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便是麗莎死亡當天。
白盯著任務環顯示的信息看,距離可回收亡魂的時間仍有十小時。無名今早已在期待,說無論如何都得提前到井邊等候,畢竟今夜可是要上演一出好戲,萬萬不能錯過。
雖然白不如無名那般期待,可毋庸置疑的是他定要親眼目睹過程,見證一段手足之情是如何畫下句點的。
麗莎一如既往地過日子,與妹妹更是安然相處,並無露出半點要害人的蛛絲馬跡,所有一切都與平常無異,直到夜幕降臨,麗莎終於有所行動。
卧房裡,麗莎手提油燈靠向愛莎床邊,另一隻手輕輕搖晃妹妹的身體,呼喚道:「愛莎,愛莎,醒醒。」
睡夢途中被驚醒的愛莎一臉迷糊,嗓音略帶些鼻音,她半眯著眼問道:「怎麼了嗎?」
「洗澡時不是告訴過你,我把撿來的小奶狗藏在廚房外了嗎。」麗莎為勾起妹妹的興趣,故意把話說得神秘兮兮的。
「嗯。」愛莎不停揉眼,睡意很濃。
「我們現在去看吧!」麗莎說完便將愛莎從床上扶起來。
「得現在去嗎?明早呢?」愛莎很明顯的不願離開溫暖的床。
「明早要是給修女發現了,便會立即送給別人,到時候你就沒機會摸摸它了。」麗莎也不顧妹妹的意願,硬是拉著她下床。
「好吧……」愛莎雖萬般不情願,無奈姐姐已把她拉下床,她也只好勉強去看一看小奶狗。
白和無名互相對視,此刻他們心裡都無比清楚,麗莎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廚房外哪有什麼小奶狗,有的不過是一口即將吞噬犧牲者的水井。
姐妹倆一路走到廚房外,麗莎扶著妹妹來到水井旁,讓她坐在井口邊上,而愛莎則東張西望,視線不停尋找著小奶狗的蹤影。
「姐姐,小奶狗呢?」愛莎嘴上問著,但她神色淡然,興緻缺缺的樣子,不見得她有多期待。
「奇怪了,我明明將繩索系在它脖子上的,該不會掙脫了吧?」
麗莎一邊說,一邊當著妹妹的面在裝廚餘垃圾的桶子邊東翻西找,露出很是苦惱的樣子,即便是不存在的東西,在她極佳的臨場表現下,彷彿真抓來了一隻小奶狗那般真實。
「要不到草叢去找一找?夜晚很冷,我想快些回到床上。」愛莎禁不住打了個噴嚏,兩手搓著臂膀,下樓時忘記穿上外衣,她就快受不了了。
麗莎瞧了眼面色欠佳的妹妹,深怕亟待解決的問題要告吹,忙道:「好,你在這兒等著,我很快回來。」說完馬上跑到不遠處的草叢去了。
愛莎盯著姐姐的身影消失於草叢之中,忽然撩起睡裙下擺,細如筷子的右腿上穿戴著蕾絲腿環,那裡正夾著一把鋒利的銀色餐刀。
白留意到那把像是隨時候命的利器,不免倒吸了口涼氣,猜想難不成愛莎看穿了麗莎的計劃?亦或是她早已處心積慮,不過是等待最佳下手時機——就是今晚。
難怪面對麗莎帶有破綻的謊言時,愛莎不疑有他,縱使三更半夜去看小奶狗這回事聽起來不大對頭,但愛莎依舊順從姐姐的話,因為她本身早有準備,抱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心態接受了麗莎的「邀請」。
白還記得,麗莎在玩蒙眼鬼抓人遊戲時,是靠著明銳的聽力來取勝,而身為麗莎雙胞胎妹妹的愛莎,這一刻已緊閉雙眼,豎耳聆聽,握緊餐刀蓄勢待發的姿態,白似乎能預料到接下來眼前即將呈現的畫面。
萬籟俱靜,晚風吹得枝葉簌簌響,任何細微的風吹草動,都無法避過愛莎靈敏的聽力,她雖不曾親身接觸鬼抓人的遊戲,但是偶爾夜晚床邊鬼鬼祟祟的動靜以及開門聲,她在睡夢中都聽得一清二楚,對於自己的聽力,她有十足把握。
另一邊,草叢裡的麗莎手握一條粗繩,打算以此來勒死愛莎,她緊盯水井邊毫無防備的背影,以輕盈的步伐悄悄邁進,就像一隻敏捷又安靜的貓,悄聲無息地來到愛莎身後……
最終,速度決定了事情的結局。
搶在麗莎所有動作之前,愛莎身體猛地一轉,須臾之間,氣勢銳利的鋒芒在空氣中划出一道弧度,拋出去的餐刀深深刺入目標的皮肉里,吃痛的叫聲接著響起。
「愛莎……」餐刀刺入的,是麗莎左肩下側。
「哎呀,偏了。」
眼前的愛莎,強勢得令麗莎懼怕,面對妹妹冷若冰霜的表情,以及冷漠得就像彼此之間沒絲毫血緣關係的眼,這一切都讓麗莎膽怯了,然而愛莎不給姐姐緩過來的機會,走上前就一把奪過她手上的粗繩,殊不知痛得沒站穩的麗莎腳下趔趄,上半身竟往水井跌去。
所幸麗莎兩手及時抓住井口邊緣才沒跌進去,不過她這般占居下風的姿勢,倒為愛莎製造出機會,只見她吃力地抬起麗莎雙腳,欲要順勢將麗莎推下去。
「愛莎你在做什麼!拉我上去啊!快拉我上去!」
麗莎上半身早懸在井口中間,若要雙手沒抓住井口邊,怕不是早就掉下去,可麗莎左肩的傷導致她撐不久,加上愛莎有意的使力將她往下推,麗莎先前感到的一線生機幾乎都消失了。
雖害怕得要死,但麗莎不敢輕舉妄動,深怕一個動作就足以至她於死地,只能歇斯底里地大喊,盡全力地向妹妹求救。
「姐姐啊,你和約拿的悄悄話,我可都聽見了。」愛莎擔心亂喊亂叫的姐姐聽不見,便提高聲量說道。
驚慌的求救聲戛然而止,倆姐妹之間,頓時被一股極具緊張的氛圍給包圍。
「那晚呀,想必你和約拿忙著卿卿我我,都沒發現我就躲在廚房門後。」
「愛、愛莎,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求你原諒我!原諒我好不好!我真的知錯了!知錯了嗚嗚嗚嗚……」
聽著姐姐驚恐的求饒聲,愛莎臉上毫無半點憐憫之意,她早已聽不進麗莎沒誠意的討饒,唯一的家人對她而言都無所謂了,只要放開手,便一了百了。
「是誰想害誰在先。」愛莎一聲無情的冷哼,故意搖動雙手,嚇得快達極限的麗莎哇哇大叫,哭得更凄涼,「姐姐先到地獄去和爸媽團聚,我將來也會過去的。」
「愛莎!愛莎!!」
「姐姐,你一路不會好走的。」
「不要啊啊啊啊——」
雙手倏忽用力一推,井裡傳來了短暫的,卻也無比絕望的尖叫聲。
水井深又窄,剛好能容納麗莎的體型,她這般一頭栽進去的跌落方式,在抵達水底前,除了身體上經歷的不少磕撞,心靈上更陷入無法估量的恐懼中,走馬燈的播放一下子引出各種各樣的情緒,在頭部浸入水裡那一刻,麗莎甚至沒機會翻身到水面上呼吸,越是掙扎越是被灌入大量井水,一直到肺部裝滿了水,她終於死去。
愛莎等到井底毫無動靜後,也將手上的粗繩丟入井內,之後連看都沒看的,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回到了屋裡。
白有些驚訝,他看愛莎剛才走路的姿勢與速度,是完全不需要人家來攙扶的,這難道說她一直都在欺騙著麗莎嗎?
目前狀況也不容白細想,他憑空掏出特殊繩索,然後往井裡丟去。
不過,繩索還未拉起來,白便感一陣不祥的預感,他透過繩索感應到了某種蠢蠢欲動的力量,緊接著一股污濁不堪的氣息自井底驀地升起,繩索的另一端所捕獲的並不是一般靈魂,照這非一般的怨氣來判斷,麗莎死前的怨念污染了自身的靈魂,使她化為一隻怨靈。
直逼感官的強烈怨氣,白還是頭一遭遇到,這事還是速戰速決較好。
「無名,匕首形態。」白不自覺地就用起命令的口氣。
無名二話不說立刻照做,白手裡馬上握住的全銀色匕首,轉眼間又化作一把長刀,白將繩索困在手腕上,握好長刀等待井底的怨靈現身。
用不了多久,濃厚的怨氣夾雜著刺鼻的惡臭味噴涌而出,麗莎的怨靈也一併衝出井外懸在半空中,只見她濕透的身體不斷滴落黑色的水,雙手腳嚴重扭曲成非人能及的驚悚姿態,反而那張臉除了變成死灰色之外,倒沒多少變化。
書上說怨念會直接影響靈魂外觀,如今親眼一見,確實有些駭人。
「麗莎,跟我走。」白也同樣懸浮在半空中,保持與麗莎同一水平線上勸說,死神沒必要與靈體交涉,但白卻下意識想這麼做。
麗莎聞聲轉過頭,瞪視眼前的黑衣少年,片刻後才恍然大悟,她張嘴要說話,可大量黑水從她嘴裡汩汩流出,除了聽見類似溺水般的咕嚕咕嚕聲,她沒能說出半句語言。
白掏出小瓶子,示意麗莎進來,只要怨靈自願跟死神走,那就無須大幹一場,若怨靈不願意,那則反之。
事情不如白所希望那般順利,只見麗莎搖頭,伸出骨折得不成形的手指向孤兒院,白清楚麗莎指的是害死她的愛莎,她想在離開前進行一場報復。
「這是最後警告,要是不走,我就不客氣了。」白話音剛落,勒緊了捆綁在麗莎腰間的繩索,疼得她開始憤怒起來,白手上的小瓶子倏地破碎。
一觸即發的怨氣擊碎小瓶子,隨後遭殃的是孤兒院所有玻璃窗,無間斷的哐啷聲就好似無法言語的麗莎給予的回應——她很憤怒,她要報復。
麗莎的怨氣逐漸騰升,周圍掀起一陣罡風,整棟孤兒院更是在晃動,白見勢不對,索性將繩索奮力一拉,硬生生地把麗莎給拉扯到自己面前,沒等麗莎憤恨的咆哮,白抬手一刀揮下去,直接砍中了麗莎,所有騷動瞬間靜止。
白再掏出小瓶子,趕緊將暫時被死神武器給封住怨氣與行動的怨靈給吸入瓶子里,最後擰緊瓶蓋。
「白,回收亡魂就該斬釘截鐵,看看你眼前的狼藉,全因你的優柔寡斷造成。」長刀形態的無名透過意識來訓責處事態度仍未成熟的白,其語氣異常嚴肅。
這時候孤兒院的燈全都亮了起來,更有孩子因驚嚇而嚎啕大哭,白的心裡五味雜陳,一時也不曉得該如何回應無名。
「白,你該回去了。」無名又透過意識傳達催促道。
白回頭看那口水井,如今想打撈麗莎的屍體是不可能的,只好打開傳送門準備回地獄。
「嗯。」
要是給前輩知道他今夜的所作所為,不是被教訓就是被揍,白想著想著就打了陣哆嗦,拋開人間的一切,走入傳送門。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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