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爾POV)

　　克爾和瑞莎一進門就看見兩個把別人客廳當自己家的人。

　　尤其是那位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男孩。另一位入侵者則坐在旁邊，怡然自得地吃著一包小熊軟糖——「艾？」

　　她抬起頭，指了指旁邊的銀髮男孩，將食指靠近嘴巴。「噓…」

　　克爾壓低聲音。「剛剛我們在家時，看到妳睡了，可是妳怎麼過了兩個小時都沒出現？」

　　艾嘆了一小口氣。「我被追殺啊。」

　　瑞莎睜大眼睛。「什麼？」

　　「…被誰？」其實克爾不用問也知道誰會做這種事。

　　「我的分身唄。」艾從空氣中拉出一個開口，把軟糖丟進了進去。她竟然已經學會空間扭曲了？「不過放心，我算是暫時擊退了他們。而且旁邊這位幫我幹掉了蠻多人的。」

　　「唉，我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嗎？」克爾無奈地用手將頭髮往後梳。「那我們差不多該談談怎麼應對了。叫醒妳的朋友吧。」

　　艾丟了顆枕頭過去，對方立刻睜開眼睛、翻身、並抓住在半空中的枕頭。「幹，幹嘛？」

　　克爾和瑞莎用疑惑的眼神看著艾。

　　她聳肩。「別小看殺手的速度。」

　　『殺手…？』

　　瑞莎搶先一步衝到那位「殺手」面前，扯下他的領子，露出他脖子上刺的標誌：「Eve。」是艾的分身——艾芙琳的縮寫。她瞪大眼睛。

　　艾上前，輕輕抓住她的手。「別擔心，零是我們這邊的。」

　　瑞莎放開了零的領子，但還是警戒地看著他。「晶片拔出來了嗎？」

　　「嗯，」他指向自己刺青下方的一條傷疤。「等等我也要清除這令人作嘔的三個字母。」他嫌惡地說。

　「可是要強行解除契約是很痛苦的，除非你和別人重新建立…」克爾停下，看向艾。他該不會是想…？

　　「是啊，我就跟艾簽訂契約吧。」零索性脫下上衣，露出身上其他的記號。「不過不會比較不痛就是了。」

　　瑞莎看著覆蓋他全身，由密密麻麻的文字組成的線條。「天啊…要弄掉這些一定超痛…」

　　零苦笑。「畢竟我是一出生沒多久就和艾芙琳簽訂了要終身為她奉獻的契約，這種長達一輩子的契約文字會比其他人的來得多一點。」

　　他唸出手臂上其中一段文字：「Το καθήκον μου είναι να προστατεύσει, να σκοτώσει, και να θυσιάσει με όλες τις δαπάνες για τη Evelyn. Δεσμεύω τη ζωή και το μέλλον μου.『我願為了艾芙琳，無條件地守護、殺戮、犧牲一切事物。我在此為她獻上我的性命和未來。』」

　　「這個契約令人倍感壓力呢。」艾輕輕倒吸一口氣。

　　「是啊，所以妳願意幫我去掉它嗎？」零口氣中並沒有脅迫，而是禮貌地請求艾的同意。

　　「可以是可以，但是這樣不是很痛嗎？」儘管失去了大部分表現情感的能力，她語氣中仍帶著一絲猶豫。

　　「只要能擺脫這個詛咒，什麼都好。」他搖搖頭。

　　『騙人，』克爾心想。

　　「…好吧。告訴我怎麼做。」

…………………………………………………………………………

　　零和艾面對面坐在地上，零用想像力做出了一個能量區圍住他們，將兩位科學家隔離在外。

　　他引領艾向前傾，兩人的額頭相抵。他伸出雙手，艾將手覆蓋在他的手心上面。

　　「這姿勢有點尷尬呢，」她半開玩笑(大概)地說。

　　「哈哈，要麻煩妳忍耐一下了。」零閉上眼睛，艾照做。

　　克爾和瑞莎看著零身上的文字發出藍色的亮光，從他身上分離，開始繞著他的身體飛速地轉，他深吸一口氣，且開始冒汗。

　　他周圍的那些字已經變成了一條發光的線，一邊旋轉一邊纏回他身上。

　　他嘴裡唸著古希臘文的契約詞：「Ι, ο αριθμός μηδέν, θα ακολουθήσει οπουδήποτε πηγαίνει, και θα ακολουθήσει οποιου δήποτε που, και θα ακολουθήσει οποιο δήποτε λέει. Τοποθετώ τον όρκο μου μπροστά από σας ότι δεν θα την αφήσω ποτέ, έως ότου χάνομαι.(我，零號，將會跟隨她的一切去處、跟隨她的一切作為、跟隨她的一切話語。我在此發誓，我永遠不會背棄她，直到我死去。)」

　　那條線在他的肌膚上扭曲、變形，宛如一枝隱形的筆在他身上書寫著，並跟著他嘴中的契約詞寫下每一個字眼。他皺起眉頭，咬緊牙關。

　　他脖子上「Eve」的v分裂成兩條直線，顯現出艾的名字「Elle。」同時他身上出現更多嶄新的字眼，所有的文字發出黑色的強光，彷彿要刻進他的肌膚裡一般。能量圈外的兩人因為刺眼的光線伸手擋住眼睛。

　　零咬住嘴唇，似乎努力在克制自己不去尖叫，用力地抓著艾的雙手。艾因為手受到他強壯的握力而微微皺眉。

　　過了像是一小時的漫長時間，黑光終於消散，零也全身癱軟，倒在艾的身上。

　　艾拍拍他的背。「辛苦你了。」

　　她仔細端詳著他手臂上的新文字：『Ο λόγος ύπαρξής μου είναι να προστατεύσω, να σκοτώσω και να θυσιαστώ με κάθε κόστος για Elliotte. Δεσμεύω τη ζωή και το μέλλον μου και την αγάπη.』

　　「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嘛，」零大口喘息。「等時機到了，妳自然會懂的。」接著便昏了過去。

　　「…妳做得很好。現在我們抬他到沙發上休息吧。」克爾拍了下艾的肩膀。

…………………………………………………………………………

　　(艾POV)

　　艾輕輕搖醒零。「醒醒，你睡了一個小時了。」

　　他睡眼惺忪地從沙發上坐起，伸了個懶腰。「唔…」

　　克爾拍了一下手。「現在，是該來好好說明一下這一切的時候了。艾，妳對夢境有多少了解？」

　　她回想在尹老師辦公室裡的對話。「想像力的事情大概知道得最多，其次就是分身的事情。但我對分身了解不深。」

　　瑞莎點點頭，望向克爾。他給予一個允許的眼神，她便開始解釋。「她叫做艾芙琳，年齡不詳。她是一個…時常面帶微笑的人。」她發了個哆嗦。「不論是和人對談、獲得新戰力、甚至殺人的時候，她都燦爛地笑著。

　　在二十年前，尹恩還和我們一起在實驗室裡工作的時候，她假裝自己是一位對研究滿懷熱忱的新人，加入了我們的團隊。她和大家相處得很融洽，而她的笑臉更帶給大家一種親切感，所以完全沒有人發現她那惡毒的計畫。那時唯一不信任她的，只有尹恩。

　　他認為，儘管艾芙琳給我們平易近人的感覺，但她太隱密了。她從不談論關於自己的事，即使有其他成員提出問題，也總是輕描淡寫帶過並巧妙地迴避它們。

　　一開始我們都覺得她有某些苦衷才選擇不講，是他想得太多了。但後來尹恩聲稱他看見一位我們的隊員私下問了她一些個人的問題，還質問她為何始終不願意回答大家的問題。他懷疑她是別的實驗中心派來竊取我們研究資料的人。

　　隔天我們詢問那個隊員時，他卻否認了這個說法，帶著和艾芙琳一樣親切的笑容說：「沒有啊，我們只是討論了一些有關小動物的事，她還教我如何照顧我家的馬爾濟斯呢！」

　　大家選擇相信他的話，轉而對尹恩產生質疑。我們那時的隊長讓他先回家休息，說他是不是工作得太累而出現某些心理上的狀況。雖說表面上是讓他回家休養，但其實我們都知道，他這一走，就不會回來了。」她深吸一口氣。

　　克爾替瑞莎接了下去。「過了幾天，原本只應該出現在防護區的某些幻像開始出現在夢境內部。牠們以各種樣貌出現：異形、猛獸…大小隻都有。而且牠們不再是幻象，而是有了實體。

　　一開始牠們只是在附近走動，但隨著數量變多，牠們也逐漸有了攻擊性。牠們隨機攻擊百姓，造成許多嚴重傷亡，就連市內想像力最強的警官們，都無法全數擊退。牠們甚至跑進防護區裡，入侵了許多人的夢境。負責進行清除記憶的人員也都被殺害，導致現實中很多人產生創傷以及認知錯亂。那段期間，兩個世界都民不聊生。

　　我們全隊都躲在實驗中心裡不敢出去，只有艾芙琳在幾天前請了假說要回老家探望父母。突然，那位向她請教如何照顧他的愛犬的科學家昏倒在地。一張照片從他袍子的口袋掉出，是他和愛犬的合照。

　　我撿起那張照片時愣住了，我發現他的寵物並不是一隻馬爾濟斯，而是一隻約克夏。一般如此愛護自己寵物的主人，不會連自己寵物的品種都不清楚。可是他自從那天開始，一直都說他的狗是隻馬爾濟斯，就像被洗腦了一樣。

　　其他人脫下他的袍子要檢查脈搏，卻看見他的手腕和手肘上浮現出類似傀儡身上的活動關節、身後也出現斷掉的懸絲。他的眼睛是睜開的，但眼珠子就像被嵌入的玻璃球，色彩鮮明、卻沒有瞳孔。而他的臉上仍然帶著那個逐漸令人顫慄的微笑。

　　他徹底地變成了一具傀儡。

　　隊員們全嚇壞了。直到隊長先請大家冷靜下來後，我們才想起某些細節，發現事有蹊蹺。

　　外面的那些生物，是在艾芙琳離開的那天開始出現的。而在她離開的前幾天，就是尹恩因為被懷疑要誣陷她被遣送回家的時候。這位同事則是從和艾芙琳交談的那天晚上開始，就滿臉笑容。大家覺得是他好不容易交到了女朋友才那麼開心，但仔細想想，一向高調的他卻沒有提到任何有關女友或其他可以炫耀的事情。

　　瑞莎那時說，她想起了艾芙琳有說過自己以前的副業。『我曾經在馬戲團打工過。』

　　大家問她是擔任什麼工作。

  　  『什麼工作嗎…？這個是秘密，嘿嘿~』

　　『拜託嘛，透露一下啦！』大家不死心地一直纏著她問。

　　『嗯…好吧，看在你們那麼堅持的份上，就難得一次告訴你們。我是傀儡師喔，意外吧？』

　　大家當時聽到她是傀儡師，嚇了一跳。因為那是很少人能做到的事情，尤其是對這個工作感興趣的女生，更是少之又少。我們甚至還拜託她親自示範一次，但她說：『今天你們已經用掉你們的扣打了，只好改天再說嘍！』並以此為理由拒絕了。

　　直到那時我們才知道，原來她口中的傀儡，是活生生的人。她控制他們的行為和思考，就像一個操控人偶的傀儡師一樣。而外面那些生物，則是她創造出來的。

　　我們想到了因此而無辜被送回家的尹恩，但在當時的狀態下，想要找他回來根本不可能。」

　　克爾嘆了一口氣後繼續。

　　「後來我們透過新聞，知道外面的生物正在一一地消失。據說是某個不知名的人士將牠們消滅的。我們看到了電視上他和怪獸打鬥的畫面。

　　那個人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袍，帽子蓋住了他一半的臉。他手無寸鐵，只用想像力就解決掉了五隻異形狀態的生物，且毫髮無傷地離開了現場。

　　後來鏡頭拉近，我們看到了他的臉。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我們一眼就認出了他是誰。

　　是尹恩。他，一個普通的科學家，竟然握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事情結束後，我們才發現他留在房間抽屜裡的紙條。上面寫說，他是現實世界中的人。他因為一場車禍而陷入長期的昏迷，少說有十年左右。他意外地跨出了防護區來到這裡，而這幾年來他都一直待在這個實驗中心裡。我們的團隊都知道，從現實中來到夢境內部的人都有著過人的想像力，只是我們從未親眼見識過那股力量的威力。

　　他說：『過了這麼久，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畢竟他在電視上出現那麼多次，還造成那麼大的轟動，肯定是待不下去的。

　　當我們找到他時，他站在他用想像力製造出來的高塔上。高塔是黑色的，旁邊圍繞著一圈圈的濃霧。

　　我們想爬上去阻止他做傻事，他卻用結界將我們擋住在外。

　　他向我們揮了揮手，一躍而下。

　　我們眼睜睜地看著他墜落，落地的地方在霧中激起一波黑色的漣漪。結界消失了，我們衝上前去尋找他的身體，但除了他身上的實驗室徽章，什麼也沒找到。」

　　艾無法想像在那個時候的慘況下，老師竟然勇敢地一個人對付了這麼多的敵人。更沒辦法想像的是，老師竟有這麼大的力量。難怪他們會希望由她去打敗艾芙琳。

　　「好吧，既然老師都這麼做了，那我可不能白白浪費我的能力。」

　　「嗯？」克爾猛地抬起頭。

　　「我會打敗艾芙琳的，所以告訴我該怎麼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