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景甲板,12:08 AM,α-L1】
「海!是大海啊!」
站在欄杆前的權兵衛,猶如要擁抱眼前一望無際的汪洋大海,大大地伸展雙臂,正興奮地大呼小叫,儘管引來甲板上其他人的一陣側目,但權兵衛卻一點也不在乎。
在陽光照射下,碧藍的海面呈現一片波光粼粼,折射到權兵衛眼裡的光芒是那麼的耀眼,陣陣吹拂而來的涼爽海風及不絕於耳的海浪濤聲,無一不在告訴權兵衛這是真的。
自己正搭乘著航行於大海之上的豪華郵輪!
「呀呼!」權兵衛忍不住又發出了一聲歡呼,若非這麼做實在太過顯眼,權兵衛都想跳上欄杆在上頭行走了。
權兵衛會這麼興奮不是沒有原因的,畢竟單就佈景來說這次可以說是數一數二的優待,跟之前幾次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權兵衛甚至覺得自己可以考慮考慮要不要妥協,反正作為龍套的自己也沒什麼戲份,意思意思一下之後就都是自己的時間了,能夠好好享受一番。
幹脆就這麼決定吧!
「陽光、空氣跟大海,我、來、啦──」
「權兵衛你吵死了!」
而就在權兵衛發出意味不明的呼喊時,一個充滿煩躁的聲音不滿地斥喝權兵衛一聲。權兵衛循著聲音的來向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名……平凡無奇的女孩子。
她身上穿著的是深藍色襯衫搭配卡其色七分褲的簡單打扮,有著還算端正的五官以及一頭只到耳際的深栗棕色俐落短髮,而身材比起同年齡的女孩子來說略顯高挑。假如以權兵衛的基準來評價,以滿分一百來算的話,他會打出72左右的分數。
雖然超出及格線,但離勝利組卻還有一大段距離,權兵衛這還是看在對方跟他很熟的份上才給出這等優惠的分數,畢竟眼前的少女最大的致命傷就是不夠起眼,看過之後大概只要過三分鐘就會忘了有這個人的存在,根本沒辦法在腦海裡留下強烈的印象。
不過權兵衛認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做龍套的,可不能比主角還要吸睛,這大概也算是龍套的一種悲哀吧。
儘管大概猜出了眼前的這個跟他搭話的女孩子是誰,但權兵衛畢竟是第一次見到她這副模樣,因此為了保險起見,權兵衛決定還是確認一下,以免萬一弄錯了對方把他當瘋子來看。
權兵衛偷偷摸摸地左顧右盼確定沒有人關注他們之後,才壓低音量說出那約定好的暗號:「龍套?」
「木馬。」眼前的女高中生扯了扯嘴角,表情有些複雜地回答。
雖然核對口令無誤的權兵衛滿意地頷首,然而少女卻像是吃到什麼難吃的食物,表情變得非常扭曲,這不堪入目的滑稽表情讓權兵衛不禁興起了用手機把它拍下來保存的念頭,不過權兵衛也清楚要是他真的這麼幹,鐵定會被對方打個半死,所以即使覺得很可惜,但也只能無奈地放棄了。
在腦海裡搜索一下對方這回的名字,權兵衛便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頓時知道她臉色之所以如此難看的原因了,因此他強忍住笑意,抬起右手對她打了聲爽朗的招呼:「唷!山田花子,看來這回妳氣色不錯啊!」
「啊啊啊──!」
被戳到痛處的花子臉色頓時變得一片鐵青,她彎起身子、痛苦地抱住了腦袋,盡可能刻意壓抑音量低聲嘶吼。由此可見,這個名字的殺傷力究竟有多麼無與倫比,而權兵衛見狀多少也為自己那「名無權兵衛」的名字感到慶幸。
「不錯你個鬼啦!取這什麼名字,這年頭還有哪個女孩叫花子啊?啊啊、如果要問我什麼時候有過毀滅這個世界的衝動,那毫無疑問就是現在的這一刻了吧!」
憤慨、不,應該說是暴怒,眼睛充滿血絲的花子正發出「呵呵呵……」的崩壞笑聲,那厲鬼般的恐怖姿態讓權兵衛都不禁倒退了兩三步。
與其說是花子,倒不如說是貞子更適合!
雖然那名字讓權兵衛忍俊不已,不過仔細想想再怎麼說花子跟他都是同一條戰線的夥伴,因此權兵衛認為自己多少也得發揮一下同袍情誼,安慰這飽受世界意志戕害的可憐蟲。
「好啦好啦、花子同學妳就不要太在意了,畢竟有名字就該偷笑了,有些龍套連名字都沒有,不像妳有山田花子這個名字耶。而且再抱怨也無濟於事,我們又沒辦法跟世界意志抗衡。妳說是吧?花子同學。」
「權兵衛你要是再敢叫我一次花子,我保證一定扭斷你的脖子!」
哎呀呀,被發現了喔。
看著太陽穴上的青筋不停地跳動,面目猙獰到小孩子見了會直接嚇哭的花子,但權兵衛內心卻沒有絲毫的悔意,只不過看到花子似乎真的快要發飆了,權兵衛也只好收斂一點。
畢竟考慮到花子之前的角色,假如她真的失控的話,大概就跟暴走的初號機一樣恐怖,因此就連權兵衛也沒有自信阻止她,因此決定還是見好就收。
於是乎,權兵衛知趣地舉手告饒。
呼哈──呼哈──兩頰緋紅的花子像隻憤怒的野獸般粗喘著氣,好一會才平靜下來。
「……權兵衛,你看了這回的劇本嗎?」
對自己名字遲遲無法釋懷的花子,以刻意到不行的態度地轉開了話題,雖然權兵衛對此心知肚明,但心想也沒必要冒著觸怒她的風險再將話題轉回去,因此順勢將話接了下去。
權兵衛轉身以背靠上欄杆,調整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面向花子,隨意地攤了攤手,滿不在乎地回答:「還沒,現在誰有這個閒工夫翻劇本──天在呼喚、海在呼喚、人在呼喚,我的假期在呼喚我啊!這次我就要當作是渡假好好享受一番啊!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cYHuN8iNA
不過話說回來,從人名的形式看來應該是日式背景,地點是在郵輪上、我們又是學生,這次八成是啥戀愛喜劇之類的吧,晚一點再看也沒差,反正隨便應付一下就可以了。」
「唉!我想你還是先翻一下劇本吧。」
似乎早就料到權兵衛會有這種回答,花子無力地嘆了口氣,這使得權兵衛頓時有種不妙的預感,畢竟花子這種態度簡直是在說不會有什麼好事。
不過就算有好康的,權兵衛也不認為輪得到他們這些龍套就對了。
權兵衛閉上眼睛、屏除雜念、集中精神,想像思緒化作一束電光在深沉的黑暗中馳走,經穿過宛若迷宮般錯綜複雜的路徑,最終直達腦海的最深處。霎時間,一段段權兵衛不曾接觸過的資訊悄然浮現。而奇妙的是,這段資訊他並沒有半點生澀的感覺,就彷彿是一開始就早已知道,只是又回想起來而已。
這些由世界意志所賦予的資訊,權兵衛跟花子將它稱之為──劇本,雖然曾經也用過阿卡夏密錄之類的稱呼,但後來兩人實在是嫌太麻煩,所以乾脆就直接用「劇本」這簡單明瞭的名字了。
權兵衛還替這偷看劇本的能力取了「劇透」這個自認為是相當貼切的稱呼,而藉由「劇透」,權兵衛快速瀏覽過這回的劇本,隨即臉色大變。
緊緊握住了拳頭,權兵衛咬牙切齒地從唇齒間一字一句地迸出化為語言的憤怒:「搞屁啊!為什麼等一下這艘郵輪會被武裝分子給挾持啊?那這樣子我的假期怎麼辦啊?當龍套已經很可憐了,連這點小小的樂趣都要剝奪嗎?」
看著以誇張的悲痛態度向天空發出控訴的權兵衛,因為名字而耿耿於懷的花子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情好受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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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舷走道,1:24 PM,α-L1】
「古老王國公主克洛蒂兒與遙遠島國平民鳴海曙的婚約並未完全獲得王室的贊同,提議廢除這宛若兒戲般婚約的大有人在,這其中保守的極右派分子更是採取了激進的行動。
在學校舉行的校外旅行中,前往目的地的郵輪才航至半途,武裝分子就登上了郵輪,並脅持正巧待在甲板上的克洛蒂兒,儘管克洛蒂兒一開始並不打算合作,但在對方以郵輪上的人為質逼迫克洛蒂兒,使她不得不暫時妥協。
各位觀眾,以上便是剛剛所發生的事情,故事的第一幕。
克洛蒂兒自然不用多說,她就是故事的女主角來著,至於我跟花子兩個則是沒啥戲份的龍套,我除了被揍兩拳之外就沒有其他的戲份了,而花子就更慘了,她只負責尖叫,連露面的機會都沒有。欸、不對,還是被揍的我比較慘吧?
不管了,總之在武裝分子帶走克洛蒂兒,而其餘的人質則是被帶到展望廳看管,由於接下來這個場景主角及配角並不在場,因此這裡便不是舞台、鏡頭也不再關注,所以我跟花子就有了一定程度自由發揮的空間。
不受世界意志的支配。
不受世界意志的束縛。
要做些什麼,就只能趁這個時候了。因為根據長久以來的經驗,當我們位於舞台之上、鏡頭之中,做任何有違劇本的舉動都是徒勞無功的。
而當舞台轉移到另一個場景時,成為幕後的這邊就不會限制這麼嚴重了,因此我們便趁這時候宰了看守人質的武裝分子,溜之大吉!
但我還是要說一下,倘若不是展望廳這個場景已經不屬於『舞台』、我們已經不在『鏡頭』之中的話,恐怕在我跟花子幹出這檔事的那一瞬間,世界意志就會啟動抹殺機制,對我們實施鐵腕制裁。
不過這同時也代表著,只要我們刻意避開故事的主軸,我們甚至能夠自由發揮,不必再將身份拘泥於『普通的高中生』這種龍套角色之中了。嘛、前提當然是不要冒冒失失地闖進舞台當中,不然的話…」
「我說權兵衛,你不是說要上廁所,結果又一個人在那邊自言自語,到底有完沒完啊!」
眼看仍然對著鏡子滔滔不絕的權兵衛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雙手抱胸杵立在一旁的花子終於失去了耐心,疾言厲色地打斷了他的自言自語。
權兵衛扭緊水龍頭的開關,慢條斯理地用衣擺擦乾了手之後,這才轉過頭去糾正花子:「花子,我說過多少次了,我不是在自言自語,我是在跟觀眾對話啊!」
「又來了。」花子翻了個白眼,像是很受不了般撫額長嘆:「又是你那套『說不定我們的世界其實是一齣粗製濫造的三流戲劇,而我們則是舞台中的龍套角色。』這種論點嗎?如果按照你的說法,此時此刻這裡已經不屬於『舞台』了,那麼理論上應該是沒有任何觀眾能看到位於『鏡頭』之外的我們,那你依舊是在自言自語。」
花子伸手指著洗手台前那正映照出花子與權兵衛兩人的鏡子,斬釘截鐵地說:「就算這裡真的有著第四面牆存在,但那面牆之後也沒有任何『觀眾』存在。」
拜權兵衛時常掛在嘴邊來煩她所賜,花子對權兵衛那套「劇場世界」的言論簡直熟得不能再熟。
權兵衛認為他們身處的世界並非是真實的,而是正在上演的一齣又一齣戲劇的實境劇場,而他們則是流轉於各個不同的舞台,有著截然不同的面貌與名字,在舞台所上演的故事中扮演著無足輕重的龍套角色。
就像這次,權兵衛跟花子也是在武裝分子登上郵輪的劇情開始前不久才清醒過來,這也是為何他們必須藉由劇透才能快速了解故事的大致劇情以及自己該在裡面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只不過,花子對權兵衛的這番劇場論一直抱持著嗤之以鼻的態度。
「唔、我總覺得妳在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花子這番刁鑽的言論讓權兵衛一時間有些詞窮,儘管權兵衛早就知道花子從以前就不太接受他那「劇場世界」的看法,但最近更是會像現在這樣來反駁他的論點。
但是權兵衛還是有點不服氣,準備跟花子爭辯:「我跟妳說,花子…」
但權兵衛話還沒說完,就見到花子的太陽穴迸出青筋,她二話不說從腰間抄出手槍,槍口直接抵在他的下顎。花子那近在咫尺的平凡臉蛋瀰漫著一股肅殺的冷意,讓權兵衛頓時把還未說出口的話嚥了下去。
「權兵衛,我忍你很久了!你要是敢再叫我一次花子,我就直接開槍斃了你!」
烏黑的眼珠沒有絲毫的感情瞪視著權兵衛,花子冷酷的語氣儼然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隱約宣告著她真的會付諸執行,所以權兵衛只好乖乖地舉手告饒。
「……那、法蘭多的鬼魅?」
實在是想不到該怎麼稱呼這回的花子,權兵衛只好把她之前某一回故事的綽號拿出來用了。花子聞言才冷冷地瞪了權兵衛一眼,慢慢地槍口移開,沒好氣地回應一句:「有何貴幹,卡莫亞的獵犬?」
同樣是那一回故事,他的綽號。而雖然乍聽之下似乎很帥氣,不過很可惜一樣還是龍套。
權兵衛看著餘怒未消的花子一眼,猶豫了一下,覺得現在似乎不是跟她爭辯的好時機,所以明智地轉而詢問花子有何打算。
「那麼接下來要做什麼?」
「看這個,權兵衛。」
花子直接在廁所前的走廊蹲下,並且在地板上攤開一張A2大小左右的紙,然後對權兵衛勾了勾手指。權兵衛好奇地在花子的身旁蹲下,湊上前去才發現有點眼熟。
「郵輪的平面圖?」
「剛剛搜出來的,看來應該是沒錯,而重點是這個。」
花子伸出手指,在平面圖上來回移動,而就在她手指所指出的地方,明顯被用紅筆畫上了大大的叉叉。而且數量並不少,粗略估計都有七八個以上。
權兵衛歪著腦袋回想一下這回接受到的資訊,把猜測、不,或者該說是確信說出口:「放置炸彈的位置,沒錯吧?」
按照劇情的安排,武裝分子在挾持克洛蒂兒之後,會兵分數路,除了另外派人去抓住鳴海曙、控制整艘郵輪之外,還會在郵輪各處安裝炸彈,打算以全船人質的生命來威脅鳴海曙及克洛蒂兒,好讓他們能乖乖地配合。
權兵衛伸手摸了摸下巴,看著標示有炸彈位置的平面圖陷入思考。
以權兵衛的觀點看來,自己跟花子都是舞台上的龍套角色,但在每個不同的故事之中,只有寥寥幾幕的戲份,其餘時間根本就是蹲在一旁吃便當,然而若是如此,還不至於構成讓兩人向世界發起了挑戰的理由。
如果僅僅只是如此的話,那倒也不是完全忍受不了,就當作是待在舞台上看戲也未嘗不可。
然而更過份的是,權兵衛他們甚至沒能看完整齣戲劇,每次都是一兩個劇情橋段之後就戛然而止,然後又被丟到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劇場去,扮演另一個故事裡的龍套角色。
就算是再怎麼精彩的故事,如果不知道開頭,也看不到結尾,那還會有意思嗎?最終只會淪為枯燥與煩躁兼具的折磨。
於是,連自己為何要受到這種待遇都不得而知的兩人,在這不斷的劇場流轉之中,決意向世界發起了挑戰。
最初甚至用上了刺殺主角來破壞故事的極端手段,不過結果就是慘遭世界意志的制裁,直接橫屍當場。儘管後來又不死心地嘗試了好幾次,但仍然是相同的下場。
從那時候權兵衛便明白,要推翻劇本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一定會被世界意志封殺。所以權兵衛跟花子一番探討後便改變了方案,轉而嘗試打亂故事的進行。
像是在舞台上直接幹掉主角這類等同是推翻劇本的行為既然不能做,那要是在幕後偷偷地做一些可能會造成故事變化的小動作,那結果又會如何呢?會不會讓劇情的走向有所偏離呢?
藉由蝴蝶振翅般的輕微舉動,能否在一連串的連鎖效應下掀起風暴,這就是權兵衛跟花子現在最常採取的行動。
所以當權兵衛看到花子拿出標有炸彈的郵輪平面圖時,就自動聯想到這個在劇本裡有提及,但其實在整個故事沒有太過重要,只是為了營造緊張感的設定。
郵輪上裝設的炸彈,由於並非裝在克洛蒂兒跟鳴海曙所待的舞台上,所以對權兵衛跟花子來說有著操作的空間。另一方面,要說它完全不重要也不太對,從炸彈下手想必也能造成某些影響,就各方面來說的確是很適合權兵衛他們的理想目標。
因此權兵衛頓時眼睛一亮,興致昂然地詢問:「哦~所以我們要去拆炸彈嗎?」
「不,」花子搖了搖頭,否定了權兵衛的猜測,以輕描淡寫的平靜口吻說出她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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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去引爆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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