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夢從溫娣娜的眼神中,看到複雜的情緒,似喜似悲、患得患失。
小夢所理解兄弟姊妹間的愛,是阿影。對於阿影的死,她是痛恨那些害死他們的人,出於對阿影的愛,小夢並不責怪阿影為自己帶來死亡。
他們是姊弟,一起成長、一起歡笑怒罵、一起學習承擔責任、一起體會離別、一起面對死亡,就算有過爭吵踰矩,也沒有隔夜仇。
這是血緣之愛,是曾一起相處長大之親,是屬於家人間的親暱和包容。
所以小夢忽然難以判斷,溫娣娜到底說的是哪種愛,她自己是絕對不會用溫娣娜這種,充滿情慾愛恨的眼神看著阿影。
「不是……兄弟姊妹間的愛?」小夢不知道該如何確定,還是只能直白的問溫娣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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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剛剛說,轉生可以選擇很多世界線,看來妳的世界也不允許兄妹相愛。」溫娣娜正向著樓下的薩厄曼德揮手,薩厄曼德剛才注意到她了。
「道德上,是不允許。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小夢聽見溫娣娜的回答,覺得自己已經得答案,便不再探究是哪種愛。
「是不是只有我,看得到妳?」離開窗邊後,溫娣娜突然說。
小夢就是因為只會顯現在當前的客人眼前,才能毫不費力的放倒門口兩位侍女,「是,怎麼了嗎?」
「哥哥其實一直在注意樓上,妳剛走來窗邊,他沒反應,代表他看不見妳。」溫娣娜知道,如果突然出現一個陌生人在溫娣娜房間,薩厄曼德絕對會立刻衝上來。
「看來,他也很愛妳。」小夢從這句話中,確認了他們兄妹倆之間的關係。
「但有些愛,會傷害無辜的人。他已經為了讓我們能在一起,殺了太多人。」溫娣娜一直想忽視的,就是這麼一個觀念而已,她以為自己夠殘忍,可以完全無視。
薩厄曼德為他們、為計畫殘害了無辜的人們,讓溫娣娜一方面覺得自己若是先離開,就是背叛薩厄曼德。
另一方面,當文黛這般完全無辜的人,出現在溫娣娜眼前,她又偽善的想去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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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或許,妳可以選擇他殺法轉生。」小夢依照溫娣娜說出的隻言片語,猜測著溫娣娜到底在考慮什麼。
小夢猜測,道德感和良心大概讓溫娣娜喘不過氣了,溫娣娜大約想找方法贖罪,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選擇自殺,「讓他成為殺了妳的兇手,他因妳而改變所犯下的罪惡,會變成由妳承擔。」
小夢沒說完全,客人需要承擔的,只有因為被客人指定成為兇手的人,當下犯的罪孽。
因為這是客人要求被殺,客人要求的兇手,是由『異世界管制局』的強制力被改變。
在強制力之前,客人選擇的兇手,不管是曾經燒殺擄掠,還是姦淫偷盜而累積的罪孽,都和客人無關,客人不需承擔兇手的一生。
對小夢而言,溫娣娜不是仇人,只是個客人。
如果可以達成客人的願望,完成自己的業務,又能讓薩厄曼德嚐嚐親手失去至親至愛的痛苦,小夢覺得這樣也不錯。她可不認為自己是什麼聖人,會看對方可憐就同情幫忙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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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生了,要是哥哥也自殺未遂,也會成為客人吧?我們有沒有可能再次成為兄妹?」溫娣娜突然意識到,若是她死了,薩厄曼德有很大的可能,也會赴死,更何況是親手殺死自己。
溫娣娜不理解因果輪迴是怎麼運轉的。風雁和燕燕,是如何成為薩厄曼德和溫娣娜的。
溫娣娜害怕,若貿然於這個世界,相當於死去般地離開,他們以後會怎樣?是不是會一直輪迴這種悲劇。
那場瀕死的夢境,和突然出現的小夢,沒給溫娣娜答案,只帶給她更多的疑惑,她到底該怎麼解套這個迴圈。
「這我也不知道,但是……」小夢他們這些業務,只不過是和客人聊天得知他們想轉生的原因,跟基本資料,其餘轉生之後的事情,她也難以預測。
「但是?」溫娣娜看著小夢欲言又止,接著問。
小夢很掙扎,想著自己已經故意隱瞞關於他殺法的細節,若是再說出『異世界管制局』的事情會不會被問責。
但小夢已經大致明白溫娣娜的最終目的了,大約是想替薩厄曼德贖罪,並斬斷和薩厄曼德的孽緣吧?
「但是!妳狠點,說一些狠話,讓他自殺必死,這樣他就會到『異世界管制局』,不算活、不算死。像我一樣對妳做差不多的工作,不敢轉生。」
小夢沒向溫娣娜解釋轉界期之類的規範,這不是客人需要知道的。她才不管薩厄曼德真的死了之後會回到哪個世界,受哪個世界線規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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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殺死了會到『異世界管制局』?那去那邊工作,也是像妳說的一樣,賺取靈魂積分,然後轉生?」溫娣娜訝異道,小夢這種說法是代表,小夢自殺成功了,才會出現在她面前遊說她轉生異世界,她以為小夢是類似精靈的存在,有著某種使命和任務。
「是,自殺成功,會被扣很多靈魂積分……」小夢尋找腦海中看過,業務部以外的,在『異世界管制局』中的員工,都是用哪種表情在說自己痛苦的往事,「藉著這份工作,為下輩子能又更多選擇而努力。」
小夢覺得自己這也不算說謊,業務部的人們本來就是,也能因為這份工作,選擇下一個更好的人生開局。
溫娣娜接著問道:「我有沒有可能是轉生過來的?」
小夢苦惱地想了一下,那攏長複雜的業務規範,應該沒說不能講客人的前世……其實業務們也不會知道客人的前世,只是因為溫娣娜的資料有備註是"轉界期"的客人,所以小夢自行判斷,溫娣娜是轉生過來的。
「我不確定,但應該是。」掙扎過後小夢還是說出自己的判斷。
溫娣娜想起夢境裡的風雁,或許就是燕燕死後,風雁自殺成功,就到了小夢所謂的『異世界管制局』中工作,再依照小夢一開始說的,轉生時可以自訂各種條件,因此讓兩人再次成為兄妹。
溫娣娜垂下頭低聲喃喃道:「為什麼要在人絕望之後,又給人希望呢……」她不像在對小夢說話,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小夢沒聽清楚溫娣娜的聲音,她開始擔心自己透漏太多了,怕自己又被追問更多細節,便催促著溫娣娜道:「妳決定如何?」
自言自語完,溫娣娜居然開始笑。她笑風雁,笑薩厄曼德,為什麼轉生又讓兩人成為兄妹,還是這個是他無法控制的?
不管怎樣,溫娣娜開始相信,或許真的如小夢說的一樣,讓薩厄曼德不敢轉生就好了。
溫娣娜不想要讓薩厄曼德,再為兩人之間的事情,牽扯到無辜的人,到此為止吧!就到此為止吧……
「就照妳說的做吧……」溫娣娜也想趁著這股罪惡感還在,盡快做決定。
現在,溫娣娜只要掙扎,自己該說哪種話?是要讓薩厄曼德在這個世界好好活下去,不管來生或未來,一切交給緣分。還是要讓薩厄曼德追隨自己而死,然後不敢轉生,一直自我禁錮在『異世界管制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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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夢立刻開始測算溫娣娜的靈魂積分,加加減減之後的數字,讓她猶豫地說:「但是,妳的靈魂積分……」
「不夠嗎?那我會怎樣?」溫娣娜平靜地問,就像在問錢不夠買一件洋裝會如何那樣簡單。
小夢回答道:「可能,不能立刻轉生,靈魂要先去地府受刑補償。」
「好。」對溫娣娜來說,地府、轉生異世界,這些事情都很遙遠,她只想著,若是自己的離開還能替薩厄曼德做些什麼就好了。每次都是薩厄曼德安排一切,不問她的意見,現在不過是換她了。
小夢也發現,溫娣娜從頭到尾都不好奇轉生去哪,或是轉生之後會得到如何的新人生。感覺,溫娣娜就只是迫切的想離開這個世界。
「妳確定好了嗎?不再想想……或許妳普通的轉生離開就好……又或許妳跟他好好談談?」小夢看著溫娣娜這樣絲毫不顧慮自己的樣子,突然有點惻隱之心,她稍微後悔自己剛才的慫恿了。
「確定了,就這樣吧!」溫娣娜笑著回答,不知道為何,她突然覺得心情變得很輕鬆。
小夢用力甩頭,拋開所有疑慮,開始與溫娣娜簽訂靈魂誓約。
「本來是『異世界管制局』安排執行時間的,妳跟我說說看吧……妳想什麼時候執行?」小夢再次給溫娣娜一個選擇的機會,雖然簽訂了誓約,但不到最後一刻都能反悔,只是需要支付相應的代價而已。
「就這天吧。」溫娣娜隨便指著一旁曆法紀錄簿上的日子說。
「這麼短?夠嗎?」小夢沒想到溫娣娜居然是毫不猶豫的回答。
「那能再答應我一個要求嗎?」不能太久,溫娣娜怕自己不夠堅強,不能堅持住。
小夢問道:「什麼?」
溫娣娜的表情很愉悅,她笑著說:「讓他殺我的時候,不會留下任何證據,不會有任何人在場。」
「……好。」小夢這次不再是稍稍遲疑了,她沉默了很久才回應,因為選擇他殺法的客人通常都希望鬧越大越好,讓兇手身敗名裂,溫娣娜卻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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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夢離開了,兩名侍女醒來時搞不清楚狀況,以為自己睡著了嚇得半死,惴惴不安的確認溫娣娜無恙,才又放心地站回門口。
門外響起溫娣娜熟悉的腳步聲,沉穩有力。但如果是來找她時,步伐總會在越靠近她的時候,略帶焦急地加快,是薩厄曼德。
門被打開,自門外吹進來稍嫌早的春意,帶有落日陽光的風,伴著薩厄曼德進來。
溫娣娜笑著走上前去迎接薩厄曼德,這是她這些日子以來,笑得最像小時候的笑容。
像他們兄妹最無憂無慮的時候。
薩厄曼德愣了好一會,無法反應過來溫娣娜怎麼突然有精神了,他心中有許多疑問,但今天溫娣娜突然願意在窗邊找尋自己,他更多的情緒是欣喜。
因此,薩厄曼德激動地上前擁抱溫娣娜,他手臂仍不敢用力,像擁抱易碎物一般,然後柔聲問著溫娣娜今天過得如何。
溫娣娜窩在薩厄曼德的臂膀間,閉著眼睛感受他的氣息,就像以前一樣,聲音細細的、軟軟的,回答著薩厄曼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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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娣娜都想好了。
第一天,她要去和這一生的父母好好相聚道別。
第二天,她要去感謝和祝福蘿可亞,去看一眼她來不及等當教母的孩子。
第三天,她要整理所有她名下的資產,除去因靈魂誓約交付的,給她所知的遺族。
第四天,她要無視所有偏見的目光和耳語,和眾人宣告她愛的是誰。
第五天,她要拋棄所有罪惡感和內疚,和薩厄曼德在人前做一次真正的情侶。
第六天,她會被薩厄曼德親手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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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大概,是她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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