡發出似笑非笑的嘻嘻聲,反嗆道:「別以為能夠用魔力隱藏行蹤,成功蒙蔽我的使魔,害我們大費周章來找你就得意忘形!不過是個快死的人,口氣比你們侯爵還大呢!」
嘉雲迪殊不曉得巫師所指的什麼魔力干預,只當他在胡說八道意圖分散注意力。他不想多作糾纏,決定先下手為強!於是二話不說,長劍帶著劍氣瞬間出鞘,只見藍色虹光劃過漆黑的樹林,如閃電般直劈向巫師。
巫師立即唸頌短促的咒文,舉起右手張開魔法保護罩,及時擋下嘉雲迪殊的劍氣突擊。但嘉雲迪殊不打算給他閒暇,早已欺近身前,狠狠用劍橫斬向他!
眼見劍鋒臨近,巫師左手結出手印,口裡配以攻擊咒語,「嘿」一聲就把魔光球推向嘉雲迪殊的腰際,以攻代守。
然而後者揮動被劍氣包覆的長劍擋下了魔光球,並在下斬後藉勢收回。他挺劍同時手臂壓近軀幹護身,反手就抵住了巫師的第二波攻擊。
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瞬間猛烈碰撞,激起了高頻的嗚動,導致附近的動物集體發出哀號。飛禽走獸因受驚而撲出,東奔西竄,立即四野混亂!
嘉雲迪殊無視一切,以其快劍之名,發動連環攻擊,不予喘息。他出盡渾身解數,務求打開巫師的魔力缺口。
因他深知大劍士的魔力只能源用自身七輪,長遠而言難以與無限提取大自然魔力的巫師匹敵。唯一取勝之道就是利用巫師多數不諳戰鬥的弱點。只要以快打慢,把對方逼至措手不及,甚至來不及抵禦時,才能露出破綻,拿下目標。
嘉雲迪殊的攻擊像暴風雪般從四面八方向巫師襲來!其獨有的劍氣持續散發出藍色虹光,仿如閃電留下殘影令人眼花撩亂。他每一下揮斬都用盡全力,處於下風的巫師吃力地挺著保護罩節節後退,他已經連閃躲都無能為力了,更惶論反擊?
這時,嘉雲迪殊的藍色劍氣突然大爆發!轟隆一聲終於劈開了保護罩。巫師腿一軟便向後跌倒在地,魔力隨即消散。劍鋒無情落下,竟把他整條右臂利落地卸了下來。
好不容易才成功制服巫師,但嘉雲迪殊未及高興就被眼前的斷臂嚇了一跳——那是一隻綠色的長爪!
「這傢伙到底是被魔物附身還是魔物本身?」嘉雲迪殊才稍微分神,地下突然湧起一股黑風從他的腳下直衝天靈蓋!他被這道突如其來的龐大力量穿透身體,刺痛即時遍佈全身,體內七輪難以承受衝擊,登時破裂,身軀更被拋至半空!
嘉雲迪殊的七輪力量被瓦解後,像片失去支持的枯葉一樣,軟綿綿地落下,結結實實地摔在泥土上。
他的身體經已癱瘓,連手裡的長劍亦不自覺地鬆開掉到另一方。他的眼睛近乎反白,口裡血如泉湧,在地上形成了血的淺洼。沒想到剛才拼盡全力攻克對手的勝利者,轉眼間竟然一敗塗地,突然變成快死的人!
那道兇猛的黑風在巫師的頭頂徘徊,捲起了無數落葉,並逐漸形成一股形態。最後結集成一隻獅頭帶刃的魔獸,降落在巫師身旁。
巫師在獅頭魔獸的協助下,從地上站起來,若無其事地拾起被斬斷的臂膀,走向瀕死的嘉雲迪殊。
他用綠色的斷臂敲打嘉雲迪殊的頭,得意洋洋地說:「大劍士的力量來自七輪,但七輪破滅的你,只能做回狗屎!」說著一腳踏在嘉雲迪殊的頭上,肆無忌憚地蹂躪他,不屑的態度背後充滿了扭曲的滿足之情!
嘉雲迪殊的身體雖然完全被廢掉,連眼睛都看不見,但仍留有微弱的意識。他最後的願望,就寄託在羅格騎士和辦公室裡的包裹。只要它們能平安送達,自己的犧牲絕對值得……
然而嘉雲迪殊並不知道,也無法得知,其實自己沒能騙過巫師。羅格騎士一離開夏宮就被這頭魔獸吃掉了!
此刻魔獸正在其面前反芻,可惜嘉雲迪殊張眼但不能視。魔獸哇啦哇啦地把羅格的屍塊連同信件一同吐出後,等待主人發落。
巫師無視嘔心的屍塊和發臭的魔獸唾液,從中撿起血淋淋的信件。他不打算親自查看內容,但認為有必要回夏宮進行搜查,以防有漏網之魚。加上黎明將至,還要趕在太陽升起前回去。於是他丟下已經沒有任何反應的嘉雲迪殊,騎著魔獸返回夏宮。
---
到了早上,諾頓侯爵突然代表希慎皇帝頒下命令,重新檢查所有出入夏宮的人和物,搜索重點更是騎士團駐點!
由於沒有人知道騎士團團長嘉雲迪殊身在何處,騎士團群龍無首,無法提出抗議。雖然保頓等騎士對此侮辱心不甘,情不願,但最後亦只能依從皇命,帶領諾頓侯爵的家僕進入團長的辦公室。
盡管是騎士團團長的辦公室,但侯爵的家僕依然毫不客氣。到處翻箱倒篋,把辦公室弄到天翻地覆,根本是藉機大肆破壞!甚至以皇命為由,打算強行拆開所有僕役準備郵寄回家的私人信件。
在場的騎士再也忍無可忍,鼓譟著與他們爭吵起來!
正當眾人在小房間內忙於你推我撞,互相出言不遜之時,集郵箱上,橫空出現一隻指甲發黑的蒼白之手。它在嘉雲迪殊留下的包裹上輕輕點了一下,然後無聲無息地退回時空的隙縫中,沒留下任何痕跡。
那天,狐假虎威的家僕粗暴地拆開了所有郵件,不知為何,就是忽略了最關鍵的那一個。它靜靜地躺在集郵箱中,等待郵差到來展開旅程……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qzuTqHa85
第一章 - 完
ns 172.70.131.162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