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大的圖書館──聯邦圖書館。位於瑞瓦蘇聯邦的亞歷山大港。一共有三千萬冊裝禎書、兩百萬竹簡和無法計數的羊皮紙卷軸。
隨著印刷技術進步,近年來,圖書館開始進行謄抄,還有重新裝釘工程。具有豐富相關經驗人才的伊薩曼帝國,派遣不少工作人員前來亞歷山大港,將文字謄寫到能保存更久的紙張上,並裝訂成人人可攜帶的書籍。
大分裂時期過去後,教會實力大幅衰弱,教皇權威逐漸式微。在各地文書紀錄中,已經不再用尊貴的前綴和文法去形容教皇。
各地政府,也漸漸將教皇一詞,用各種方言替代,而不是過去唯一被允許使用的費倫文,例如「教宗」、「教會領袖」、「上帝代表人」等等,神聖性降低不少。
否則,今天圖書館大廳的主角,可能在進場前,就先被教會查問官帶走了。
圖書館人員用黑板寫上今天的主題:
《盜皇》新書發表會──發表者:費倫娜.拉米耶德夫。
大廳座無虛席,螺旋中空的樓中樓,對內的走道也都擠滿了人。
儘管圖書館已經重複強調,拉米耶德夫小姐不會只發表一場,每一場的內容都一模一樣,且內容都會由書記官記錄下來,未來會正式出版。
但聽眾依舊熱情,當中除了讀者,還有不少學生、老師、學者,甚至政府官員,據說還有各國政府領導人。
很快,工作人員領著一名婦人,走向講台中心。
婦人今年八十五歲,但外表讓人以為她才六十多歲。米黃色的長髮,厚重的眼鏡,身材依舊健康飽滿,神情精神奕奕。大家都看得出來,婦人年輕時肯定也是一位美人,但深諳保養之道,沒讓時間消磨太多。
距離正式開始,還有兩個多小時。婦人客氣地在講台中央設置的桌椅坐上,桌上是她嘔心瀝血,撰寫出好幾冊,每一冊都厚實無比的《盜皇》。
今天,婦人會先念完第一冊上半部,第二天是下半部,以此類推,最後把七冊花兩個星期時間念完。
在場多數知識份子,或是識字的民眾,早已經讀完這部書。但許多不識字的民眾,認識這部書,恐怕只有這次機會──因此才座無虛席。
如果只是念書,那學者們可能不會到,但重點就在這開始前的兩個小時──作者.費倫娜.拉米德耶夫,會回答在場所有學者的問題。
那位大家最熟悉,也最陌生;最無爭議,也最有爭議;具有極善,也具有極惡那一面的人物:盜皇。
促成大分裂的事件:戒備最森嚴,各國幾乎無條件保護的教廷國,被「盜皇」一個人帶兵攻破、劫掠、屠殺。俗稱:「英諾森之殤」。
當時時值幾位中樞主教正在競選新任教皇,教廷國突然被攻破,各地中樞主教瞬間失去領導中心,各自拿出證據佐證自己是下任教皇,最高紀錄是費倫大陸上同時出現五位「教皇」。
他們拉幫結派,尋找支持自己的政府,不管是皇帝、國王,還是領主,整個大陸陷入極度的動盪。這段時間,教會的譜系變得異常複雜,成為各地學歷史的孩童們的惡夢。
大分裂開始後二十年,灰炭病捲土重來,幾乎消滅費倫大陸上三分之一人口,進一步打擊教會權威。就在某個時間點,大陸上醫學領域有了關鍵突破──尤哈.拉維斯醫生建立了血液醫學、胡倫.克拉醫生發現細胞、漢克爾.史諾醫生發現衛生與疾病之間的關聯──這些醫生都曾在教會權威下降時,宣稱拜訪過「盜皇」的領地,與「盜皇」本人有過密切的交流和接觸,「盜皇」更是大手筆資助他們的研究。至於細節,他們不願意多談,都把祕密帶進墳墓。
同樣的現象也都發生在各種學問,哲學、藝術、科學、文學等等,各領域皆有專家若有似無宣稱到過「盜皇」的領地。
但盜皇的領地在哪?沒有人願意說。
費倫娜.拉米耶德夫,是第一位願意將她所見所知說出來的人。
當然,《盜皇》出版之前,也有不少評論家輕佻地表示,這不過是一部幻想小說。畢竟,大作家費倫娜.拉米耶德夫小姐,過去是寫被教會禁止的情色小說出身的,尤其內容確實具有不少煽情成分。為此,費倫娜也順從出版社,另外改寫了一部專給兒童和學生閱讀的簡明版本。
費倫娜坐定,主持人宣布提問開始。
第一位,是某位宮廷科學院士:
「拉米耶德夫女士,據說在本書問世之前──呃,五、六十年以前,『盜皇』一詞是您發明的,請問當時為什麼會採用這個詞彙呢?當時能用『皇』這個詞的,只有教皇一人。雖然鑑於當時您有許多禁忌身分,但未免也太大膽了一些。」
費倫娜輕笑幾聲,說:「這確實是很適合拿來開場的問題。」
主持人和聽眾都笑了。
「啊,雖然過程中我反覆幾次想修改這個稱謂,但實在想不到更適合的,加上當年年少輕狂,反正被抓到真實身分,也只會上火刑台,不如破罐子破摔,把路走得更絕。」費倫娜呵呵笑著,台下一些立場保守的觀眾神色有些鐵青,但話鋒一轉,費倫娜端端眼鏡,正色道:「但那個男人,確實配得上這兩個字。盜竊──但他盜竊的是真理,還有自由;帝皇──他將他認為應該保護的、爭取的、支配的人都納入自己的羽翼,而且讓這些人無條件信任他、跟隨他。這是帝皇,也是王者必須具備的特質和能力,並沒有增減對他的評價。」
費倫娜沒有「反觀」,讓在場不少人鬆了口氣。
第二位,是位歷史學者:
「拉米耶德夫女士,在第一章〈可能的出身〉裡,您詳盡列了許多『盜皇』的成長經驗,但多數都是臆測,請問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真正的答案了嗎?」
費倫娜喝了口水,微笑表示:「您是歷史學者,您認為您所有研究,都是真正的答案了嗎?」
歷史學者苦笑,搖搖頭。
「沒錯,我這裡能拿出來的,就是本人的口述,而且是片段的,不連續的。那個男人很少談到自己的過去,大多時候我都是從『左手』──克莉絲小姐那裡聽來的。如果要說誰能真正完善這一章,恐怕不是那個男人,而是這位『左手』.克莉絲小姐。」費倫娜語氣再度一轉:「但我們也不是沒有機會得到答案。至今,教廷方面還不肯公布歷任的女巫審判紀錄,以及關於『灰燼戰士』的檔案,如果他們願意公開,我想,許多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或許是主持人認為連續兩個嚴肅的學術問題,讓氣氛有些僵硬,因此選了一個普通識字的少年,他看起來是公會學徒。
「拉米德耶夫女士您好,我想問,就您的觀點,『左手』克莉絲,以及『右手』安妮.維多莉亞,誰比較具有魅力,或者,誰的重要性比較大呢?」
語畢,哄堂大笑,包括費倫娜在內。
少年靦腆地傻笑,周圍不乏拍他肩膀的人群。
「盜皇」之所以被人津津樂道,除了本身具有神秘感和魅力之外,以他為中心,來往的女性,也都是各領風騷。甚至不少男性讀者都自發性組成支持自己喜歡的女性角色的後援會。少年這一題,無異於引發新的宗教戰爭。
「──當然是我比較重要,因為有我,諸位才有故事聽。」
眾人笑得更大聲。
「好吧,我來認真回答這一題──關於『左手』.克莉絲小姐的記載大概是本書篇幅最多的章節,也是出場率最高的人物,畢竟先來後到,克莉絲小姐算是被那個男人一手拉拔大的。終其本書,從未有過實際的背叛行為,和『寶冠』.米蘭達,熱衷於背叛和出賣不同。安妮小姐入隊稍晚,但真的要講先來後到,那個男人卻是先認識安妮小姐,而且安妮小姐比克莉絲小姐還要早為那個男人貢獻一己之力──但很可惜,安妮小姐的檔案也被封存在『灰燼戰士』的紀錄裡,所以她的過去我無法著墨太多。」費倫娜清了清喉嚨,繼續說:「在象徵意義上,『左』的地位比『右』要高上一些,因此左右手之稱謂,客觀上來說是克莉絲小姐比較重要──這並不是我偏心,而是安妮小姐本人也這麼認為,因此不管主觀的、客觀的,克莉絲小姐的重要性絕對是高過安妮小姐的,甚至我可以保證,今天我在書中把兩人調換,安妮小姐是絕對會慌張地跑來找我,要我修掉的──實際情況就是這麼血淋淋。」
讀過書的人認同地點點頭。
費倫娜稍作休息,腦海回想起那位相貌平凡,個性內向,但凡事都能做到精打細算,準備萬全的女孩。
「無鋒之盾」──安妮.維多莉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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