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少时便常与魔鬼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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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装作习以为常,但直到亲历「灾厄」,才终于不再畏惧其丑陋与残忍。在我看来,那些身负灾难的病患无异于真正的恶魔,不仅样貌丑陋,且行为举止难以自制,每每见到便让我恐惧异常。现在想来,我少年时代就对真正不详之事有强烈预感,有形无形,凡是能伤害我的事物,我向来无法错过,也无法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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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在孛林,圣灵节是最为繁华的节日,人声嘈杂,光亮穿透雾气,我虽然自始至终不曾对这一气氛感到亲切,但终归会被热闹的气氛所感染。这也很好地解释了我为何对葳蒽感到迷惑不解。圣灵节在四月最中,处在我名义之下的这城市却丝毫不减寒意,透明冰凉,等到降水随海风来到,笼罩其上的不详显出真身。我自此之后再没见过比葳蒽更冰冷的雨季,即使隔着一扇粗糙的玻璃,寒意仍然随水而来。每当闪电的亮光穿过云层,玻璃铸成的屏障宛如荡然无存,我往往难以自制地发抖,好似遭雨水迎头淋下。也许正因如此,葳蒽人认为圣灵节是圣灵不降加护的日子,恶魔穿行,葳蒽大人也勒令我那日无论如何不能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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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隐约记得年纪更小时似乎曾对这一规定心有不满,然而自始至终,我不曾违反规定,只是在临窗的房间里从早待到晚。一年中唯有这一天,葳蒽在我心中的样貌和现实中的形态如出一辙,我有时放下书页,会恐惧于想象和现实竟能相似到如此地步,仿佛由于我的一个想法,周遭的环境确实发生改变。寂静无声,灰暗无色,整座城市截然一座巍峨的墓碑。我过去曾在孛林听人祝福我与他心想事成,来人不过是客套,但我确实一度对面前的景色哑口无言:它让我感到若我心中所想成为真实,那也只能是灰暗到如堕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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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葳蒽大人所言不虚。我确实有一年见到了魔鬼。我十六岁那年早已习惯那日的无聊,本不应当靠近窗户。然而正如我所说,我对能伤害我的事物向来预感强烈:我能感受到,从那灰幕一般的雨帘中潜藏着伤人的尖刺。同时那痛苦,不像司空见惯的钝痛,而是尖锐甜美,我实在难以拒绝。我想必是一边埋怨自己无聊孤单到这一地步,相信荒诞不经的预感,且相信得这么深。在走近那扇窗户时,表情一定既轻蔑,又严肃,如同我大部分时候的生活。我端起姿态,活得又是这样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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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当我揭开窗帘,站立塔楼之前,整座城市便在我眼前。水道布局,巷间小路无所遁形,起初其中一如往常,空无一人,唯有水流汇聚分开。在傍晚的薄暮中,最终走近一个外来者。坐骑漆黑,披着斗篷,悠闲地逡巡主道,姿态既高贵又谦卑。他之所以在如此大雨中也能优雅之至,不是因为他相信自己超乎寻常,而是因为他并没有真正融入生活。他自始至终只是像个幽灵一样对周遭世界浅尝辄止,因此又像个孩子,又像个将死之人,他带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谦逊目光俯瞰世界。我后来总是记起这一画面,已经宣告了他今后的道路:叔父嘱咐我们已经成年,一个强而有力的男人要从男孩的身体中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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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了之后很奇怪:男孩一定要变成男人吗?男孩难道不能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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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终变成了什么,我最终变成了什么,我无法断言。我们最后成为的东西是一件那时还未诞生的词语,现在,人们称之为‘龙’。但这不是龙,我俩心知肚明,对此讳莫如深。因为你无法向无知之人述说真理,唯有一样,经由我们的转变,世界由此知道,即使你曾是男孩,也不必变成男人。你可以永远是男孩。也可以变成女人。走兽。恶魔。圣徒。亦可以变成比此可怖万倍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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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这些观念都还没诞生。我也只屏息凝神,从窗前退开,以为自己亲见魔鬼。然而那并不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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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拉斯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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