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水泄不通又嘈雜的攤位區域,再拐幾個彎,一座精巧美麗且氣勢雄偉的建築物闖入白的視線,使他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嘆。
白從未見過如此構造的建築物。那是一座四角樓閣式塔,塔頂高聳入雲,塔身以白色為主,艷紅色的立柱與金色的瓦,每層樓閣都掛滿了木製燈籠,遠遠望去,高塔在火光的勾畫下顯得如此金碧輝煌,光彩奪目,它屹立於其他建築中間,如此別具一格。
高塔正門兩側擺著兩尊威武的金色獸類,門上掛著一幅黑底金字的牌匾,白看不懂那幾個陌生的文字,顯然是他沒學過的語言,但文字下面竟貼心地刻上了翻譯,是他最熟悉的魔界文。
「生…個…什麼?」白即使按照翻譯來念,也念不出半個正確的讀音。
「笙歌樓。」鴉糾正。
「笙歌樓,這是哪裡的語言?」白對念法獨特的語言產生了興趣。
「人間。」鴉回答道。
「那就是說,人間的人類不只說一兩種語言,而是很多種?」白學過幾種人間的語言,就是沒學過如今這個。
鴉點頭作回應,點燃一根煙抽起來。
「但為什麼魔界會有以人間語言來命名的建築?」
「因為笙歌樓的老闆是個名叫郗正薰的人類。」
「啊?!」白驚訝得合不上嘴,還想多問幾句,鴉卻一如既往的自個兒走開了,他也只好跟上去。
鴉走到笙歌樓正門前,裡頭跑來一位招待員,穿著一身白沒見過的奇怪服飾,乍看之下像是一件高叉的紅色裙子,但又另外穿了條黑色的褲子,白越看越不明白。
「好久不見,鴉先生。」招待員向貴賓行禮,也不忘對著白投以微笑,「讓我來為您帶路。」
招待員說完就走在前方帶路,白依舊緊緊跟在鴉旁邊,一雙充滿好奇的眼不停張望,迫不及待要一睹塔內的畫面。
果不其然,塔內儘是充滿異國氣息的裝潢與擺設,場景富麗堂皇,美輪美奐,驚艷無比,總算給沒見過世面的白大開眼界。
白注意到四面角落的壯麗石雕柱子,每根柱子上都有一條栩栩如生的生物盤旋昂首向上。不懂名稱的生物馬首蛇尾,頭部一對鹿角、牛耳、虎睛、口角帶須,尾部部分是四隻強而有力的鷹爪,其形態逼真,氣勢威猛,好似在下一秒,這未知的生物便會活過來,然後發出驚天動地的吼聲,衝上雲霄。
笙歌樓賓客滿桌,正中間的圓台上坐著一位身穿華麗衣裳的女魔族,她面前架著一台長方形的棕色樂器,手指在樂器上的弦又是按壓,又是輕滑,奏出十分優美且溫文爾雅的琴聲,配著她悅耳動聽,如潺潺流水的歌聲,在場每一位無一不陶醉其中,深深著迷。
當然,鴉只覺得那把聲音刺耳得如厲鬼在尖叫,拉著如石柱般杵在原地的白,隨著招待員走入一扇門內。
門內是掛了幾幅畫的小空間,門一關,白明顯感覺到整個空間正往上移動。
「扶搖呢?」鴉向招待員問道。
「扶搖先生正和尤金先生與班西先生一起。」招待員回答。
前些天,笙歌樓的管理人,扶搖從異國帶回了美酒,他便邀請地獄裡幾位朋友一起品酒。
鴉原先沒打算帶上白,但看在白過去的日子中很努力的份上,便帶他來笙歌樓吃頓好的犒勞一番。
白聽見尤金和班西也在場,就更期待了。
空間一直往上升,不久後便停下,招待員打開門,伸手擺出「請」的姿勢,並說會去準備幾樣佳肴後就離開了。
這層已被包場,沒有山珍海味的香味,更沒有悅耳的歌聲,只有陣陣香醇的酒香,以及兩三把談笑聲。
「班西可是千杯不醉,你怎麼可能斗得過他。」
「我不信!班西今日得醉!」
「你哪來的自信讓口氣這麼大?」
未見其人卻聞其聲,白認識尤金和班西的聲音,至於另一把陌生的男聲,相信就是鴉問起的扶搖。
白對前輩們喝酒的場面已見怪不怪,與其說是喝酒,倒不如說是灌酒還來得貼切,斗酒環節少不了,鴉和班西因小事而打起來也很正常,再不然就是班西把對自己毛手毛腳的希德當沙包來打,非要砸爛桌子被尤金責罵後才善罷甘休。至於不勝酒力的白,只能默默吃東西,看鬧劇了。
然而,白還是被擺了上百壇酒的場面給震撼了,那一壇實在不小,應該說是一缸了。
「瞧,鴉來了。」扶搖手捧酒碗欲要灌下烈酒,這時眼角餘光捕捉到鴉的身影,還有他身邊的一隻小生物,「嗯?」
一身黑色衣裳的扶搖站起來,他揮了揮長衣袖,藏於袖內的銀鈴發出清脆響聲,隨著他緩步向前走,延綿不斷的銀鈴聲不絕於耳,叮叮的聲響蘊含魅惑的魔力,要不是鴉及時拍了白的肩膀,恐怕他意識早已被奪去。
扶搖有著一頭烏黑短髮,左耳鑲嵌著紅珠寶的流蘇耳飾額外搶眼,頸間穿戴精巧的瓔珞,他看著同樣看向自己的白,然後咧嘴一笑,露出與他氣質不相符的可愛虎牙。
「這麼可愛的孩子,真讓人想好好疼愛一番。」扶搖冰冷的手指掐著白的下巴,強迫對方抬起臉來,好讓他能仔細瞧瞧,「考慮到我卧房來嗎?」
鴉馬上拍開扶搖的手,冷聲道:「憑你也敢打我搭檔的主意?」
扶搖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又伸手想要捏白的臉頰,可白立刻躲開了,扶搖覺得這小傢伙很有意思,便對鴉說道:「今天我要是比你先醉,我就不打他的主意。」
「找死。」鴉冷笑,他從未喝醉過,自然不擔心會敗給扶搖。
眼看兩個男人已去比酒量,白只好走到尤金和班西所在的位置,打了個招呼便坐下來。
「白要試一試嗎?」尤金說著就倒了一碗酒,遞到白面前。
白看了一眼滿身酒味的尤金,本想拒絕好意,但好奇心使雙手不聽使喚,直接捧住了滿滿的酒碗。白在尤金和班西的注視下,先是聞一聞酒香,結果鼻子卻是受不了那濃烈的氣味,他抱著赴死的心情,啜了一口,光是這麼一小口,就辣得猝不及防,喉嚨彷彿著了火,灼得他難受。
「咳咳咳——」白連忙放下酒碗,捂嘴咳得眼角泛淚,滿臉通紅,「這、這是岩漿吧!」這些男人是怎麼灌下如此可怕的液體的?
尤金被白給逗笑了,班西則是淺淺一笑,揶揄道:「你還是喝清水吧。」
白拭擦眼角的淚,望向已經喝起來的鴉和扶搖,他怕是永遠也不想了解酒鬼的世界。
「笙歌樓這樣的建築,你還是第一次見吧?」尤金不想讓無法參與的白被冷落,便開起話匣子。
白點點頭,眼看班西也靠過來,似乎沒想加入另外兩人。
「聽鴉說你已見過郗正薰,而這建築是他引進的,說是想趁機在魔界大撈一筆,而就如他所計劃的,新奇罕見的異國風格確實吸引了不少魔族,人間的美食佳肴更讓魔族眷戀不忘,笙歌樓生意蒸蒸日上。」
班西喝完一碗酒,接著尤金的話說:「就因為生意太好,才有了叫作扶搖的惡魔來監管笙歌樓。」
「監管?扶搖不就是個員工嗎?」既然郗正薰是老闆,那扶搖就應該是員工啊?
「員工身份是裝的,而名字更是假的。」尤金看了一眼扶搖,回答道:「他是貴族,真名叫傑瑞米•謝伊薩拉斯。」
班西看白一臉驚訝,不禁想作弄他,「你可別把他真實身份給說溜嘴了,不然他不擇手段也會抓你回去當他的玩具。」
「不說,我不會說!」自從見過薩利爾後,白便對貴族產生了抗拒感,他可不想淪落成他們任何一個的收藏品。
扶搖看起來十分年輕,以外貌來比較起碼比自己年長三四歲,但散發的氣質倒與自己有著天壤之別,而且他還比白高很多很多……
不一會,招待員陸陸續續端來十人份以上的佳肴,有肉有菜,也有白沒見過更沒吃過的食物,每道色香味俱全,都是笙歌樓的招牌菜。
餓了兩天的白準備大快朵頤,可他卻不見刀叉,而是兩隻細長精緻的木條,以及一把外觀有點特別的陶瓷湯匙。白看向尤金和班西,用困惑的眼神來求救,同是過來人的尤金和班西了解白的處境,便教導白如何使用這對叫作筷子的餐具。
最後,白怎麼也學不會,夾哪樣就掉哪樣,尤金見白又餓又氣的模樣,索性讓招待員去尋來刀叉。
吃得差不多後,鴉和扶搖也分出個勝負來,勝利的鴉已開始進食,而扶搖則在椅子上醉成一團。
「瞧你這副模樣,竟還想灌醉我。」班西對扶搖的酒力嗤之以鼻,當著扶搖的面連續灌下三碗酒。
「你們這些與生俱來的酒鬼體質,可惡啊!」扶搖單手撐著下巴,渙散的眼瞪著鴉看,白凈俊秀的臉上儘是緋紅色,妖冶異常。
「沒用。」鴉投以一記鄙視的目光,嘴裡咀嚼著肉,吃得津津有味。
接二連三遭到嫌棄的扶搖無所謂地噘嘴,他把視線放到白身上,向白露出充滿慾望性的邪魅笑容。
白被盯得毛骨悚然,卻又無處可躲,就算他已避開扶搖的視線,但總覺得身體正被對方觸碰著,撫摸著。白感到很討厭也很噁心,彷彿身體被侵犯了,直到鴉一個巴掌拍在扶搖頭上,那種感覺才從白身上抽離。
扶搖施術被逮了個正著,納悶的同時也想起了一件事,便開口道:「前陣子,薩利爾叔叔讓我去人間辦點事,途中我在一小國待了幾日,在當地人的介紹下參觀了他們的宗教場所。」
鴉捕捉到扶搖話語里的重點,立刻放下餐具,追問道:「侍奉著哪種神的宗教?」
扶搖狡黠一笑,指了指白,提出條件,「你讓我嘗一嘗他的味道,我就告訴你詳情。」
白聽後露出一臉嫌惡,他不曉得到底自己哪裡吸引謝伊薩拉斯的貴族們,個個好似都渴望吃了他,或是將他收在擺設櫃里,白真替本身的安危感到擔憂。
「扶搖,喝醉胡說不是不行,但你得看對象。」尤金好心提醒。
「那…至少讓我舔一舔?」扶搖紅色的舌尖舔了舔嘴角,視線未曾從白身上離開過。
「要舔不是不行。」鴉緩緩說道,故意看向一臉驚恐的白,又裝作不當一回事的模樣,直接把白嚇得動彈不得。
「所以是可以舔嗎!」扶搖興奮得站起來,只差沒直接衝到白面前。
「你現在給我去死的話,我就讓你舔。」鴉為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飲而盡。
扶搖明顯很不滿意鴉的回應,正想作罷轉身離去時,班西則說了一句話,讓扶搖不得不徹底打消想要白的念頭,還回到位置上坐好。
「要是沒記錯,地獄之主和亞茲拉爾就要歸來了。」
就算扶搖有薩利爾在撐腰,但鴉畢竟是替地獄之主辦事的死神,外加同是他叔叔的亞茲拉爾和鴉是朋友,扶搖再怎麼不情願,還是得賣個面子給鴉。
「算了算了,我說了還不行。」扶搖滿心的不愉快都寫在了臉上,「那個宗教沒有神,只有可救贖他們,讓他們免去地獄苦行的教主。信徒視教主為神,敬拜他,頌讚他。」
「信徒可有提到教主的名字?」鴉的腦海里早已浮現了某個名字。
「你心裡有數。」扶搖笑道。
「人間哪個小國?」鴉又問道。
「人間最東邊,一個叫『卡巴特』的小國。」
白不清楚鴉要找宗教教主的目的,他只知道又要去執行任務了,而這一次的任務比平時的還要特殊,因為鴉聽完後的表情很嚴肅,連肉都不吃了,陷入沉思中。
尤金和班西相互對視,從彼此的眼神中達到了共識,然後尤金開口道:「鴉,我和班西隨你一同去。」
鴉看了一眼尤金,沒有拒絕他,「可以。」
「那扶搖你把準確地點告訴尤金,我們明天出發。」班西打開傳送門,然後轉向白說道:「白,回去把這幾天的報告處理好。」
白應了一聲,便隨著班西離開笙歌樓,傳送門關上的瞬間,白回頭看了一眼鴉,只見鴉又若無其事吃肉,但他的表情依舊很嚴肅。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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