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分配好各自要搜索的範圍之後,三人就馬不停蹄地開始了工作,雖然權兵衛跟花子沒有要求小夜子一定要參與搜查,但社團教室的空間畢竟大了許多,小夜子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觀,於是在克服了內心的罪惡感之後,小夜子便自告奮勇地加入。
權兵衛負責入口處的置物櫃,而花子跟小夜子則是各負責一張長桌的抽屜,專心地開始東翻西找,試圖找出撫川的原稿。一時間無人說話,唯有偶爾發出翻找東西的雜亂碰撞聲迴響在寂靜的社團教室之中。
「……話說回來,為何權兵衛同學你要找撫川同學的原稿呢?」
這陣沉默讓小夜子有點難受,彷彿有股無形的壓力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因此小夜忍不住出聲攀談,希望藉此能夠有所緩解。
「喔?」被打開的置物櫃門擋住半個身子的權兵衛將上半身往後仰,探頭出來一看,見到小夜子有點忐忑不安的緊張神色後先是一愣,隨即又拉回身體,然後權兵衛以那混摻著笑意的輕鬆語調隔空回應。
「這個嘛、當然是想搞清楚撫川的『設定』跟『限制』是什麼,好對症下藥呀。」
設定?限制?權兵衛的話讓小夜子有點疑惑,她側著腦袋試著思考,紮著三尾辮的頭髮隨之垂向一邊。
從之前在速食店聽權兵衛跟花子的推論來看,所謂的設定指的應該是類似權兵衛的「劇場」、花子的「虛擬」以及自己的「輪迴」,而撫川的則是「寫作」,但上次他們似乎並沒有提到「限制」是什麼。
「權兵衛同學,你說的『限制』指的是什麼?」
「哎呀,這個之前沒有說過嗎?」權兵衛一邊翻找的同時分心解釋,反正對他來說找東西其實花不了太多的心力,索性邊找邊聊:「就像【第一章】有寫到,當我跟花子試著破壞劇本、跨過那條紅線時,就會觸發抹殺機制那一類的東西。就算我們擁有劇透這類能力,但同時也存在『限制』。
同理可證,撫川她的『寫作』應該也有著某種侷限,所以我們要找出原稿來,看能否從中找出蛛絲馬跡來。」
原來如此……正當小夜子瞭然地暗自點頭,卻又聽到停頓了一下的權兵衛接著說道:「當然,如果能夠推測出撫川她所屬的『設定』中的最終手段是什麼那就更好了。」
聽到這句話,一直低頭忙碌的花子突然抬起頭來看向權兵衛的方向,但面無表情地頓了兩三秒後又隨即若無其事地低下腦袋,拉開另一個抽屜繼續翻找。
而相比與花子的反應,小夜子就顯得激動的許多。
「咦咦?什麼?最終手段?什麼意思?」
而原以為自己已經差不多明白了,但沒想到又從權兵衛嘴裡冒出一個新名詞,這讓小夜子顧不得手邊的工作,連忙望向權兵衛的方位,不過也只能見到他被置物櫃的櫃門擋住了大半的身影,根本無從窺見權兵衛的表情。
不過小夜子卻感覺,權兵衛正因為自己慌張的反應而竊笑不已,理由就是權兵衛帶著惡作劇般的戲謔腔調說:「哎呀呀,想聽嗎?想知道嗎?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妳吧~」
……即便是個性溫和,有時候甚至被人形容是稍嫌怯懦的小夜子,此刻也湧起一陣想要毆打權兵衛一拳的衝動,但很可惜小夜子並沒有付諸實行的勇氣,只能憤恨不平地瞪了權兵衛被鐵櫃遮掩住的身影幾眼。。
「我想想,該怎麼解釋好呢?」
然後,權兵衛說了一個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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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有說過嘛,為了反抗劇本,我跟花子兩人做了不少的嘗試,最初甚至用上了刺殺主角來破壞故事的極端手段。
其中有一次,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記得那是類似中世紀的時代背景,我跟一票不具名的雜魚都是隸屬於主角麾下的軍隊,剛剛才跟敵方發生一場慘烈的遭遇戰,在大部份的同伴都捐軀之後,艱苦地獲得了勝利。
「結束了。」
無力地以劍拄地撐著傷痕累累的身體,那一回故事的主角仰望晴空、頹然長嘆,儘管璀璨的金髮沾滿的血污,不過這都難掩他帥氣而又滄桑的臉龐。啊啊、還真是好命啊,能夠生的這麼帥,不愧是主角的福利呢。
我隨手丟下折斷的長劍,步履蹣跚朝著主角的方向走去,身體的疲倦與高度緊繃的精神讓我恨不得想拋開一切,立刻躺在地上休息,畢竟我沒有主角威能,要在高達數千人廝殺的戰場中活下來實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然而這時候我還不能放棄,因為在戰鬥結束之後,鬆懈下來的他恐怕比任何時候都要容易來得刺殺,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加適合的時機了。
我要殺掉主角,這是屬於龍套的絕地大反攻!
跨越腳邊一具具餘溫尚存的屍體,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主角,盡可能地不被他發現任何異狀,儘管這時候他應該已經沒那心力去注意週遭的情形了,但我還是不敢輕忽大意。
五步、四步、三步。
近了,我跟主角的距離已經近到足以讓我偷襲他,紮紮實實地捅他一刀,讓他直接跟這個世界說掰掰。我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住自己激昂的情緒,悄悄接近他的身後。
還剩兩步。
我抽出暗藏在左手腕內側的匕首,同時鎖定好下手的部位。
我正要做出無數龍套夢寐以求的壯舉啊!
最後一步!
驟然出手!反射著寒光的奪命凶刃對準主角沒有鎧甲保護的脖子狠狠刺下,這一下已經發揮了我的極限,乾淨俐落、毫不拖泥帶水的一擊,想必絕對刺進他的脖子,貫穿頸骨與頸骨之間的接隙,進而切斷脊髓,讓他當場斃命!
啊啊、我做到了!
我的意識突然有一瞬間的停頓,接著感受到微不可察的微妙異樣感,而在我還來不及探究這怪異感受的源頭為何,一陣無法抵禦的強大力道從我的背部傳來,無情地破壞了我登峰造極的一擊,手裡的匕首頓時甩飛了出去。
先是空白,然後隨之而來的劇痛侵襲我的腦袋,我搖搖晃晃向主角倒下,耳邊還傳來主角充滿驚怒的大喊:「敵襲!」
艱難地低下頭,看到的是胸口的鎧甲已經破裂,露出一截沾著血的銀白色箭尖,竟然變成主角的擋箭牌了!劇本上明明沒寫到主角會在戰後受到狙擊啊!
「啊、呃……就差一點──噗啊!」
我像個龍套般不甘地吐露遺言,生命從傷口快速的流逝,支撐住我身體的主角似乎對我說了什麼,但我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只是墜入深沉黑暗的死亡深淵中。
權兵衛說到這便停了下來,一開始小夜子以為只是權兵衛稍作停頓而不以為意,但過了一會仍然沒有聽到接下來的話,因此下意識地開口:「呃……所以?」
但小夜子馬上察覺這樣的反應似乎很不禮貌,她連忙擺擺手,趕緊又說:「權兵衛同學你指的是,刺殺被破壞這件事情嗎?」
「噗噗、猜錯了!」權兵衛用嘴模仿發出錯誤的音效,這幼稚的行為讓小夜子深深覺得權兵衛一定是故意的,因此以哀怨的聲調幽幽泣訴:「權兵衛同學……」
「抱歉抱歉,不鬧妳了。」話雖這麼說,但權兵衛那依舊輕佻的語氣聽不出絲毫的歉意,這不免讓小夜子氣得牙癢癢的。
權兵衛沒有理會小夜子的反應,自顧自地說:「我想說的並不是刺殺那件事,而是在那之後的事。的確那記冷箭讓我的刺殺功敗垂成,但同時也讓我注意到了,一件我之前一直忽略的事。」
權兵衛略作停頓,像是在斟酌該怎麼說才能讓小夜子更容易理解,然而當他再度開口之際,語氣與其說是向小夜子闡述,更像是在自言自語,自問自答。
「儘管那次沒能成功,只差一點,真的只差那麼一點點,但可惜還是失敗了。不過奇怪的是我卻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倘若我真的成功了,那麼『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事呢?」
接下來──權兵衛用認真的語氣再次強調。
「當主角在舞台上橫死,那麼故事將會如何發展下去?承載舞台的劇場──這個世界,又會變成怎麼樣呢?整個劇場會像是被抽掉最底層積木的疊疊樂那樣,在眨眼間徹底崩壞垮掉、毀於一旦嗎?」
先前太過專注於如何除掉主角,以至於權兵衛全然沒想過這類的問題,然而在只差一步就能達成目的,已經窺見即將攻頂的所在之際,權兵衛的腦袋才從一頭熱的狀態下冷卻下來,也因此注意到這個問題。
倘若、倘若真的能規避抹殺機制,將主角除掉,那這個故事、這個世界將會如何發展?
小夜子眨了眨眼,不知不覺中聽得有些入迷,都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雖然還沒有發生,但不妨礙我們針對這點進行假設推演,而儘管無法肯定、也尚未證實,不過我跟花子倒是有了各自的推論。喏、花子的部分妳待會再問她,而我的想法嘛……」
權兵衛原本略顯輕浮的標誌性聲音,卻在此時逐漸低沉了幾分,其中彷彿還夾雜著小夜子一直覺得與權兵衛無緣的疲憊與無力感。
「假設,整個故事的發展真的被我們搞得面目全非、一塌糊塗的話,那我猜想在『劇場』的設定中,世界意志將會採取的最終手段就是──機械降神!
在劇情陷入膠著、整個故事陷入無解的死結時,利用意料之外、牽強的手段,強行修正故事,令亂七八糟的故事得以收拾,就算再怎麼不符合邏輯也無所謂,只要能夠繼續演下去就好了。」
射向權兵衛的那記冷箭,就有那麼一丁點機械降神的意味,強行扭轉了局面,當然真要說那就是機械降神也太過勉強,頂多是雛形的雛形罷了,但這也足以讓權兵衛藉此延伸推演。
當面臨最糟糕的發展時,劇場側的最終手段可能為何,而這就是權兵衛得出來的結論。
「嘛、小夜子,妳也可以問問花子,看她認為在她『虛擬』的設定中,世界意志──啊、用花子的叫法應該是稱為『矩陣』──的最終手段是什麼?」
「權兵衛你……」權兵衛的聲音又回復了以往的歡快,並且竊笑著將話題拋給了花子,這讓專心找東西的花子面露不悅,皺著眉抬起頭正打算斥喝權兵衛幾句時,卻看見受了權兵衛蠱惑的小夜子轉頭看向了她。
小夜子的表情有些畏縮且好奇,明明想知道卻又不太敢開口詢問,黑框眼鏡下的雙眸潛藏著恐怕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期待,這讓花子不禁扯了扯嘴角,嚥下了即將要對權兵衛脫口而出的兇言惡語。
「好吧。」花子微微地嘆了口氣,側過身正對著小夜子,有些無奈地說:「畢竟我跟權兵衛對世界的見解本就不同,自然也不會一樣,以『虛擬』來說,我認為矩陣最有可能的殺手鐧大概是系統還原了吧──將出問題的一切全都格式化掉,然後還原到最初的狀態。」
「欸?這不就是……」聽著花子的敘述,小夜子猛然覺得花子所言跟她所遭遇到的輪迴現象簡直一模一樣,但從驚訝的神情中猜出小夜子現在大概在想什麼的花子則先她一步搖頭否定。
「不,還是應該會跟小夜子你的輪迴不同,在我設想中的還原將會清空所有的事物,沒有任何東西會保留下來,一切回歸原點。那是比掃毒殺毒還要更加極端的手段,不是回復、不是讀取存檔,而抹消曾經發生過的,還原。」
回歸原點,從頭開始。
所以,當自稱遭遇輪迴的小夜子出現在花子面前時,她才會認為虛擬世界的論點得以佐證。
花子對這個議題似乎顯得興致缺缺,甚至感覺有些不耐煩,因此她像是要中止談話般下了個結論:「不過說到底,我們也還沒能證實這些最終手段是否真的如我們所料,畢竟也只是根據我們對設定的了解所做出的臆測罷了。」
「耶~別這麼掃興嘛。」
檢查完了置物櫃,權兵衛砰一聲地關上櫃門,並且朝著花子跟小夜子的方向走來,然後隨手拉了一張椅子反坐在上頭,雙手則是擱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著花子跟小夜子。
聽到這,小夜子已經明白了所謂「設定」中的最終手段是什麼意思了,指的不是權兵衛或花子的最終手段,而是他們的「劇場」或「虛擬」用來應對最糟糕的事態時,能夠足以扭轉局面,堪稱殺手鐧的應變措施。
那自己呢?輪迴呢?
當小夜子提出這個疑問的時候,權兵衛只是聳了聳肩:「不知道呢~」然而他頓了一下、咧開嘴,帶著惡作劇般促狹的笑容說:「也許是夢結局也說不定。」
小夜子聞言一愣,但也沒對權兵衛的玩笑多想。雖然突如其來的追加設定讓她起初有些困惑,好在經過一番解說,總算有點明白了。不、說實在的,小夜子實際上仍一知半解,但她先將這些內容牢記在心底,打算有空的時候再來好好思索。
自己跟權兵衛、花子他們不同,沒有那麼的聰明,或是靈活的思考,但自己會努力跟上,試著理解與接受。
劇場側的機械降神。
虛擬側的系統還原。
輪迴側的夢結局。
小夜子忙不迭地點了點頭,表明自己已經知道了,然而不知為何她的內心卻隱約有種奇怪的感覺,但也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太對勁,未等她追溯這輕微漣漪的源頭,一旁的花子也闔上了抽屜,搖頭說道:「我這邊也沒找到。」
啊!我都忘了要還要找原稿。
剛才太過專心而忘記搜索的小夜子才驚覺,顧不得心中逐漸淡去的異樣,急忙地向兩人道歉:「啊、抱歉,我這邊還沒有好。」
「沒事,還有下課還有十幾分鐘,我們提早五分鐘走就好了,一起找吧。」
看著慌張自責的小夜子,花子以溫和的態度寬慰了她一句,同時給了權兵衛使了一個眼色,要他過來一起幫忙。
「好啦、那就讓我們最後找找有沒有在這裡呢~」
「呀、你們在找什麼?要我幫忙嗎?」
然後,毫無徵兆響起的聲音令權兵衛、花子跟小夜子三人像是被雷劈到般嚇了一跳,猛然以幾乎要扭傷脖子的強勁力道,同時望向聲音的源頭。
在不知道何時打開的社團教室的門口,甚至沒有能聽到開門的聲音,身穿白色體育服跟藍色運動短褲的撫川,正笑臉盈盈地站在那裡看著權兵衛、花子跟小夜子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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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到三位翹課的壞學生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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