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下午的陽光灼人,偶而拂來的徐徐微風吹不散燥熱的空氣。半個月了,加布里爾還是沒辦法適應這裡的天氣;但即便身處這種不適的溫度下,加布里爾依舊帶著笑容。觀眾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在他走下場時傳進他耳中。
這一季的鬥技賽開始了,少年組作為正賽的暖場秀,菲倫並沒有給他們多少時間——首先在一週內要先過關斬將連勝七場,休息兩天後再跟上一屆的冠軍比上一場,贏的話才能成為冠軍。
斯瑞瓦濟給加布里爾的目標當然是成為冠軍,對此加布里爾並沒有太大的把握,畢竟以往在和霧德尼或米萊娜對戰訓練時加布里爾從未獲勝,直到剛剛他把劍用力敲在對方的腰部護具上後,一直以來對自己的懷疑終於少了些。
「表現得不錯。」斯瑞瓦濟拍了拍加布里爾的頭表示肯定。「上場前緊張的樣子讓我擔心了一下,但開始比賽後你挺冷靜的,這是件好事。」
加布里爾理當比同齡人都還要優秀,他的兩名老師都是聖騎士團數一數二的高手,本身天資又不差,還比別人加倍的努力。只可惜待在米萊娜旁他沒辦法有這種自覺。
鬥技場離城堡只需走不到五分鐘的路,回到城堡後他們馬上遇到了菲倫·恩提爾托,這位大公讚許地點點頭,說:「很好很好,沒讓我丟臉。」
加布里爾知道他現在的身份是作為恩提爾托家推薦的鬥士,不論輸贏都會影響到菲倫的聲譽。
「恩提爾托大公,這是剛剛比賽贏來的錢。」加布里爾突然想到自己獲勝後拿到一筆獎金,從口袋拿出錢袋要交給菲倫。要送鬥士去鬥技場得先花一筆為數不小的報名費,即便是菲倫也得按照規定繳錢。斯瑞瓦濟本來要支付這筆費用的,只是菲倫慷慨又蠻橫地拒絕了斯瑞瓦濟,說她可不能讓她的客人花錢。
菲倫有些不耐煩地揮手拒絕了加布里爾。「你們都跟我來,我有事要你們做。」
加布里爾得小跑步才能跟得上大步前進的菲倫,他們走上數層樓梯,來到了一間位於高樓層的獨立練習室前。菲倫把門推開,大聲地問:「如何?」
「恩提爾托大人。」見菲倫開門,練習室中間一名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鞠躬道。「剛完成今天的訓練,小姐表現一如繼往的優秀。」
練習室除了男子外,角落還坐著一名少女。少女低著頭,豆大的汗水不斷從垂下的髮絲末端滴落,削短的棕色頭髮遮住了她的樣貌。少女盤起的雙腿前放著三瓶空玻璃瓶和一塊深色的毛巾。
「很好。」菲倫揮揮手,示意男子離開,男子在對三人鞠躬後走出了房間。
「艾瑞卡,來跟斯瑞瓦濟和加布里爾打招呼。」菲倫對少女說。
艾瑞卡抬起頭,加布里爾來這一個月後終於見到菲倫的養女了。她的年紀看起來和加布里爾差不多,平凡的外貌下卻讓他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魅力。一開始他還沒辦法明白原因,但隨後馬上發現吸引他的是她那雙眼睛。
她那雙湖水綠的眼中同時帶著讓人幾乎無法直視的銳利和近乎虛無的頹靡,又混雜著貴族般的高雅與市儈之人的俗氣。這種矛盾和衝突感讓加布里爾想到現在所在的城市,也使他幾乎移不開視線。
艾瑞卡向兩人點了點頭卻沒說話,她還在因為剛剛的練習而喘著氣。
「妳對她的訓練⋯⋯可真不一般。」斯瑞瓦濟說看了看周圍後說。加布里爾跟著斯瑞瓦濟的目光看去,才發現地板上濺著不少鮮血,猜想那三瓶空瓶可能是治療外傷的藥水。
「她未來可是要頂替我的位置,卻沒有梅婓斯特可以用,不嚴加鍛鍊怎麼擋得住那群土豬?」菲倫嘿嘿一笑,說:「梅斯比戰打完後星墜幾乎和平了,真正還有戰事的就只剩下南北兩邊的關口、隘口,要是我們這裡一被突破,可沒人能抵擋這群兇狠善戰的土豬。」
「這倒也是。」斯瑞瓦濟點頭說。「所以妳今天帶我們來見她有什麼事嗎?」
「我明天要去隘口勘查,不確定要多久,你得幫我看著並訓練艾瑞卡。」菲倫說道。「你現在先看看她的程度,再想想要怎麼訓練好了。艾瑞卡!」
加布里爾看著艾瑞卡用劍當枴杖撐著站起,精疲力竭的雙腿發顫著,有些擔心她能不能正常行走。
「我不需要一整天的時間來思考怎麼訓練她,明天再開始就行了。」
「嘿,你老了,心腸也便軟了。也罷,就聽你的。」
在場的人都聽出斯瑞瓦濟不想加深艾瑞卡的疲憊才這樣說的,但菲倫只要斯瑞瓦濟肯幫她鍛鍊養女就心滿意足了,也沒太多堅持。「下去吧。」她說。
艾瑞卡輕輕地點了點頭,一拐一拐地走出練習室,連一眼都沒多瞧他們。
短暫的相會結束,加布里爾跟著斯瑞瓦濟出去用過晚餐後就回房了,他明天的比賽在早上,斯瑞瓦濟打算讓他早點休息,明天早些起床準備。
翌日,加布里爾起床時發現隔壁床的斯瑞瓦濟不在,剛感到有些奇怪敲門聲便響起,斯瑞瓦濟的聲音從外頭傳來。「換好衣服後出來。」
加布里爾應了聲,換上外出的服裝,開門後才發現艾瑞卡站在斯瑞瓦濟旁邊,他有些緊張地說:「早⋯⋯早安。」
艾瑞卡頷首當作招呼,並沒有開口。
「今天我得看著艾瑞卡,所以她會和我們一起去鬥技場。可以嗎?」
「當然可以。」加布里爾說,心中有些小雀躍,但同時又更緊張了些。
「我不是在問你。」斯瑞瓦濟輕拍了他的頭一下說,害他有些窘迫。
「菲倫不准我出城堡。」艾瑞卡說道。
「她說今天由我來帶妳,如果還擔心的話,那我們先說好因為我需要帶加布里爾去比賽,所以我和妳在鬥技場休息室裡練習。」
聽到斯瑞瓦濟這麼說,艾瑞卡點了點頭。
艾瑞卡出城堡後就沒再說過話,她拉低斗篷的帽兜掩蓋著大半的臉龐。三人來到鬥技場二樓的休息室,斯瑞瓦濟開始幫加布里爾暖身,而艾瑞卡則安靜地待在一旁等待。幾輪攻防後,斯瑞瓦濟把劍放下,說:「你今天的對手叫希奧多·富尼,跟你同齡,從小就接受恩提爾托劍鬥術的訓練,恐怕會比上一個對手難對付。」
「恩提爾托劍鬥術?」
「嗯,艾瑞卡有什麼建議嗎?妳應該也是學這一派劍術的吧?」斯瑞瓦濟問。
艾瑞卡點點頭。「用大量的橫砍就能贏,最好不要直劈。」
加布里爾還沒搞懂恩提爾托劍鬥術是什麼,現在更是一頭霧水,他問道:「這是為什麼?」
「劍鬥術擅長把對手的武器撥擋開後反擊,甚至可以把敵人繳械,橫向攻擊的應對方法比較難,希奧多還不會。」艾瑞卡說。
「妳認識這人?」斯瑞瓦濟問,聽艾瑞卡嗯了聲,於是說:「那就照艾瑞卡所說的去做吧。」
下到一樓,走過一條長長的陰暗通道,加布里爾再次踏上了鬥技場。那響徹雲霄的歡呼聲和鼓掌聲仍舊讓他感到緊張,看著遠處走來的高瘦紅髮少年,一滴冷汗滑過他的鼻尖;接著他想到斯瑞瓦濟和艾瑞卡在二樓看著他,更是讓他緊張到幾乎要忘記怎麼拿劍了。
當裁判宣布決鬥開始的喊聲傳來,兩人同時抽出武器,劍與鞘摩擦的聲響同時傳來。這一刻,群眾的吶喊聲已經傳不進他的耳中了,他眼前只有這名雙腿還在微微顫抖的紅髮少年。
用大量的橫砍就能贏。想起艾瑞卡的提示,他踏著穩健的步伐,朝對手前進。
*
「沒照著妳的建議做,對不起。」加布里爾回到休息室後馬上道歉道,倒是艾瑞卡一臉漠然,彷彿根本不在乎。「既然這趟的目的是訓練,我覺得我不該靠這種方式贏下比賽。」
「你這孩子,真的是。」斯瑞瓦濟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頭,把他那頭金髮撥亂。見加布里爾有這種覺悟又能取勝,斯瑞瓦濟當然是感到高興的。「走吧,該去吃早餐了。」
加布里爾選了附近賣卡斯卡捲餅的攤販,這是恩提爾托城最近引進的食物,裡面捲著大量的牛肉並淋上酸甜的醬料,加布里爾吃的第一口就上癮了。因為攤販沒有提供座位,所以他跟艾瑞卡蹲在路邊吃著捲餅,而斯瑞瓦濟則到街道的另一端去找吃的了。
發現艾瑞卡眼神中透露出新奇地看著捲餅,似乎在研究要從哪開始吃,加布里爾不禁問道:「妳沒吃過嗎?」
「我沒出過城堡幾次。」艾瑞卡咬了一口捲餅,語調有些冷淡。
「好吃吧,但斯瑞瓦濟先生似乎吃到怕了。」加布里爾露出笑容,又問:「為什麼不出城堡?」
「剛剛不是說過了嗎?菲倫不准我出城堡啊?」艾瑞卡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著加布里爾。
「妳們⋯⋯關係不太好嗎?」加布里爾問。
「我是她買來的,她只是想用我來確保那什麼鬼王國的劍的稱號,怎麼可能關係好?」艾瑞卡不耐煩地說:「搞不好哪天她發現資質比我好的人,就直接把我扔回妓院了。」
「妓院?」
艾瑞卡似乎有些後悔說這些,白了加布里爾一眼後沒再繼續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前面跳著跳繩卻不斷絆到自己的小男孩,一直等到斯瑞瓦濟回來都沒再開口。
「老師,請問什麼是⋯⋯」
「你閉嘴!」艾瑞卡趕緊跳起身來制止加布里爾繼續問下去。「你這人到底要有多傻?不知道什麼不該說嗎?」
「怎麼了?」斯瑞瓦濟有些意外,才離開沒多久兩人關係好像就變差了。「說說發生了什麼事?還是你們要自己解決?」
艾瑞卡悶哼一聲,蹲回牆邊。「給我們一點空間。」
「那我過一會兒再回來找你們,希望我回來時你們和好了。」
等斯瑞瓦濟走遠,艾瑞卡才嘟囔道:「我怕斯瑞瓦濟跑去找菲倫問話,王國法規定人是不準買賣的,雖然已她的身份來說不會怎樣,但我會很麻煩。」
加布里爾點點頭,卻被艾瑞卡一瞪,問:「有聽到嗎?」
「我有點頭啊。」加布里爾終於有些委屈地說。
「我又沒在看你,怎麼會知道你點頭還搖頭?」艾瑞卡也沒有要解釋什麼,繼續盯著眼前一直被自己跳繩絆到的男孩。
兩人沈默了半晌,加布里爾想到斯瑞瓦濟要他與艾瑞卡和好,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後只好有些膽怯地問:「妳想去跳跳繩嗎?」
聽到加布里爾的詢問,艾瑞卡愣了愣,接著有些受不了地閉眼搖搖頭,問:「你借得到?」
「我試試。」加布里爾上前和男孩說了幾句話後兩手空空地走回。
「看吧。」
「他問我們要不要幫他甩跳繩。」加布里爾說。
「隨便啦。」艾瑞卡眼角餘光瞥了遠處盯著兩人看的斯瑞瓦濟,有些意興闌珊地走上前。男孩開心的把其中一端的跳繩交給她,另一端則給了加布里爾。兩人甩起跳繩,讓男孩在其中跳躍。
加布里爾沒什麼甩過跳繩,很快就引來艾瑞卡那充滿不悅地聲音。「快一點⋯⋯」她說。
「太快了!」
「高一點。」
「太高了啦!」
艾瑞卡一邊念著加布里爾一邊甩著跳繩,但一陣後嘴角還是露出了些笑容,這讓忐忑不安的加布里爾稍微放下心來。
兩人甩了一陣跳繩,男孩在一次起跳稍晚後被跳繩打到腳踝,兩人這才停了下來。
「你好爛。」艾瑞卡搖頭說。
「是你們不會揮!要是是爸爸媽媽揮的話我還能跳很久!」男孩不服氣地說。
「你的父母呢?」
加布里爾剛問完就被艾瑞卡的手肘頂了一下,還沒搞清楚狀況,男孩已經嘟起嘴抱怨道:「媽媽去工作,沒空陪我玩,她說爸爸去很遠的地方了。」
他們把跳繩還給男孩,走向斯瑞瓦濟。「恩提爾托城旁邊就是戰場,這裏一堆孤兒和寡婦,問之前先動動腦。」艾瑞卡壓低音量說。
「我沒想到。」加布里爾有些愧疚道。
「那是因為你沒腦。」
艾瑞卡講話態度不怎麼友善,但加布里爾也不以為忤,畢竟比起剛到小村時候的馬可,艾瑞卡已經算得上和藹可親了。
斯瑞瓦濟看兩人和好,欣慰之餘帶著他們回到城堡。即便這幾天都有比賽,加布里爾仍要進行日常訓練。在訓練開始前,斯瑞瓦濟看向躲在角落的艾瑞卡,問:「妳要一起練習嗎?」
「我可以拒絕?」艾瑞卡歪頭,見斯瑞瓦濟點頭,她又問:「你會不會跟菲倫告狀?」
「不會。」
「那我不要。」
艾瑞卡靠坐在牆角,看了他們一會就睡著了,一直等到訓練完的加布里爾把她叫醒才揉揉眼睛站起身。加布里爾本來以為她會嫌無聊的,但當看到傳令員來告知菲倫要在隘口多待幾天後那喜形於色的神情,加布里爾問道:「妳這樣不會無聊嗎?」
「喔!當然不會!這是我三年來第一天不用握劍,你說呢?」艾瑞卡連走路的步伐都輕快多了。「如果這是那六片翅膀帶來的好運,那我今天就要開始信奉祂了。」
「妳回房好好休息,不要太明顯了。」斯瑞瓦濟說。
「好!」艾瑞卡朝自己的房間跑去。
加布里爾回到房間後忍不住問:「我們還幫得上什麼忙嗎?」
「加布里爾,我們是局外人,沒辦法且不應該太深入。」
「好吧⋯⋯」
隔天一早,加布里爾在城堡內的訓練室和斯瑞瓦濟練習,而艾瑞卡依然坐在旁邊看著。一直到斯瑞瓦濟讓加布里爾休息,艾瑞卡才問道:「是不是該去買早餐了?」
斯瑞瓦濟點頭,三人跟昨天早上一樣,到了捲餅攤販後斯瑞瓦濟自己一人去找吃的,他們兩人在昨天同樣的位置吃著捲餅。艾瑞卡左右看著,似乎在找誰,等男孩出現後她還沒打招呼,男孩就先一步指著他們,喊道:「跳繩哥哥和姊姊。」
「嗨!今天該輪到我了吧?」艾瑞卡問。
男孩有些不願意地鼓起嘴,說:「就一下而已喔。」
「一下就一下,小氣鬼。」艾瑞卡嘴上唸著,還是開心地招呼加布里爾來幫她揮繩。
加布里爾有些好笑地看著童心未泯的艾瑞卡,雖然他平常就跟在好玩的米萊娜旁,但又感覺兩人的玩心不太相同。他走上前,握起繩索的其中一端,與小男孩揮起了跳繩。
艾瑞卡輕盈地跳躍著,隨著跳過的次數越多,她看起來越來越開心,最後甚至笑瞇了眼。玩了一陣後她很刻意地踩住正準備掠過的繩子,拍了拍男孩的頭,說:「謝謝你啦。」
兩人又陪著男孩嬉鬧片刻後斯瑞瓦濟才回來,帶著兩人折回城堡。途中,艾瑞卡看向加布里爾,說:「跳繩甩得不錯。」
明明只是小小的稱讚,卻讓加布里爾開心了半天,這股喜悅一直到他走上到鬥技場,抽出雙手劍時才平復。第三場比賽也被加布里爾輕取下,他開始對自己的實力有了一定的認知,走出鬥技場時,他聽到觀眾在討論他,依稀聽到說他可能可以贏過上一屆冠軍。他好奇心起,忍不住向艾瑞卡詢問上屆冠軍的事。
「蛤?你連一半的賽程都還沒比完就在問這個?」
聽艾瑞卡這麼說,加布里爾也覺得有道理,只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贏下一場場比賽,他離冠軍賽也越來越近,也開始有了些煩惱。並不是在擔憂冠軍的事,而是艾瑞卡一有空就拖著他出城堡玩,斯瑞瓦濟也不怎麼阻止,甚至驟減訓練量。
不過真正最讓他感到困惑的是自己心態上的變化,畢竟以前他是可以堅持自主訓練的,現在卻沒辦法拒絕艾瑞卡的邀約。他忍不住和斯瑞瓦濟請教道:「老師,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你是指什麼?」
「我最近⋯⋯練習時間好像有些少?一直出去玩是不是不太好?」加布里爾問。
「沒事,你就多和艾瑞卡出去吧,在鬥技場結束後我們就要離開這了;對她來說也是,等菲倫回來後她的日子也不會這麼好過。」
「但三天後的冠軍賽⋯⋯」
「這就要看你怎麼選擇了,就算這幾天加緊練習,打不贏的還是打不贏;還有,冒著風險帶你出皮瑞雅斯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為了讓你接觸更多人、事、物,也順便為之後聖劍巡禮做個準備,免得你出城後什麼都不會。」斯瑞瓦濟說。
「聖劍巡禮?」
「之後再跟你說,總之我尊重你的決定。」
這晚加布里爾苦惱了很久,甚至獻出他人生第一次的失眠。隔天一早,他還是放下訓練,跟著艾瑞卡跑到恩提爾托城的街道上晃。
「你現在是大名人欸。」艾瑞卡將帽兜拉低了些,加布里爾也察覺街道上很多人看到他後都會竊竊私語著討論鬥技場的比賽。「變成名人的感覺如何?」
「有些不自在。」
「喔?我還以爲在鬥技場比了這麼多場,你早該習慣了。」艾瑞卡說。
「的確是比較不會緊張了。」加布里爾想了想,說:「不論是觀眾還是對手,但我還是不喜歡引人注目的感覺。」
「你這應該是比較有自信了⋯⋯這裡!」艾瑞卡拉著加布里爾到一旁聽吟遊詩人邊彈奏著魯特琴邊唱著歌。「這首叫桑丘耶,在講一對好朋友因理念不合最後相愛相殺。」
「音樂聽起來很溫馨啊。」加布里爾有些心不在焉地說,卻是艾瑞卡剛剛說的讓他想到在意的冠軍賽。
「啊,這邊好像兩人相隔數年碰面,在回憶往事,算得上是黎明前⋯⋯不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所以比較柔和些,但還是可以聽出一些悲傷。」艾瑞卡瞥眼看了加布里爾一眼,說:「出來玩卻想東想西的,很掃興喔。」
加布里爾沒想到被艾瑞卡發現了,低下頭,說:「對不起,我還是放不下心比賽的事⋯⋯妳上次說妳知道上一屆冠軍的事?」
「知道啊,跟你前幾天贏下的對手差不多,所以根本不用擔心。」艾瑞卡說完扯了扯加布里爾的衣角,往街道另一處走去。
「我那天聽到觀眾說上一屆冠軍連勝很多屆了,應該很難對付才對?」
「是嗎?那就是很強,強到你現在不論練不練習都沒用。」艾瑞卡敷衍道。
「所以妳其實不知道嗎?」加布里爾苦著臉問。
「反正不論很強還是很弱,你都不用為了比賽練習。」艾瑞卡無所謂地聳肩。「別想那種破事了,還有沒有什麼故事,說來聽聽。」
某天加布里爾聊起了碧石鎮發生的事,本以為艾瑞卡會覺得無聊的,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艾瑞卡還挺喜歡的。加布里爾猜測是艾瑞卡這三年都被關在城堡裡,外面任何事都能引起她的興趣了。
只是在碧石鎮發生的事昨天就講完了,他只好說說小村的瑣事,才說了些,講到芙蕾妲後就哽住說不出話來了。
艾瑞卡看了加布里爾一眼,也沒要他繼續說下去。兩人在街上東瞧西看,艾瑞卡又扯著他到一旁的店面。這家是陶器製品店,加布里爾看到外頭展示著一種陶瓷匕首,上面有著漂亮的釉彩。雖然價格有些貴,但他從鬥技場賺到了不少錢,於是一次買下五把,有些扭捏地將其中一把送給了艾瑞卡。
「謝謝是謝謝,不過為什麼要買五把?」
「我自己留一把,還要送給我其他三個朋友。」
艾瑞卡瞅了加布里爾一眼,說:「你真的很傻,下次這種情況不要直接買五個,感覺一點都不特別了。」
加布里爾一下子又有些慌張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艾瑞卡已經把他送的匕首收好,說:「我們走吧。」
走著走著,艾瑞卡突然拉住他的手臂,小跑了起來。加布里爾一頭霧水地被艾瑞卡拉進轉角無人的小巷。「有人跟蹤我們很久了,等等我鬆手後你就轉身拔劍。」她悄聲說。
加布里爾沒多想,就像他從不會去懷疑馬可的指令般,等走到小巷中間時艾瑞卡鬆開了手,他馬上照著做,果然看到有兩名剛踏進巷子的人,他們一見到加布里爾拔劍也馬上抽出武器。
「喔唷?這樣就拔武器啦?不再演一下嗎?」艾瑞卡躲到加布里爾身後,有些誇張地嘲諷著。「你們是追著誰來的?恩提爾托家大小姐還是沒沒無聞的聖劍使?喔?看你們的表情看來是聖劍使了對吧?」
「乖乖放下武器跟我們走就不會有事。」其中一人說道。
「哈!你們真傻到認為六翼教的人敢放聖劍使一個人在外面亂跑是吧?」
跟蹤加布里爾的兩人才剛一愣,斯瑞瓦濟已經出現在巷口了。他用劍柄對著兩人的後頸各敲了一下,兩人應聲倒地。「妳知道我一直跟著你們?」
「猜不到的人是傻子吧。」艾瑞卡意有所指地拍了拍加布里爾的肩膀,被發現的加布里爾只能露出苦笑。
斯瑞瓦濟正想扛起倒地的兩名跟蹤犯,隨即臉色一變,跟艾瑞卡同時看向巷子另一端。一名長相俊美至辨認不出男女的青年站在那。他身穿白袍,一頭銀白色長髮長至小腿肚,而他們都沒察覺到這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恩提爾托小姐、聖劍使和偽神教的英雄。」他向三人點頭說,從低沈柔和的聲音能判斷他是名男性。
「你是?」斯瑞瓦濟憑直覺判斷出這男子很危險,想擋到加布里爾面前卻礙於兩人間有一小段距離,陌生男子則離加布里爾比較近,生怕一往前這男子就會發難。
「我叫艾霍特,是真神教的教主。」
斯瑞瓦濟馬上手握劍柄。他當然知道艾霍特,除了邪教教主外,艾霍特同時也被列為三大巫妖之一。「這兩人是你的部下吧?找加布里爾有什麼事?」他問。
「我想和他私下聊幾句,不知道方不方便?」艾霍特說。「我保證他能平安回來,如果你讓我和他聊聊,我會從羅德里克一事中抽身。」
「羅德里克?」斯瑞瓦濟沒想到會在這裡聽到這名字,有些疑惑道。
「原來你不知道,神使團都已經行動了。」艾霍特面有意外。
斯瑞瓦濟似乎不願與男子多說,抽出了長劍,
艾霍特一聲嘆息,身後空間裂開條縫隙,兩雙只有四指的血紅色手掌從縫隙伸出,並將其扒開。一支三公尺高,身體像是穿著血肉所織的長禮服,佈滿如蚯蚓般不斷蠕動的血管的異形爬出;牠四手垂地,一顆頭上有四張臉,四張臉的五官都被溶解般扭曲變形。
加布里爾嚇了一跳,他第一次見到這種詭譎的異形。看著異形張開雙手撲向他,他趕緊跟艾瑞卡一起後退,順勢抽出雙手劍。但異形速度太快,才剛退後一步異形已經來到他身前了。
在艾霍特凝聚魔素的瞬間斯瑞瓦濟就已經有所動作了,只是異形出現的同時有五隻只剩上半身的血肉人偶從艾霍特腳邊爬出,用極快的速度爬向斯瑞瓦濟。斯瑞瓦濟自然想要先救下加布里爾,卻也知道這些血肉人偶不容小覷,他飛身躍起,在空中翻身,從五隻人偶頭上飛過,落地時已經將五隻中的四隻人偶斬殺,但這一阻仍讓斯瑞瓦濟慢了半秒,
加布里爾揮劍,劍砍到異形臉上時如同砍到鐵塊般彈了開。就在異形即將擒抱住他時,站在他後頭的艾瑞卡用力將他往後一扯,讓他勘勘躲過異形的四隻手。
斯瑞瓦濟閃身至加布里爾身旁,一劍刺出,貫穿異形正面的臉,他長劍順勢下劈,將整隻異形一劈為二。與此同時,他聽到身後傳來慘叫,轉身才發現剛剛沒砍中的人偶已經將其中一名被打昏的跟蹤者咬死,正準備對第二人下手。
斯瑞瓦濟憑空揮劍,由魔能所聚的刀刃飛出,將人偶對半剖開,鮮血與肉塊撒在一死一暈的跟蹤者。再回過頭看向艾霍特時,這名異教教主已經消失了。
加布里爾驚魂未定,異形張開那張扭曲的血盆大口撲來的畫面太過恐怖。「那⋯⋯那是什麼?」他結巴地開口問道。
「回去再說。」斯瑞瓦濟沉著臉,率著兩人回到了城堡。
那名跟蹤者交給了城堡壘的守衛,等回房後,斯瑞瓦濟才跟加布里爾解釋道:「真神教是近三年才浮上檯面的邪教,由巫妖艾霍特為教主,信奉著巫妖王特威斯特⋯⋯剛剛你也看到牠的作風了。」
加布里爾這才知道剛剛的艾霍特是巫妖,想到剛剛無能為力的樣子,心有不甘。
「不知道真神教怎麼會知道我們的動向,連教主都親自來了。」斯瑞瓦濟搖搖頭說。「我們明天就離開這裡,準備回皮瑞雅斯。」
「明天⋯⋯」加布里爾想到明天就要離開這,頓時心中有些不捨,隨即想到自己是被麻煩的巫妖盯上了。作為聖劍使,不該因為私情而讓自己陷入危險。「我知道了。」
菲倫在隔天早晨回到恩提爾托城,知道斯瑞瓦濟要帶加布里爾離開後馬上將他們攔了下來。「你該不會來這要求我讓你學生參賽鬥技場,還打算在冠軍賽時棄賽提早離開吧?」她質問道。
「加布里爾的安危比鬥技場的勝負還重要。」
「那是你們教會的觀點。」菲倫怒道。「鬥技場是恩提爾托公國的最重要的一項賽事,而他是我推舉的鬥士,在明天比賽結束前我都不會放行的。」見斯瑞瓦濟瞇起眼,她冷笑一聲說:「還是你要看看你闖不闖得出恩提爾托城?」
發現兩人間有了火藥味,加布里爾趕緊打圓場說:「明天再離開就行了吧?我相信菲倫大公也會保護好我的。」
其實加布里爾也想與那名大家口耳相傳的冠軍較量較量的;更重要的是,雖然有些困難,但他還想再見艾瑞卡一面,也想讓艾瑞卡知道他拿下冠軍了。
「你這小子比這老頭有膽多了。」菲倫聽到加布里爾這麼說,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我會從那人身上幫你們挖出更多情報的,老實待到明天吧。」
見加布里爾都這麼說了,斯瑞瓦濟只得輕嘆一聲。
當晚,在兩人準備睡覺時,敲門聲響起。「可以進去嗎?」艾瑞卡的聲音傳來。
兩人互看一眼,斯瑞瓦濟替艾瑞卡打開門,說:「請進。」
加布里爾看艾瑞卡衝著他一笑,心臟如同被大槌重重地敲了一下。「我能跟加布里爾出去一下嗎?就我們兩個。」
斯瑞瓦濟沈默半晌,說:「妳知道的,昨天加布里爾才被盯上,我⋯⋯」
「老師。」加布里爾看著斯瑞瓦濟語帶肯求說。
「母親現在也不會準他出城堡的,所以我們不會走遠。」艾瑞卡歪頭說。
斯瑞瓦濟有些為難,感受到同時身為老師、保護者和地位比較低的一方有多矛盾。作為老師,他挺想放加布里爾出去的,比起加布里爾的劍術,他更在意這少年人格方面的成長;但作為保護者,現在絕對不可能讓加布里爾離開他的視線;而聖劍使的地位其實還在他之上,如果加布里爾認真命令,他其實也不好拒絕。
斯瑞瓦濟想了很久,最後還是說:「去吧,注意安全。」
艾瑞卡拉著加布里爾,偷偷摸摸地從窗戶往外跳。他們住在二樓,安全著陸算不上難事,接著她拉起帽兜帶加布里爾繞了一些路來到庭院,馬上違反剛剛的承諾,撥開一叢草叢,從一條地下密道離開了城堡。
「我們要去哪?」
「如果我說逃走你會答應嗎?」
一瞬間,加布里爾有些心動,想到明天離開就見不到艾瑞卡,他胸口彷彿就壓著一款沉甸甸的大石頭。不過艾瑞卡見他沒說話,怕他真的點頭,馬上又說:「我開玩笑的,而且斯瑞瓦濟先生還是遠遠地跟在後頭。這裡。」
艾瑞卡帶他穿過即便入夜依舊吵雜的街道,從一道側門溜進鬥技場。此時鬥技場內空無一人,碩大的圓型鬥技場替他們圈出了一塊完全沒人的場地,他們走到競技場中央,也是平常加布里爾比賽的地方。
「這裡很棒吧,安靜、沒人。我剛到恩提爾托城後常常晚上偷溜來這,某天被發現被揍了一頓,就不敢來了。」城市的喧囂被擋在了高牆外,彷彿這無垠的星空下只有他們兩人。艾瑞卡坐到地上,加布里爾跟著艾瑞卡席地而坐。「明天我會到場的,你比賽的時候。」
「妳會來看?」
「嗯,好好加油,如果你成了冠軍,我會很開心的。」接著,艾瑞卡難得有些猶豫地開口,問:「我能⋯⋯把另外三把陶瓷匕首買下來嗎?」
「妳要的話我都給妳吧。」
「我要用買的,這樣才顯得第一把有意義。先說,其他的那幾把我要通通敲碎。」
「好啊。」加布里爾有些不明白艾瑞卡的想法,但仍順著她的意。
「還有⋯⋯我好像還沒跟你說過我的事,就是被買到恩提爾托城之類的。」
「妳願意跟我說嗎?」
「不然怎麼會拉你來這?而且你都跟我說了這麼多故事了,我總得還點東西給你。」艾瑞卡輕笑,接著清了清喉嚨,說:「我母親是西南方某個城市的妓女,我跟她一起生活,平常就在妓院幫忙打掃。有一天嫖完男妓的菲倫路過,看到在一旁洗衣的我,不知怎的,就把我買走了。」
「還好妳被領⋯⋯」加布里爾本來是想如果艾瑞卡沒被菲倫領養,那他們就不會見面,但在接收到艾瑞卡的瞪視後,馬上改口說:「一點都不好。」
「哪裡不好了?你說說。」
「我⋯⋯那個⋯⋯我不知道,對不起。」
艾瑞卡有些好笑地搖搖頭,她起身走到加布里爾身後,靠著加布里爾的背又坐了下來。她抬起頭,兩人後腦輕觸。
「對我來說那就是我的世界啊,別人口中、眼中的好壞我根本不知道、也不在乎,只要我媽和我的朋友,大家都在那邊就夠了⋯⋯那裡是我的全世界。結果某天突然有人用錢把我買走,帶我到陌生的世界,還跟我說我的世界有多骯髒、污穢、低賤;即將迎來的使命有多偉大崇高,要我感謝她⋯⋯那是他們的想法,跟我完全沒有關係。我厭惡她要我做的任何事、厭惡她灌輸給我的一切、厭惡她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我甚至不能和我媽通信,不能知道她過得如何、是好是壞。」
「妳是對的⋯⋯如果有人以前要把我從我母親身邊帶走,我一定也會恨那個人。」加布里爾小聲地說,他感受到艾瑞卡的手按在自己的手背上,那是雙因為練劍而滿是厚繭的手。
「是吧!」艾瑞卡的聲音中充滿了被認同的喜悅。「但跟任何人抱怨這些都只會被批評為不知足、不懂事、忘恩負義。喔!妳可是大公的養女!唯一繼承人!去死吧,他們又懂我什麼?」
「我能理解。」
艾瑞卡安靜了一下,接著用從未用過的柔和口吻,說:「你那天沒說出口,能跟我說說芙蕾妲女士的事嗎?」
加布里爾能說的也就只有那些最平凡的事,但他相信艾瑞卡能了解芙蕾妲對他來說有多重要,這是他離開後第一次提到芙蕾妲。講到巫妖來襲,母親失蹤時他流下淚水,他感覺靠著他的艾瑞卡有一點顫抖,似乎也是想到傷感之處。
一陣沈默後,艾瑞卡問:「說了這麼多,你後來有問妓院是幹嘛的嗎?」
加布里爾搖搖頭。
「我又沒在看你,怎麼會知道你點頭還搖頭?」她語帶笑意,像隻靈巧的貓翻到加布里爾面前,用那勾人攝魄的雙眼看著加布里爾。
加布里爾心臟漏了半拍,想到臉上還有淚痕,正要伸手擦拭,艾瑞卡卻把他的雙手按住。他只好鼓起這輩子全部的勇氣,直視著艾瑞卡的雙眼。艾瑞卡的兩頰也有淚痕,她那雙似乎能映照整個星空的眼眸此時卻只有他的倒影。她的臉慢慢向前靠近,整個人俯到他身上,在他的耳畔柔聲地說:「要不,讓我來教你?」
本想要點頭的加布里爾卻因為身體僵硬而動彈不得,他只能嚥了口口水,感受著艾瑞卡那結著厚繭的手指如同絲綢般輕撫上他的手臂、肩膀、鎖骨;慢慢勾到他的脖子、下唇、嘴角;又擦拭著他的淚痕往上來到臉頰、眼角;最後輕跳上眼皮、刷過眉毛。
他聽著她變得急促的鼻息,一股天然卻充滿吸引力的體香傳進他鼻內,他甚至能感受到艾瑞卡漸漸上升的體溫。艾瑞卡纖細、結實又柔軟的身軀壓到他身上,他躺倒在地,感覺到耳垂被輕咬的痛,和腹部被撫摸而上的癢。
就在他迷惘、期待、好奇、緊張、羞澀之際,他突然感覺被艾瑞卡輕彈了一下耳朵。艾瑞卡從他身上跳起,側身咬著下唇,似笑非笑地瞅著他。「差不多就是這樣啦。」
加布里爾還躺在地上,他摸了摸被咬出血的耳垂,幾次張嘴都說不出話,最後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完整的話,說:「我⋯⋯我還是不懂。」
「很遺憾不能讓你懂。」艾瑞卡伸出手,牽起加布里爾。「該回去了,別放斯瑞瓦濟先生在外面乾等。」
「啊⋯⋯嗯。」
一路上兩人沒再說話,但艾瑞卡似乎心情很好,哼著前天聽到的那首桑丘耶,帶著他原路返回城堡,爬上二樓窗戶。
斯瑞瓦濟待在房內,像是沒離開過一樣。
艾瑞卡向兩人道聲晚安後就離開了,而看著他那失魂落魄的神情,斯瑞瓦濟也猜不出剛剛競技場內兩人發生了什麼事,只能要他快點睡覺。
這是加布里爾第二次失眠,他沒辦法不在腦中回想晚上發生過的事,也無法不去想如果艾瑞卡沒有停下來又會如何。他就這樣帶著滿足、失望、好奇、蕩心的心情躺在床上,過了良久才終於睡著。
隔天,加布里爾起得比平常還要晚一些,他照著斯瑞瓦濟的安排,吃早餐、暖身、休息,然後來到了鬥技場。
「好好表現吧,既然你不希望我透露對方的資訊,那我也不囉唆。」休息室裡,斯瑞瓦濟拍了拍加布里爾的頭說。「我很看好你,加油了。」
加布里爾點點頭,想到艾瑞卡會看著他,他反倒沒什麼緊張了。他平靜下心,等傳訊員來請他上場後深吸口氣,拿起劍、穿上護具,走進熟悉的通道。
他還沒上場就聽到觀眾的呼喊聲,走到鬥技場上,南方正午的陽光依舊灼人,偶而拂來的徐徐微風還是吹不散燥熱的空氣。一切如舊,只是當他看到對面走出來的人後,他先是一愣,接著笑了出來。
「我早該想到了。」加布里爾搖搖頭,踏步上前。
「你真的很傻,要是除了我以外有能衛冕冠軍八次,菲倫早就收那人當繼承人了。」艾瑞卡說。「這幾天浪費你不少錢,我會用冠軍的獎金還你的。」
加布里爾知道艾瑞卡在宣告自己的勝利,卻無言以對,甚至懷疑自己等一下能不能發揮全力。
似乎看出了這點,艾瑞卡嘴角露出了一點笑容,那是帶著好笑、溫暖和譏諷的複雜笑容。「我昨天說的是實話,如果你能贏下冠軍的話我會很開心⋯⋯這樣菲倫就會去找下一個繼承人,我則會被她扔掉。到時候你會幫我的吧?」
加布里爾連忙點頭,說:「一定會的。」
「喔!靠決鬥來贏得美人歸!多麼浪漫啊!」艾瑞卡雙手一攤,抬頭看著萬里晴空感嘆道,然後她低頭閉目片刻,然後抬頭。「唰」的聲,她抽出決鬥劍。
加布里爾也拔劍,看著艾瑞卡那雙滿是複雜矛盾情緒的眼睛,他慢慢將情緒和這十天來累積的感情沈澱下去,恢復到如同往常的平靜。下一秒,一股不寒而慄的懼意從他背脊蔓延而上,如同塔修第一次動真格時給他的感覺。加布里爾下意識地退後一步,竟發現自己拿劍的雙手不自覺微微顫抖著。
「最後,這幾天我過得很開心,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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