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川?!為什麼撫川會在這裡?不是離下課還有十分鐘嗎?而且她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這裡的?她又聽到了多少?了解多少?現在該做什麼?該說什麼話?該如何應對?怎樣做才不會引起她的懷疑?
電光石火之間,無數的疑問有如風暴般肆虐眾人的腦海,而相較於因為這突發狀況而身體直接僵住的小夜子,權兵衛跟花子兩人在轉瞬間就控制住了錯愕的情緒。
幾乎是本能反射般,權兵衛跟花子以肉眼難以捕捉的極速,轉換了面貌。
收起了方才展現在花子跟小夜子面前總是掛著不懷好意的竊笑與輕浮的態度,權兵衛從被嚇到的驚愕神轉為帶著些許的慍怒,不滿地向撫川抱怨:「哪有!明明是天宮老師請我們來幫忙的,撫川妳不要亂說話。熟歸熟,亂說話我照樣告妳毀謗喔!」
與其同時,花子也朝著撫川的方向上前兩、三步,不動聲色地將腦袋徹底當機的小夜子擋在身後,避免被撫川注意到小夜子現在的狀態,而此時的花子跟權兵衛兩人已經不是剛剛在小夜子前表現出來的那樣,現在的他們是以表面的姿態來跟撫川對話。
權兵衛是個被嚇一跳之後,回過神來為了掩飾自己剛剛的糗態而有些發怒的普通高中男生,而花子則是面露苦笑,也跟著權兵衛解釋:「撫川,雖然權兵衛說得好像在辯解,不過我們的確是受天宮老師所託來幫忙的。」
這個解釋並不是謊話,畢竟這就是小夜子他們為了方便行動而準備的藉口,但實際上並不完全正確,因為花子在這邊偷換了順序。
天宮是文學社的指導老師,小夜子找了個藉口向她借來了鑰匙,然後「主動」要求幫忙,這是為了避免在上課期間遭遇其他老師詢問所做的準備,只是過程出乎意料地順利,並沒有派上用場。
而這時候拿來應付撫川,可以說是恰到好處。
「咦?是嗎?」笑嘻嘻的撫川以不知道是存疑還是否定的情緒拉長了聲調,她帶著掛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走進了社團教室,並且隨手關上了門,花子跟權兵衛一時間也無法分辨撫川是不是已經察覺,或是單純在調侃同學而已。
「可是我剛剛怎麼聽到你們在找東西呢?需不需要我來幫忙呀?」
但很明顯的,撫川並未因為花子的解釋而就此罷休,反倒朝權兵衛他們幾個走近,臉上的表情既像是來湊熱鬧的好奇,但又像是早已看穿一切的譏嘲,讓權兵衛不禁在心中嘖了一聲。
這下糟糕了!
眼見撫川步步進逼,情勢有越來越不妙的趨勢,權兵衛跟花子快速且隱晦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Plan B!
「妳、妳聽錯了吧!」權兵衛不由得退了一步,但他辯解的語氣卻因為心虛而有些中氣不足,眼神也下意識地躲閃,儘管馬上拉回視線瞪向撫川,但這種故作鎮定的反應已經被撫川瞧得一清二楚。
於是,撫川的笑容愈發燦爛,她踩著不急不慢的步伐前進的同時,也咄咄逼人地繼續追問:「是嗎?可是我聽得很清楚,吶、權兵衛你們到底在找什麼呢?告訴我嘛~」
明明是輕柔歡快,甚至帶著點撒嬌的膩聲,但不知為何卻令人聯想到彷彿毒蛇游過草叢所產生窸窸窣窣的聲響,發毛的冷意沿著背脊爬竄。
躲在花子身後的小夜子好不容易才從最初的驚嚇中回過神來,但這時候卻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撫川的個子明明是在場的幾人之中最為嬌小的,但此刻卻釋放著一股龐大的壓迫感,就連權兵衛也被這陣氣勢所壓制住了。
「這…」隨著撫川的靠近,有些慌亂的權兵衛不自覺地又退了一步,撫川見狀露出玩味的笑容,這使得權兵衛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做出這麼軟弱的反應,頓時惱羞成怒,轉而氣急敗壞地說:「不管了,我就是來找妳的原稿的!那又怎麼樣!」
權兵衛自暴自棄的發言不僅讓小夜子的心跳都不爭氣地停了一拍,也讓撫川的笑容凝固,眼神則是也逐漸變得銳利,而只有一旁像是早有預料的花子撫額長嘆,無奈地開口:「我有試著阻止他喔,但權兵衛這傢伙就是聽不進人話。」
「喔,那可真是…」撫川嘴角的笑意未曾減弱半分,她墨綠的深色眼眸逐漸閃爍起危險的光芒,但當她正要開口之際,又被權兵衛蠻橫地打斷:「撫川妳竟然把我描寫得那麼輕浮,要是妳不把這點改寫,我今天就跟妳沒完沒了!」
「唉!」、「咦?」花子的嘆息聲跟撫川因為這意料之外的發言而感到驚訝的疑問聲重疊在一起,她意外地眨了眨眼睛,試圖理解權兵衛剛剛這句話,這才注意到事情跟她設想似乎有所出入,眼中警惕與危險的色彩才有所減弱。
緊接著將這些情緒藏入眼眸深處,撫川挑了挑眉,隨即裝可愛地嘟起嘴抱怨:「欸──可這是權兵衛你的角色不可或缺的重要設定耶,怎麼可以說改就改呢。如果少了平時的吊兒郎當,那要如何襯托出在關鍵時刻展現的帥氣呀,這種輕浮與帥氣的反差才是魅力所在,我這麼做有很深的用意啊!」
「唔……」原先怒氣沖沖的權兵衛在聽了這番話之後頓時啞火,因為撫川說的好像也有一些道理,但要是自己就這樣就被說服,豈不是雷聲大雨點小,感覺面子掛不太住,因此權兵衛頓時陷入了兩難。
撫川趁著權兵衛沒注意她的時候,對著花子連連眨了眨單邊的眼睛,偷偷地給她打PASS,其目的不言而喻。
花子接受到撫川的訊息,再看了眼因為撫川這番說詞而有些意動,但又礙於面子而猶豫不止的權兵衛,於是不得不站出來打圓場。
「好啦好啦,既然撫川都這麼說了,權兵衛你差不多也就得了!還有撫川,後面妳也要幫權兵衛加一些帥氣的橋段才行!這樣可以吧?」
花子的決定是讓兩邊各退一步,撫川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一圈,隨即二話不說就立即答應下來,這使得權兵衛也失去了發火的理由,要是自己再糾纏不休,豈不是顯得自己氣量狹小,在無理取鬧似的。
不過權兵衛看到撫川飄移不定的眼神,以及她就好像在打什麼鬼主意的表情,要就這麼接受,實在有點嚥不下這口氣,因此最後也是冷哼一聲。
真是有夠麻煩的……花子一邊在心中嘆氣,一邊悄悄地扯了扯身後小夜子的手,暗示讓她也幫忙說服權兵衛,因此小夜子壓抑著心中緊張的情緒也跟著緩頰:「權、權兵衛同學,你就在給撫川同學一個機會嘛,我們也會一起監督她的,你說好嗎?」
「唔……好吧。」雖然多少還有些不情願,但是花子、小夜子都接連開口,也給他台階下了,而且真要追究起來可能還是權兵衛理虧,所以最後權兵衛也不再堅持,點點頭答應了。
「嘛嘛、這就對了,畢竟我們誰跟誰呀,何必弄得那麼僵呢~」看到權兵衛終於讓步,撫川便故態復萌,大笑著上前拍了拍權兵衛的背,惹來權兵衛鬧彆扭似的將頭扭到一邊去。
至此,在一邊旁觀的小夜子才放下心中的大石頭,鬆了一口氣,明明只是短短的幾段對話,卻讓小夜子心驚膽跳、冷汗直流,不過幸好從最後的結果來看是成功騙過撫川了。
一間教室裡,所有人都在演戲。
小夜子暗自長吁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禁想起了在行動之前,權兵衛曾經交代過的最壞打算──倘若不幸被撫川逮到,那就執行Plan B!
權兵衛將扮成因為被撫川描寫得過度輕浮而感到不滿的普通高中男生,因此要來社團教室竊取原稿,藉此表達自己的不爽並與作為跟撫川談判讓她改寫人物設定的籌碼。
儘管小夜子乍聽之下感覺有些牽強,仔細想想還是覺得很牽強,但權兵衛要的也只是一個勉強能算是合理的解釋就足夠了,剩下的就靠權兵衛跟花子兩人的演技來彌補。
而兩人的表現,讓即便是早就已經知道內情的小夜子,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差點就要信以為真,以為自己一行人真的是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來找原稿的,畢竟以權兵衛(表)的個性真的有可能做出這種事,更別說是撫川了。
所以儘管小夜子在過程中都快被嚇掉半條小命,但所幸最後仍然是有驚無險。
噹!噹!噹!
而就在這時候,下課的鐘聲也正好敲響,讓撫川這才注意到時間,她低頭看了看身上的體育服,便驚呼出聲:「啊、我還要換掉體育服耶,不趕緊不行了。」
發覺時間緊迫的撫川心急火燎地就要離開,只是臨走前不忘對權兵衛、花子跟小夜子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用力地揮了揮手:「那我先回教室啦!」
語畢,撫川匆忙地轉過身,以小跑步的方式就要拋下眾人、趕回教室,見到這個舉動的花子跟權兵衛對撫川也擺了擺手,一直緊繃的心神也終於鬆懈下來,打從心底地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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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以為我會這麼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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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卻令社團教室內輕鬆的氣氛瞬間凍結。
本來已經轉身跑了四、五步的撫川卻驟然煞車,緊接著又輕巧地一個旋身,再度面向眾人。
儘管臉上仍洋溢著笑容,但本質卻與方才截然不同,她從容不迫的笑容飽含著不屑與傲慢,彷彿正以居高臨下的輕蔑視線,俯瞰玩弄著拙劣把戲的眾人。
小夜子就像是被蛇盯上了得青蛙一般,呼吸頓時一窒。
「你們已經不是普通的高中生了吧?權兵衛、花子跟小夜子。」雖是問句,但卻是斬釘截鐵的肯定口吻,撫川這時猶如早已看穿了一切的名偵探,並非是徵求答覆,而是打算藉此將對方逼入絕境。
而見到這副模樣,權兵衛跟花子哪還不明白自己剛剛被耍了。
儘管一開始權兵衛還想裝傻,但在視線接觸到撫川那透著揶揄的眼神之後,權兵衛就果斷放棄了這個注定徒勞無功的念頭,雖然不清楚撫川是從哪裡看出、又為何這麼篤定,但她已經識破了偽裝,這點卻已經是無庸置疑的。
於是權兵衛也褪下偽裝,也在一瞬間完成從表到裡的轉變,原先還有些鬧彆扭的神色隨即被漫不經心的輕鬆愜意所取代,而一旁的花子臉上哭笑不得的表情也逐漸淡化,最後剩下抽離了所有情緒般的冷漠疏離。
在短短的數十秒之內,撫川、權兵衛跟花子三個人又換了一副截然不同的面貌。
「什、什麼?!」只有小夜子一個人跟不上這急轉直下的劇情發展,就像踩空了一階原以為存在的階梯,心情從安心瞬間跌入恐懼,巨大的起伏讓小夜子的心臟劇烈的跳動,甚至帶給她一陣絞痛。
輕浮的權兵衛跟冷漠的花子也就算了,那副模樣小夜子也不少見,但那態度傲慢、眼神輕蔑的撫川卻是小夜子從沒見過的。
就彷彿換了一個人,絲毫沒有小夜子印象中那個總是洋溢著開心的笑容,得意地展示自己小說作品的那名充滿元氣的女孩子的半點蹤跡,然而諷刺的是,這副面貌恐怕才是撫川真實的一面。
一間教室裡,所有人都在演戲。
「哎呀,竟然會被妳看穿了。怎麼會呢?我們的演技應該很完美啊。」即使知道對方已經識破了,但權兵衛的語氣沒有絲毫的緊張感,而是帶著輕快的笑意向撫川詢問。
「演技嗎?倒是沒有什麼問題,畢竟也算是貼合人設,所以稍微有點不對勁也還說得過去。」
「哦~那為什麼?」聽了撫川以點評般的口吻所說的話,權兵衛摸了摸下巴,難掩好奇地追問。
對此,撫川則是輕蔑地一笑:「因為我相信你們沒那麼簡單呀!」
儘管是誇讚的話語,聽起來卻滿是諷刺的意味。
撫川緊接著說:「我相信你們沒有這麼容易就被打敗,但我也無法肯定,不過你們還是太心急了,竟然這麼快就行動,這才被我抓得正著。」
「說得輕鬆。」這時候面無表情的花子突然插嘴,然後她正對著撫川,以繞著圓弧的方式邊走邊說:「如果我們不趕緊行動的話,時間一久,遲早會被我們的角色──普通高中生的名無權兵衛、山田花子以及靜山小夜子──給逐漸覆蓋掉吧?儘管現在還能維持住認知,但能堅持多久誰都不敢保證,我們不行動的風險比行動的風險還要大。」
花子跟權兵衛之前沒有告訴小夜子,因為他們覺得說了也沒有幫助,只會造成小夜子的恐慌而已,但在偽裝成權兵衛(表)跟花子(表)經過兩三天之後,他們就敏銳地發現了異狀。
自己的存在以及認知其實已經受到了「角色」的影響,甚至可以說是侵蝕,畢竟兩人跟小夜子不同,小夜子一直都是小夜子,差別只在於記憶的多寡,然而權兵衛跟花子的表跟裡卻是不同的。
花子跟權兵衛從來就沒有維持同一個角色這麼長的時間,這種狀況用權兵衛的話來形容是入戲太深,而花子的術語則是數據被同化,但不管是哪一種說法也好,留給他們的時間注定比想像中的還要短。
或許有一天當他們一覺醒來,就真的只是花子跟權兵衛而已了。而裡面的他們,就會像是一艘沒有被拴住的小船,飄向充滿濃霧的遙遠彼方,再也不見半點蹤跡。
──直至徹底迷失。
等到花子停下腳步,她的站位與權兵衛所在的位置,隱約將撫川夾在其中,而撫川目光一瞟,雖然注意到了這點,但卻仍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不屑地一笑。
「何必呢?」
小夜子雖然仍摸不著頭緒,但從花子的話中察覺到權兵衛跟花子兩人似乎又對她隱瞞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內心不禁湧起一陣既憤慨又無力的委屈,不僅是對權兵衛他們,更多的是對自己。
到頭來,我、我還是幫不上忙嗎?小夜子緊緊咬住嘴唇,勉強才能不哭出來,但這時候其他人也無暇注意到她。
隔著撫川的花子跟權兵衛對視了一眼,確認了彼此的打算,權兵衛便撓了撓腦袋、無奈地嘆了口氣:「本來不想來硬的,但是看來也沒其他的方法了。」
權兵衛裝模作樣地折著手指的關節,發出喀喀的聲響,而另一邊花子的身體微微前傾,作勢欲撲。
就權兵衛跟花子而言,原先是不打算訴諸武力的,並非仁慈或過意不去、下不了手之類的理由,而是單純覺得沒有勝算,但如今的情勢似乎也只能拚死一搏。
「何必呢?」撫川歪著頭又重複了一次,她的眼神充滿了憐憫,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看著在地面掙扎的螻蟻,對著花子跟權兵衛給予最後的忠告:「你們跟我之間隔了一張稿紙的距離,是傷不了我的。」
「哈、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權兵衛咧開嘴角,揚起了張狂的笑容反駁,而花子則是不發一語,只是身體前傾的幅度更大了。
「那麼──」然後,就在針鋒相對的局勢一觸即發之際,面帶譏嘲的蔑笑,撫川慢條斯理地抬起了右手,連續打了三個響指。
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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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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