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向窗外的海洋,船隻不斷搖晃,宛若鞦韆般上上下下。此刻,我的呼吸平順,就如同高材生處理小學生作文一般,不需要緊張、擔心、害怕。害怕?是啊!我曾經很害怕,害怕那個住在我身體內的男人,他高舉法槌、判我生死,並且頂著那張白臉狂笑道我活不下去之詞。黑暗瞬間壟罩了整艘船隻,老鼠人坐在船頭看著我的一舉一動,咧嘴笑著。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jybh7aMUn
「你快死了,只有殺人才能讓你的心維持下去。」老鼠人的表情頗具深意,那笑容好似地獄的冤魂索命一般,令人作嘔。然而,我卻無法不直視他,他是我恐懼中的一部份,是我內心的表徵。我必須直視他,直至死亡。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8ttSQZB3d
第一次殺人是在雜誌社外頭,那是一個沒有月亮、星光的晚上。我受了老鼠人的蠱惑,逐漸變得不正常。明明一直以為自己很正常、沒甚麼大不了的,但行跡卻開始變得異常、可疑,我變成了電影中常見的愉快犯,同時是我最討厭的傢伙。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aVg9H7SGe
「沒關係的,你是為了自己才殺人的。如果不這麼做的話,你會瘋掉的。」這是老鼠人對我說的第一句話,那嗓音、口氣、用字遣詞是如此溫柔、細膩,彷彿直達心靈深處的列車一般,讓我不斷向下墜落直至深淵。然而,在殺死人過後,我才發現自己仍懸在半空中,唯有不斷重複傷害他人的行為才能緩緩下降。此刻,我又開始考慮甚麼事情能讓我懸著的心下降,我開始吃人。從喝血液到吃肉、吸骨髓等等,我把一名小學女生的精華永遠地困在我的身體裏頭。知道嗎?曾經有個神話是這麼說的,如果肉身在死時無法自然降解的話,死者的靈魂就會永遠留在現世中。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aaJbkR5ki
沒關係的,看看自己、再看看他人。我已經為這世界做得夠多了,為甚麼我不能破壞這世界的一小部份呢?有時候,我會以這樣的話語為自己找路解脫,有時候則是老鼠人緊盯我的雙眼,默默看向我靈魂深處那晦澀、黏稠的沼地。我被他那黑色的眼珠子吸引,逐漸笑了出來。我與他大聲歡笑,如同兄弟一般。但我知道,我的行為總有一天會被揭穿的,被那眼神如鷹般銳利的男人識破,那男人的眼神會將人的過錯勾出來,再加以審判。然而,雖然說是這麼說,但那男人的眼睛早已不像以前那樣神采奕奕,甚至可以說是無神。他變了,變得可悲,而我則是變得糟糕、崩解了。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gOcqGdzkr
第一次殺人,我選擇了用繩子勒斃的方式,對方是個小學女生。她的肉體吹彈可破,正如同天使一般讓人想要好好愛撫。每一吋肌膚都緊緻白皙、每一次的胸口起伏都如同神靈附體一般,是那麼的神聖不可侵犯。然而,我卻在瞬間打破耶穌的法則,觸碰了女孩的陰部。那鮮美可口的肉塊、那如同雛菊般的肛門,以及才剛堆積脂肪的胸脯是那麼的可人,讓人想要把她摧毀掉。每當我看見少女的裸體時,我總會會心一笑。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4naMaKjWC
「分屍、破壞、難過,再分屍、破壞、難過,你不斷重複這循環。」老鼠人將嗓子打開,嘲弄我。然而,我卻無法反擊,因為我的腦子早已浸淫在他的邪惡思想之中了。我是異類、怪異、異常的存在。我笑了出來,並且大快朵頤那剛是去靈魂的身體。太宰治《狂言之神》說道:「人類最悲痛的表情不是眼淚也不是白髮,更不是眉心的皺紋。最苦惱的場合,人會默默微笑。」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vxFo2tD2W
我在破爛的屍體面前,點起了香菸。老實說,我不是很愛抽菸,也不是很愛吃生肉。但是,就是這麼一次我越界了,我大啖那具屍體的每一處,從脂肪、醣分到蛋白質,她的每一處我都盡我所能地去享用。此刻,我看向鏡中的自己,才發現自己的身形如此憔悴、相貌嶙峋宛若枯骨一般,凹陷的雙頰就好像遇難者才會出現的神情。除此之外,滿臉的鬍渣也讓我看起來更接近流浪漢一點。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CXEWk5CVE
「我是怎麼了?我搞不懂,明明你只是個聲音,為甚麼會將我逼入絕境?」我將台上的垃圾掃了下去,總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發燙,感覺就像喝了瓶威士忌。我做了深呼吸,感到暈眩。一陣乾嘔之後,吐不出半點東西,即便吃了半具屍體也是如此。搖晃的感覺很不舒服,總覺得回到了小時候搭過的往離島的船上。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NwvyDwKe6
說起童年回憶,人們總是想到求學日子與家庭兩者。然而,我卻不是如此,我的童年都在一間名為海老的小食堂度過。海老是間位在東部海邊的小餐館,不僅破爛貧窮,料理味道還很難吃。我很討厭這間由叔父開設的餐館,因為無論我逃到哪裡,都總有他改變我腦子的影子。直到最近,我回憶起那間餐館時,才發現老鼠人就是叔父的化身,他們的眼神、體態、習慣動作以及口氣都如出一轍,那微微挺起的肚腩和皮笑肉不笑的面容都讓我心生發寒。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rqmGBjT5U
說道叔父,我唯一僅有的對他的印象只有那雙拳頭。叔父出生於軍人世家,或許正好是因為這點,他對我相當嚴厲。時常,無來由的一頓打罵,有時則是把我關在外頭或者罰跪一整天,不准休息。記得,我剛開始還會反抗、大哭大鬧。然而,隨著時間過去,我對此暴行漸漸麻木,即便他掄起菜刀作勢砍我,我也是不哭不鬧地望著他的眼睛深處,好似能在其中找到一絲和平與安逸。每當我閉上眼睛時,都可以想像到他今天又喝醉了又或者對重複的工作累了的模樣,他在夜半時獨自哭泣的樣子像極了小女孩,這是他脆弱且不可侵犯的一面。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d00uqNn4W
一天,他又抱著酒瓶睡著了。我看向他的邋遢,不禁頓時同情起這個男人。他的嘴裡正咀嚼著破碎的話語,含糊說著自己年輕時期的愛人、父母,以及養過的第一隻小狗,聽起來頗為愚蠢。有時候我會懷疑他究竟是不是壞人,而這問題的答案往往都是以他是個常人做收尾。為甚麼?我也想問為甚麼,為甚麼他每天都幫我做飯?為甚麼他在喝完酒後,偶爾會露出笑容呢?為甚麼他願意付錢讓我上大學?以及,為甚麼他不曾嘲笑過我的夢想?我不懂,唯一能做的推測就是他在我身上看見了自己。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38pdENEck
「看見自己?怎麼可能?我會這麼做的原因都歸咎於一,那就是我恨你。我恨你的眼神、我恨你的口氣、我恨你的單純與無知、我恨你的善良。我想要改變你,以此證明我比你優秀,一切都只是為了我的私慾罷了。」老鼠人對我吼道。我看向他游移的眼神,那深處的黑暗當中仍有一絲光芒,而那道光像是隧道盡頭的陽光一般閃耀。那都是騙人的嗎?我不相信。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Ju8Hk5ln5
說起來,我的夢想究竟是甚麼?是賺大錢嗎?不是吧。是逃離這個家嗎?不是吧。那是讓叔父認可我嗎?不是吧。我的夢想自始自終都是一團迷霧,我直到現在仍在尋找答案,那個答案是真實嗎?不,不是的,對吧?因為現在的我是得不出正確解答的。在設立這間雜誌社之前,我常常到附近報社搶最新的新聞來看,有時候挺有趣的,但有時候卻又令人洩氣。洩氣?為甚麼呢?因為將來會看到自己出現在社會版面上嗎?還是說,同樣的歷史會不斷發生,了無生趣呢?抑或者是因為報社給不出真實呢?或許第三個才是答案吧。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6Xf0U5oZ6
所謂的真實究竟是何物?老實說,我也沒頭緒。我的真實或許就是叔父的打罵教育,以及他醉後的哭聲吧。然而,隨著時間過去,真實又起了些變化。它變得難以捉摸、味道複雜且無以名狀。真實變成了一種空洞的概念,即便想要賦予它形體也無法,因為它就宛若克蘇魯神話中一尊尊的神明一樣,沒有正確的外貌,只有人們擅自加以描繪的假象。但真要我說,在雜誌社待著的日常,成為了真實。在真實之中,有社員、零食架、櫟樹林以及麥田,偶爾還會有花香,我想這樣就夠了,它就是我所追求的真實。然而,面對這樣的真實我滿足了嗎?沒有,我變得貪婪、易怒且不可理喻。我一直在想,我想要更多是錯的嗎?這樣的想法終究會被歸類在不滿足之中嗎?我很好奇。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464fspjnb
接下來,來談談我的父母吧。老實說,我從沒見過他們,也從未從叔父口中打聽到關於他們的消息。他們對我來說就是無,是錯誤也是真實的相反面。我曾經探查過整棟房子,想知道父母究竟有沒有留下一點線索給我,但很可惜,答案是沒有。他們沒有寄給叔父任何一封信、他們沒有給叔父任何一點錢、他們甚至沒有跟叔父提起關於我的任何事。沒錯,他們甚麼都沒有做。知道這點後,我偶爾會在海邊發呆,望著一艘又一艘漁船經過,幻想父母可能就在某艘船上。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了孤單的可怕。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3qkR8xYt9
說起小說,老實說我一點也不喜歡,即便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看小說,但我卻不對這件事著迷。為甚麼?因為小說反映了悲傷的現實嗎?因為小說比起現實更為有趣嗎?抑或者在小說中找不到真實呢?或許吧,我們誰都無法在小說中找到真實,甚至連錯誤都無法,這或許是因為小說太過完美的緣故,完美是離真實最遠的事物,甚至比錯誤更遠。然而,為何討厭小說的我還是創立了雜誌社呢?不知道,或許是因為太過討厭小說了吧,所以才會忍不住創立一個跟自己截然相反的公司。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Nmpree0np
常常,我在想要不收了這間雜誌社,改去賣吃的算了。像叔父一樣,把自己的人生、夢想、未來全都拋棄,做一間難吃的要命的餐館或許有搞頭。但我沒他那樣大的勇氣,只好繼續龜縮在辦公椅上頭,等時代將我帶走。我一直在想,我是否能夠留下真實,又或者我留下來的這間雜誌社是不是就代表了真實。思索了很久都沒答案,只能說倒不如將未來交給年輕人算了,而我則可以到海邊靜靜思度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BhBLLCqVW
我再度燃上一根香菸,但這次我遞了上去。原來,該抽完最後一根菸的人不是我,而是他。老鼠人默默接過香菸,隨後消失了。而我則搭上了船,往國外逃跑。凌晨,我看向海平面另一端的星光,不禁感慨自己做了許多糊塗事,卻沒留下一個好的結局給世人。我靜靜等待最後一根香菸燃盡,菸灰落入水中,而我也不打算浮起。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0MIsbcAx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