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舷走道,1:29 PM,α-L9】
自己擁有許多名字,正確來說是「曾經」有過許多的名字。
除了名字之外,稱呼、代號抑或是識別碼,這些曾經冠在身上的字眼不勝枚舉,但實際上也就僅僅只是如此而已,自身的本質並不會因為這些詞彙而有任何程度的動搖。
對,本該是如此。
「我跟妳說,花子…」
但當權兵衛一而再、再而三用花子這個名字取笑自己時,終於忍無可忍的花子果斷從腰間拔出手槍,將槍口抵在他的下顎,下達最後通牒:「權兵衛,我忍你很久了。你要是敢再叫我一次花子,我就直接開槍斃了你。」
花子的語調並不夾雜一絲的怒火,平靜的就像是在單純陳述一個事實,這讓權兵衛意識到她真的發飆了,於是他才眨了眨眼、訕笑著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然而花子並沒有在他的深棕色眼眸之中看見絲毫的反省,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輕佻笑意。
其實花子並非真的對「山田花子」這個名字有多大的怨念或不滿,除了一開始在氣頭上難以接受,但也不至於一直耿耿於懷,反正只是個名字而已,頂多算是個不痛不癢的小問題。
但是!權兵衛這傢伙偏偏揪住這點不放,不斷在對話中提及花子這個名字,語調還故意上揚,這種挑釁的態度才是讓花子怒不可遏的主因。
儘管花子以充滿魄力的眼神狠狠地瞪向權兵衛,但卻收效甚微,他仍然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這讓花子不滿地瞇了瞇眼,眼底閃過一道危險的光芒。
「名無權兵衛」這個角色的長相已經是一副沒什麼特色的大眾臉了,而那輕佻的態度無疑又在這個基礎上減了不少分,此外他的性格可謂相當惡劣,無論是敵是友都讓人想要揍他一頓。
還是乾脆揍他一頓好了!
正當花子考慮要不要借題發揮,毆打權兵衛幾拳來出口長久以來累積的惡氣時,卻在這時候從女廁那邊傳來了聲響,讓兩人下意識地同時轉頭一看。
由於男女廁的入口位於洗手台的兩側,而且還要經過一個轉角才會進入內部,因此即使權兵衛方才對著洗手台那足足有兩公尺寬的鏡子自言自語好一會,也直到現在聽見聲響才意識到原來女廁裡還有人在。
有點侷促地從廁所裡走出來的是一個年紀與權兵衛他們差不多的女孩子,褐色的中長髮紮成三尾辮、戴著黑框眼鏡的她給人一種認真又古板的感覺,但此時卻渾身散發著緊張與不安的情緒。
在剛剛的劇情中沒見過的臉孔讓權兵衛花了一點時間才回憶起她的身份,隨即露出親切的笑意,以像是路邊偶遇同班同學的態度向小夜子打了聲招呼:「唷!班長,妳也來上廁所啊?」
權兵衛這句不經過大腦的發言,讓花子在收回抵住權兵衛下顎的手槍時,順勢以槍柄對權兵衛的腹部來了一擊,使他頓時痛得像蝦子般弓起身體。
「啊、痛痛痛……妳幹嘛打我呀?」權兵衛一邊摀著肚子喊疼,一邊不滿地對花子抱怨,卻換來花子的冷眼。
「權兵衛,沒有人會對女孩子說這種話的,這就是你欠打。」
冷冷地拋下一句後,花子便不再理會權兵衛,扭頭看向被花子的舉動給嚇了一跳的小夜子,而花子審視般的尖銳視線,小夜子不禁又有些畏懼地向後縮了縮身子。
被權兵衛一提醒,花子這也才從資料庫裡翻出眼前這個女孩子是誰,她在設定上是花子跟權兵衛他們班上的班長,理應給人一種認真又古板的感覺,不過現在看來反倒是柔弱與徬徨的感覺更為強烈。
對於突然出現的班長,一向果斷的花子難得拿不太定主意,腦海一度閃過誆騙小夜子的念頭,但隨即就被花子自己否決了。
先不說小夜子已經聽見權兵衛那一連串自言自語,雖然夾雜著許多權兵衛充滿謬誤的觀點,但裡頭的內容也實在難以用權兵衛的胡思亂想這種簡單的說法來塘塞過去,更何況此時花子的手裡還拿著槍,光是這點就難以解釋了。
不得不說,小夜子出現的時機點卡得太過微妙,早一點或晚一點都不至於讓花子這麼為難,而一時間也沒能想出什麼好藉口的花子索性就不演了,她一邊盯著惴惴不安的小夜子,一邊故意做出拉動手槍滑套讓子彈上膛的動作,好增加自己的說服力,為接下來勸說小夜子做準備。
小夜子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動物發出了「噫!」的一聲悲鳴,眼眶也泛起水霧,但出乎花子意料的是小夜子並沒有退縮,她反倒像是豁出去般鼓起勇氣,搶在花子之前開口:「花子同學等一下我知道妳們打算去引爆炸彈所以拜託可以先聽我說完話嘛!」
猶如在心中演練了數十遍,小夜子一口氣說完這句話,中間連換氣的停頓都沒有,生怕晚了一點就來不及了,這孤注一擲般的氣勢讓正準備開口的花子都不禁一愣,慢了一拍才察覺到小夜子這話代表的含義。
為什麼她會知道我接下來的打算……
「咦?炸彈?哦~那個啊,原來我們要去引爆炸彈?這…」
同樣驚訝的還有權兵衛,他顧不得繼續裝出疼痛的模樣,快速在腦海裡回憶過一次劇本,終於在角落找到關於炸彈的設定,但在恍然大悟的同時又有新的疑惑,隨即對花子投以徵詢的目光。
雖然花子仍在疑惑,但注意到權兵衛的視線,她遲疑了一下才點點頭,表示的確被小夜子說中了。
得到肯定答覆之後,感到不可思議的權兵衛以好奇的視線上下打量著小夜子,然後帶著一副微妙的表情,半開玩笑地說:「班長妳……該不會也偷看劇本了吧?」
「欸?」小夜子還沒有搞清楚權兵衛到底在說些什麼時,就被花子的話打斷了思緒。
「別鬧了權兵衛,我們想要做的事,根本就不會出現在劇本上的。你給我安靜一點,別再添亂了!」
駁斥了權兵衛一句,轉頭看向小夜子的花子思索了一下,決定先收起槍,關上保險、插回腰際,這個表達善意的舉動讓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的小夜子終於鬆了一口氣。
「好吧、班長,既然妳有話要說,那就說吧!不過我先想知道妳是怎麼知道我的打算的?就連權兵衛這傢伙都還不知情。」
終於!
在花子同意小夜子的請求,答應聽她說話的時候,好不容易突破難關的小夜子感動得差點就要頹坐在地,但想起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於是她連忙回答:「我、我就是在這裡聽到花子同學妳說的,不過不是這一次,而是在更之前的事情。」
「這裡?之前?」
由於並未料到這一次就能夠成功,因此沒有打好腹稿的夜子說起話來顛三倒四,花子跟權兵衛都聽得一頭霧水,這使本就慌張的小夜子更加語無倫次了:「就是上上上,第幾次來著?從我在甲板上想起…啊、該怎麼說呢?」
「班長妳冷靜一點,慢慢來,先理清楚思緒。」
最後還是看不下去的花子阻止了小夜子繼續說下去,示意她先深呼吸平復心情。而在花子的安撫之下,小夜子這才慢慢冷靜下來。
小夜子邊深呼吸,邊重新組織言語,再開口之際,用滿懷誠懇的真摯語氣緩緩說道:「花子同學、權兵衛同學,聽起來或許很荒唐,但是我保證這是真的──我之所以會知道花子同學的目的,是因為我在之前的輪迴聽到花子同學這麼說的。」
「之前的……輪迴?」
「沒錯。」小夜子點點頭,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做出輕鬆的笑容,但在花子跟權兵衛看來,卻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這是我經歷過的第九次的今天了!」
在歷經的第三次輪迴時,小夜子還抱持著最後一絲的希冀,然而當武裝分子順著拋上甲板的鈎繩登上郵輪時,小夜子終於徹底死這條心,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莫名奇妙地陷入時間循環的輪迴了。
儘管小夜子因為這個殘酷的現實而有些消沉,但最後的結果也不過是邁向了下一個輪迴,因此小夜子體悟到了,倘若不採取任何行動的話,自己恐怕會被困在這永無止境的迴圈之中。
起初基於對權兵衛跟花子的畏懼,小夜子並沒有去找他們,而是思考了一會後決定將武裝分子即將挾持郵輪這件事告訴克洛蒂兒。自己只是個普通人,對於接下來的襲擊無能無力,但身為一國公主的克洛蒂兒或許會有辦法也說不定。
然而在小夜子緊張地走向克洛蒂兒,迎著對方大海般清澈的湛藍眼眸,正打算將未來會發生的事情告訴克洛蒂兒的那一瞬間,彷彿有什麼在小夜子的腦海轟然炸開!無形的震波撼動全身,思維被震成一片空白,視野也像是被掐斷電源的電視螢幕徹底陷入黑暗。
等到清醒之際,小夜子卻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在下一個輪迴的開頭,這讓小夜子不知所措。
儘管不知道為什麼,但直接去找克洛蒂兒似乎是不行的。
而在一番激烈的內心掙扎之後,勉強克服恐懼的小夜子決定尋求明顯有別於一般人的花子跟權兵衛的幫助,但她沒有料到的是光是要讓兩人願意聽她說話就這麼困難。
雖然小夜子可以像第二次輪迴般,早在武裝分子來襲前就先行離開甲板,躲在廁所裡等待花子跟權兵衛的到來,但要是在權兵衛開始對著鏡子自言自語前就出來,兩人就只會裝成普通的高中生,對小夜子的說辭一律裝傻。
而要是晚一點,等到花子告訴完權兵衛她的打算是去引爆炸彈之後再出來,儘管兩人不再偽裝,但沒有留給小夜子說話的機會。
所以出現的時機點跟如何引起他們的注意就變得非常重要。
小夜子光是試誤就重來了五次,直到這一次才有了進展,也因此在成功地當下,小夜子內心的感動簡直無以言表。
然而聽完小夜子關於自己遭遇的敘述之後,就在走廊上席地而坐的權兵衛用單手托著下巴,擺出一副思考模樣提出了質疑:「唔、這真是……奇妙?不過要是班長妳說真的,那要怎麼解釋呢?在之前任何一次『劇場』演出,都沒有遇過這種狀況,難道是新的設定嗎?不,在這之前還是要先確定是不是真的吧?」
權兵衛一副就是對小夜子所說的內容半信半疑的態度,並沒有全盤接受,這使原先興奮不已的小夜子就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可、可是,我說的都是真的!」
「就算妳這麼說…」
「不!班長說的也不完全沒有可能。」當小夜子一臉焦急地想要對抱持懷疑態度的權兵衛解釋時,一旁背倚在走廊牆壁上的花子卻突然開口,這讓小夜子跟權兵衛都停下話來看向花子。
花子先是掃了權兵衛一眼,接著不慌不忙地說:「或許權兵衛你那套『劇場世界』的謬論無法解釋班長現在面臨的狀況,但不代表我沒辦法解釋。」
已經意識到花子打算說些什麼的權兵衛睜大了眼睛,隨即露出苦笑:「喂喂!花子妳是想說…」
沒有理會想要插嘴的權兵衛,花子以強硬的態度說出了結論:「事情很簡單,那就是這個『虛擬世界』重啟過了!」
「欸?!」
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讓小夜子只能瞪大眼睛發出錯愕的聲響,儘管她在前幾次輪迴躲在女廁時有從兩人的對話中察覺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但還是搞不太懂,然而卻還是被小夜子的這句話給弄懵了。
只聽見花子對著權兵衛說出她的看法:「權兵衛,你說個世界不過是個上演著三流戲劇的劇場,而我們之所以能知曉即將發生的故事,是因為我們偷看了劇本。但這並不能解釋為何會知道明明沒有寫在劇本中,班長又是怎麼得知我接下來的打算。8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cBOMYbZex
也就是說,班長並不是藉由劇本來得知這項情報的,那就證明我說過這個世界是虛擬的才是正確的答案。」
權兵衛認為這個世界是正在上演一齣戲劇的劇場,所有人都只是劇中角色,只是重要性有所不同,而在自己跟花子都是無關緊要的龍套角色。
不過花子並不贊同權兵衛對於這個世界是個劇場的猜想,她有自己的一套看法,而之所以會配合權兵衛使用諸如劇本、龍套、世界意志等詞彙,也只是因為如果不這麼說,權兵衛就會囉哩囉唆個沒完,不勝其煩的花子只好勉強配合。
而如今看來,花子認為或許自己太過遷就權兵衛了。
就比如今天在廁所前,權兵衛對著鏡子突然就開始自言自語,按照他的說法,這在與觀眾對話──就彷彿是舞台上的演員,打破第四面牆,對著舞台下的觀眾說話。
花子對權兵衛這個舉動嗤之以鼻,畢竟世界並非是權兵衛口中的實境劇場,而是由程式所構築出來的虛擬世界。
何止沒有觀眾,這個世界甚至沒有稱得上是靈魂的存在,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0跟1所組成的AI程序,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花子跟權兵衛。
但權兵衛依然故我、堅持己見,這讓花子越來越不耐煩了,但也苦於沒有壓倒性的證據來辯倒權兵衛。直到小夜子的這番經歷,才讓花子發現了權兵衛總是掛在嘴邊的那套「劇場」論有了漏洞。
「妳要這麼說的話,唔、讓我想一下…」權兵衛一時間沒辦法組織完整的言語來反駁,讓平常一直飽受他用那套劇場論騷擾的花子心情頗為痛快,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揚。
花子不明所以的話讓小夜子更加混亂,他們對話之間彷彿透露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但從隻言片語之中仍舊搞不清楚狀況,因此急切地詢問:「花子同學、權兵衛同學,你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為什麼會有輪迴這種現象呢?」
花子看了小夜子一眼,她身上最初那種擔心受怕的感覺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亟欲搞清楚真相的渴望。
然而所謂的真相……
「這麼嘛、我的確有個想法。」迎著小夜子希冀的目光,花子反問她一句:「班長,當電腦程式出問題的時候,妳最常做的動作是什麼?」
「咦?」小夜子一時間沒能明白花子為何會問這個問題,只是困惑地眨著眼,好一會才用不太確定的語氣回答:「應該是關掉重開吧?」
「沒錯,這就是為什麼!」
「什、什麼意思?」不知道是沒能理解花子的意思,還是下意識地拒絕接受,小夜子流露出茫然的神情。
花子思索該怎麼說明才能讓小夜子更容易了解狀況,沉吟了一會之後,她緩緩開口:「班長,妳應該多少也玩過電腦遊戲吧?」
小夜子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花子見狀便繼續說下去:
「打個比方,妳現在正在玩一款遊戲,然後玩著玩著遊戲就突然當掉了,這時候妳會做什麼?當然是按Ctrl+Alt+Delete把遊戲強制關掉再重開吧!那麼這時候,再度進入遊戲時,遊戲會處在哪個階段呢?會是在當掉的那一瞬間嗎?」
不等小夜子的回覆,花子逕自給出了答案:「不!遊戲會從checkpoint開始,重溯最近一次的存檔紀錄。」
頓了頓,花子斬釘截鐵地對著小夜子說出了結論:「這就是為何妳會一而再、再而三重複相同的故事,不斷輪迴的原因。」
「咦?可是?等等!如果按照花子同學妳的說法,那豈不是說…這怎麼可能?」
明明是更加淺顯易懂的解釋,但卻讓小夜子從原先的困惑轉為混亂。不過她的這種反應讓花子明白,小夜子並非沒能理解她的意思,而是不願意接受,畢竟這不啻於顛覆她的世界觀,會有這種反應再正常也不過了。
但這就是事實,無可辯駁的事實。
「哎呀呀,先稍微冷靜一點嘛。」這時候,在一旁觀望的權兵衛跳了出來,他以輕鬆的語調安慰班長:「先不用急著接受花子的論點,反正她那一套『虛擬世界』的看法也不一定就是對的,我還是覺得我的『劇場世界』的假說比較靠譜。」
「權兵衛,你是存心想找我吵架嗎?」
花子回頭瞪了一眼權兵衛,但他只是掛著輕佻的笑容,蠻不在乎聳了聳肩。只不過被他這麼一打岔,小夜子的情緒也不復方才那麼激動,她反覆看了看花子跟權兵衛,咬著嘴唇猶豫了一會。
「我、我還是不能相信,花子同學、妳能說得再更清楚一點嗎?」
對於小夜子的請求,花子嘆了一口氣。
「……班長,妳相信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
「這不是當然的嗎?」
「妳為什麼會認為,能夠重來的世界會是真實的?這個世界實際上是虛擬的,所有的一切不過是由0和1所組成的而已。」
「咦?」小夜子聞言愣了一下,但緊接著下意識地反駁:「這怎麼可能!虛擬的世界怎麼可能這麼的真實?海浪的濤聲、吹拂的涼風以及在我面前的妳們,這一切的一切怎麼可能是虛擬的?」
似乎是為了增加說服力,小夜子邊說還邊環顧四周。花子順著她的視線,感受這個世界。隨著海浪上下起伏的郵輪,海風與浪濤協奏的聲樂,花子甚至能夠感受到眼前的小夜子因為情緒激動而散發出熱量。
非常真實。
但是,為何真實?
花子沒什麼特色的臉蛋流露出一絲輕蔑的冷笑,儘管是平日見慣的面容,但此時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讓小夜子感到無比的陌生。
「為什麼不可能?妳究竟把虛擬這兩個字看得有多膚淺?倘若這個世界是從原子層級開始模擬起來,仔細定義每一條物理法則,徹底架構起物理引擎,妳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從最微觀的領域開始模擬,那妳認為這個世界對妳而言會有多麼真實?」
虛擬並非就代表沒有真實感,不夠真實只是模擬的程度還不夠徹底而已。
但倘若真的從無法觀測的微觀進行模擬,只要沒有察覺,那毫無疑問就是真實!
花子繼續說道:「妳根本察覺不到,只有在這種出了bug的狀況下,妳才會察覺些許的蛛絲馬跡。」
花子認為現在身處的這個虛擬世界近乎真實,但並非完美,也因此在現實中出現bug狀況不勝枚舉,但最後終究是不了了之。
究其原因也很簡單,就像此時此刻眼前的小夜子一樣。
「不、這種說法,也太過荒謬了!沒有任何電腦能夠模擬到這種地步……」即使花子已經將所謂的真相攤開在小夜子面前,但是她仍然固執地搖著頭拒絕接受。
這種防衛機制會讓她忽視這個虛擬世界種種不合理的地方,自己說服自己,找出合理的解釋。
這是認知濾網,又或者稱為防火牆。
早有預料會有這種反應的花子以咄咄逼人的態度進一步追擊,試圖擊潰這道防線:「再說了,妳又怎麼能夠確定『妳現在的認知』就是真實的?這個現實的最小單位是希格斯玻色子,但另一個現實或許是基於像素所構成的。8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n8lE6flt3
妳之所以會認為基於像素的世界就是虛擬的,那也只不過是基於『妳的認知』所做出的判斷,但對打從一開始就認知像素是最小單位的他者而言,那個世界就是無比的真實。」
對於活在虛擬世界的角色,他有辦法察覺這個世界是虛擬的嗎?
十之八九是不行的,因為比起虛擬的世界真實與否,沒有能夠認知「何謂真實」的能力,才是更加決定性的因素。
「我、這…可是…」花子的話明顯對小夜子帶來衝擊,難以置信的她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然而花子並未因此住手,反倒變本加厲地說:「只要有完善的模擬系統與物理引擎,這個世界甚至不用花費四十六億年來運行,也許妳所熟知的一切不過是在妳清醒過來的五分鐘前才剛剛創造出來而已,妳也無從求證妳『記憶中的過去』是否真實存在,或是由一串文字所構成的背景設定而已。」
花子的一席話徹底顛覆了班長的世界觀,資訊超載讓她整個人呆愣住,眼神也失去了光彩,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許久沒說過這麼長的一串話,花子不禁感到喉嚨有些乾澀。
倘若班長在這個虛擬世界中是個更加舉足輕重的角色,花子也不會花這麼大的功夫試圖滲透她,畢竟越重要的AI程序就有著更嚴密的防火牆,突破的難度也將以等比級數上升。
若是像克洛蒂兒這種主要程序,別說是滲透了,恐怕在觸及防火牆的那一瞬間,就會直接遭到反制清除──這就是權兵衛所謂的抹殺機制。
但花子認為小夜子顯然沒有到那種地步,也因此有著策反的可能性。
花子喘了口氣,扭頭瞄了從剛剛就默不作聲的權兵衛一眼,儘管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花子的這番理論,但這時他仍是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雖然權兵衛跟花子兩人都認知到這個世界不是真實的,但看法上卻有明顯的出入,而且各自都堅信自己的見解才是正確的。
權兵衛的劇場論、花子的虛擬說,兩人為此爭辯了許多次,但都沒有一個結果,但這次或許會有不同的發展,因為這次有了個之前從未遭遇過,經歷輪迴的小夜子。
就在花子走神之際,小夜子似乎多少從打擊中回復過來,這時的她已經不像剛才那般全盤否定,但也不是已經坦然接受,而是暫時妥協般,轉而詢問另一個她所在意的事情:「那、那麼,花子同學,如果按照妳的說法,察覺這個世界是虛擬的你們,是所謂的玩家嗎?」
玩家?
而對於小夜子的問題,花子搖了搖頭。
「剛才拿遊戲來比喻,只是要讓妳比較容易明白而已,這個虛擬的世界並非遊戲,模擬的不僅只有人類,森羅萬象盡在其中,只不過雖然裡頭的AI程序擁有知性,但卻沒有靈魂。而我跟權兵衛也並非是玩家或是漏洞之類的,而是…」
花子停頓了一下,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病毒。」
唯有病毒,才會想著破壞自己賴以維生的世界。
也唯有病毒,才能違抗底層邏輯,對這個虛擬世界真的進行破壞。
跟流轉於不同舞台上扮演著龍套角色,認為自身的作用大概等同於可重複利用的環保筷的權兵衛不同,花子認為自己跟權兵衛是基於某種目的,而被刻意投放到這個虛擬世界進行破壞,具有知性的病毒。
只不過權兵衛或許在過程中出了點問題,使得他的世界觀有種奇妙的偏差,好在儘管目的跟理由不盡相同,但最終的結果都是大同小異。權兵衛要得的是顛覆劇本,而花子則是意圖摧毀困住兩人的虛擬世界。
即使之前都徒勞無功,但這次卻有所變化了,花子甚至懷疑這個虛擬世界之所以會不斷重啟,也跟自己及權兵衛的所作所為脫不了關係,導致無端被牽扯進來的班長陷入了輪迴……不對!如果自己跟權兵衛是導致虛擬世界重啟的病毒,那在不斷重啟的過程中仍保留著記憶的小夜子又代表什麼?
突然想到某種可能性的花子定睛望向小夜子,雖然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內心卻是掀起了一陣波瀾。
花子不動聲色地觀察蹙眉深思的小夜子,此時她還在思索花子所說的病毒代表著什麼涵義,並沒有發現花子隱約有所變化的目光。
花子不知道做了什麼決定,再度開口時卻話鋒一轉:「但前提是班長妳說的必須是真的才行,剛剛權兵衛說得也不無道理。」
「班長,妳必須拿出證據來。」
「咦?什麼?可是花子同學妳剛剛不是說……那、那我要怎麼解釋,花子同學妳才能相信我?我、我什麼都…」花子的突然改口讓小夜子慌了手腳,不被相信的委屈感讓小夜子差點落淚,她帶著些許的鼻音試圖說服,但花子對她壓了壓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班長,其實我不是很喜歡山田花子這個名字。」花子突然提起毫無關聯的事情,讓跟不上思路的小夜子頓時一愣,不過花子則是繼續講述:「芙蘭.卡絲朵──這是我之前的一個名字,等到下回世界重啟的時候,妳就可以拿這個做為證據,讓我相信妳說話的是真的,妳確實經歷過輪迴。」
「噗!」
一直作壁上觀的權兵衛在聽見花子說出的話後,便噗哧一聲笑出來,這讓花子扭頭瞪了他一眼,權兵衛才一邊摀住嘴巴憋笑,一邊揮手示意沒事,讓花子跟小夜子不用理他。
花子先是用森冷的眼神威脅權兵衛不要再添亂之後,才放輕語氣,但卻是不容拒絕的態度對小夜子說:「總之,這次就到此為止。還有什麼話,就留待下回再來聊吧。」
在消化過花子的話之後,理解花子用意的小夜子也沒有繼續糾纏不休,而是露出了堅毅的表情,她緩緩看向花子跟權兵衛兩人,然後重重地點點頭:「我明白了,下回我絕對會提出證據來說服妳們的,權兵衛同學、花…不,」小夜子當下立即改口:「芙蘭.卡絲朵同學!」
權兵衛忍不住又在一旁竊笑起來,惹來花子冷漠的白眼跟小夜子不解的目光,但權兵衛並未解釋,而是又揮了揮手。
權兵衛用了好大的功夫還是壓抑不住自己的笑意,同時不禁有些期待,如果真的像小夜子所說,她會經歷輪迴,並在下次提出證據──也就是這個名字的時候,自己將會是怎樣的感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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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剛剛花子撒了個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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