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騎士團……?」老牙豬人被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震懾住,瞪直雙眼,張開大嘴。「洛特‧羅萊特,難不成你早就算到這點……」
騎士團的到來確實讓洛特安心不少,然而,他注意到七名騎士散發出的緊張氣場,似乎不像出其不意震撼對方,佔據上風的維序部隊。
直到騎士長的視線挪到自己身上,他才明白奇異的不自然感從何而來。
他們並非來自彼達城的分部騎士,而是來自更遙遠處,更上位也更強悍的精銳騎士──帝國白金騎士。直屬公爵或皇室的白金騎士,備有如此精良的戰術裝備,並不是來剿滅牙豬人的。
「我是塞托克城的白金騎士長。」位於中間,表情肅穆的青年騎士俯視而瞪,說:「洛特‧羅萊特,我以劫持第一皇女,並殺害數十名牙豬人,嚴重違反帝國刑律為由,依法逮捕你。」
「開什麼玩笑!」克里斯大吼一聲,「你沒看到我們村人的頭嗎?這些牙豬人才是──」
洛特揚起右臂,說:「克里斯,還不快住口!」
眨眼間,兩名騎士策馬上前,克里斯毫不猶豫地拔刀一砍。
其中一名騎士用厚重的巨大銀盾抵住克里斯的攻擊,響亮的鏗鏘聲震得眾人耳朵發疼,下一秒,另一名騎士拔出銀白長槍,疾速反攻,槍尖停在紅眼劍客面前十公分處,充作威嚇。
洛特心想,冒險者聯盟恐怕知道,克里斯的刀術對上秘輝石打造的重裝甲時,最為弱勢。秘輝石是大陸南方的獨特礦產,亦為矮人族最愛也最擅長鍛冶的高級素材,不只韌度極高,硬度更不在話下。整套秘輝重甲僅比半身板甲重了數公克,幾乎是人形生物所能使用,最輕盈也最強悍的護甲。
克里斯的鮮紅妖刀雖能在堅硬的表面砍出一道細痕,卻無法在不倚賴術式和魔能的情況下,切入秘輝裝甲內部,傷及騎士。
如老牙豬人所言,冒險者聯盟確實把兩名危險人物的弱點摸得格外透徹。
騎士長斜眼瞪向克里斯,說:「再繼續攻擊我的部屬,我會以現行犯的身分把你一併帶走。」
克里斯瞪得血紅眼珠都要凸出來了,咬牙磨齒,用力吸一口氣,似乎打算使用先前的不明吐息。
洛特抬起右手,掌心向著夥伴,要他放棄掙扎;儘管是制止的手勢,金眼劍士的雙眸卻不像坦然放棄,更像準備以命相搏。
「看來,你這老傢伙說的沒錯。」洛特瞥向老牙豬人,揚起嘴角說:「冒險者聯盟確實給了你們委託人一份有用的資料,不只讓我受了傷,更壓制住殺人不眨眼的克里斯,真的不簡單。」
他從容不迫的態度,讓老牙豬人挑起白眉,深感狐疑。
轉向始終板著臉的白金騎士長,洛特微仰下巴,注視對方裸露於秘輝頭盔外的雙眼,說:「堂堂一位帝國白金騎士長,在各公國內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身分,承接這種見不得光的黑箱任務,不太妥當吧。」
騎士長與眾騎士均未動搖,依然保持警戒,專注於二人的動作。
老牙豬人開始喀喀竊笑,幾分鐘前見到騎士團時的驚恐神情,早已消逝殆盡,彷彿兩股勢力從頭到尾沆瀣一氣似的,毫無不自然之感。
隨著白金騎士的前來,洛特需要的最後一塊拼圖,已然到手。
為什麼牙豬人先遣隊在奈妮薇遭劫的極短時間內便抵達巴薩隆村?
為什麼牙豬人統領見到自己同伴死亡並不感到詫異,甚至無意復仇?
為什麼在奎爾薩斯塔森林裡部屬如此龐大的部隊,只為攻擊一個村落?
為什麼奈妮薇的馬車和洛特的行蹤,在出城之後幾乎完全被人掌握?
為什麼牙豬人傭兵部隊不知道帝國白金騎士團與自己同一陣線?
為什麼需要動用如此昂貴、如此規模的陣容,追捕一位嬌弱的皇女?
洛特冷笑一聲,搖了搖頭,嘲笑自己先前過於樂觀的錯誤估算。
帝國騎士團的塞托克白金騎士,隸屬於塞托克公國的公爵世家,雖說屬於中央官方機構,實質上卻是公國直屬的私人部隊。牙豬人傭兵為的當然是奪回第一皇女奈妮薇,其次必須防範身於巴薩隆村的洛特、克里斯和婆婆;然而,位於這些佈局背後,更重要的是具有官方名義,能夠依據帝國刑律「合法」逮捕他們、甚或就地正法的白金騎士團。
暗中將兩名危險人物處理掉,是三流人物的作法;找到對己有利的政治理由,創造高回報率的群眾輿論,才是一流人物的手段。
「一旦扯上政治,事情就變得骯髒不堪了。」
洛特呼出的鼻息,比起冷笑,更像苦笑。
注視騎士長的眼睛,他緩緩斂起笑容,微蹙眉宇,用低沉的嗓音說:「身為白金騎士長的你,拋棄了自己宣誓效忠的精神,放棄了基於正義而位居人上的榮譽。此時此刻,在我眼裡,你們都是殘殺我的至親、我的同伴、我的家人的幫助犯。」
他將右手挪往腰間長劍,剎那間,三柄銀白長槍近在眼前,不容許一絲一毫多餘的舉動。洛特微瞇眼眸,半蹲雙膝,飛快抽出兩把長劍,以強大臂力架開兩柄長槍,隨即砍上準備突刺的另一支槍尖。長劍敲擊槍尖產生的劇烈震動,讓騎士的手甲發出響亮的碰撞聲,險些握不住柄。
下一秒,洛特右手的長劍急速斬下一名騎士的右臂,並用左手的劍切斷馬匹韁繩,抬腳一踢,把馬兒趕跑。
踩住摔上地面的騎士,洛特身邊的牙豬人戰士同時攻了過來,他回身一轉,左臂劈砍三回,斬落最為接近之三名敵人的項上人頭。
老牙豬人正欲施展巫蠱術,洛特微瞇左眼,將右手長劍投擲出去,直接刺穿對方下腹,不偏不倚地,恰好是生殖器的位置。伴隨敵人高亢沙啞的嘶吼,洛特拔出腰間僅存的最後一把長劍,擋下接續襲來之兩名騎士的槍尖,旋即以同樣的方式,先行斬落敵人手臂,再踢腿趕走馬匹。
折損三名白金騎士,神情肅穆的騎士長瞪直雙眼,似乎正猶豫該不該貿然挑戰動作飛快的金眼劍士。與此同時,克里斯張口一吼,震退手持大盾的騎士,將長刀送入身邊兩名騎士裸露在外的雙眼狹縫。
短短一分鐘內,便有五名白金騎士失去戰鬥能力。騎士長低吼一聲,向身旁的隨行騎士比出手勢,雙腿猛夾馬腹,扭頭便去。
克里斯踏出疾速如雷的步伐,手持不住滴血的長刀,追趕上前。
這回,洛特沒有吹出制止的口哨。
步向殘餘的牙豬人部隊,早已失去戰意的傭兵們紛紛扔下武器,跪在地上,依循獸人部族的習俗,闔上雙眼仰起下巴,將自己的頸部示於勝者面前。
洛特來到他們面前,用自己的手套輕輕拭去一名年少牙豬人眼角的淚水。
「下輩子,別再承接這種來路不明的契約了。」
他將單手劍的鮮血甩乾,飛快斬下所有士兵的頭顱。
高傲的獸人族,尤其以傭兵為志業的牙豬人,戰敗之後,由勝者奪取性命才能回到大地之母伊露莉亞的懷抱中,才能得到「戰爭與混亂主宰」鋼德洛的讚賞。
唯有一人,洛特不會讓他死得痛快。
踏住叫得沙啞的老牙豬人,金眼劍士抽出刺穿對方下體的長劍,甩掉鮮血,瞪直雙眼,釋放無邊的嗜血殺氣。
「回答我,你們的委託人到底是誰。」
他收回所有長劍,抬起右手,握住掛於身後的斷劍之柄。
「然後,你馬上會看見真正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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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回‧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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