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凌晨四點二十分的家樂福,德安店分店,走道乾乾淨淨,白得像能聞到冷空氣的味道。在熱得幾乎要蒸發的夏夜裡,那裡似乎是個不真實的夢。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PQtrhlrgR
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4dXJKdPeg
妳的腳步聲喀喀得響,像是點著滑鼠的聲音。那天下午網路出問題,只剩下那首不知道為甚麼下載的《Bomba》,點開之後妳按著網頁重新載入的鍵,點一下,然後網站重新載入,然後又顯示無法載入,妳又再點,網站重新載入,又顯示無法載入,妳又再點... ...樓上鄰居剛學小提琴,不知道為甚麼只重複著低音ti 然後下降fa,然後又是ti,又下降fa... ... 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3m4p1Uavd
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5andgt2Bj
雖然不甘心只有那樣的歌可以聽,妳想起了妳為甚麼下載這首歌,只是因為妳總覺得,在MV裡那個跟女孩子們一起跳艷舞的男孩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妳想跟朋友說,就像那些在韓劇陸劇裡看見特別的橋段的女孩一樣,只是下載完之後妳才發現沒有人可以講。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fv1Q15QTS
妳感覺有點悶的打開了窗戶,窗外施工的聲音又漂進來。妳打開房間的門去喝水,媽媽坐在沙發上用手機看政論節目,妳只聽到幾個關鍵字,國民黨,民競黨,電視開著,上面是一個叫《名模星任務》的節目,她們在玩遊戲,把西瓜子吐到臉上。妹妹的房間開著,她在聽歌,IKON的《取向狙擊》,那些妳聽不懂的韓文。
妳喝完水之後回到房間開了conclave obscurum,那個妳最近才知道名字的中文意思的俄羅斯網站,原文是拉丁文,意思是「黑暗的臥室」。妳停留在開始的頁面,然後打開音響,轉到最大聲,時針一直在轉圈,喀喀的響,頁面在變紅,走到終點時是人群的大笑,然後又重頭。
「不要再上那個很負面的網站了!」那是媽媽的聲音。
妳關上門,關上窗戶。網站上面寫著Wie spaet ist es,時鐘又重新喀喀的響。
Wie spaet ist es?
那是凌晨四點二十的家樂福,德安店分店。
妳的鞋子是在路邊攤買的,底部有點脫落,白色的人造皮革早就髒的發黑,鞋子上的縫線卡著灰塵,在白得像能聞到乾淨冷空氣的味道的走道上,像吸一口深深的氣。
你想起爸爸也曾經帶著她的小三走過這裡,雖然她現在已經是現在名正言順的女朋友,那個乾乾淨淨,第一眼讓人想起國小上課鐘的人,但也許她腳上的娃娃鞋夠妳買十雙鞋子。
妳一邊走,一邊伸出手劃過一旁的冰箱,又溫又涼像李斯特晚年的曲子。雖然妳總覺得自己聽那些只是矯情。
妳曾經以他的《第二號悲歌》為靈感寫了一個故事,文學獎比賽的時候初審就被刷了下來。其實妳一點也不意外,妳覺得妳沒聽懂,寫得特別做作。雖然看見結果時還是哭腫了眼睛,就像你在高一暑假看見自己段考每次校排倒數都是前三,數學和化學補考完都是死當時,無法抑制的笑了起來。
其實妳早就發現了其中的關聯,當然,很明顯,妳不去思考,所以妳功課不好,很顯明的寫出來的故事也一點內涵都沒有。
其實妳做什麼都覺得自己矯情,看電影、看小說、聽歌,還有割腕。也許只有作夢好一點,至少更本能一些。
妳想起妳那個晚上短暫的夢,妳在坐火車,火車票寫著從台東到新竹,但妳必須在臺中站下車。火車上有冷氣的嗡嗡聲,但又熱又悶,妳前面的人在大聲咳嗽。妳身旁的人在吹一個退色的紅白條紋頸枕,上頭有發的黃汗漬,她身上充滿著油膩的臭味。
妳手上握著一個玻璃瓶,裡頭有冰塊和甜甜的萊姆伏特加。隨著時間過去,萊姆伏特加越來越溫,直到變得和其他的東西一樣。然後妳醒了,去了家樂福。
妳把額頭貼在裡頭有各種冰淇淋的冰箱上,從反光裡看見了自己的樣子。頭髮又蓬又亂,大紅色的口紅被吃得差不多了,耳環其中一邊墜子掉了,只剩下鉤子。
有些地方看不見,比如左手的割傷。妳割腕從來就是輕輕的,怕痛,雙手手臂上兩排瘀青也是淺淺的,還是因為怕痛。怕痛還總是自殘,這是妳十分不明白的事之一,雖然妳認為這還是矯情。
「抱歉,借過一下。」妳直起身子往旁邊靠,說話的人打開了妳原本靠著的冰箱,拿了一盒冰棒出來,但她似乎是突然變心,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抱歉。」她對妳投以一個帶有歉意的微笑。妳看向她,翻出了一個漂浮著的笑容。
「妳起得真早。」她說。
妳想說其實妳只是還沒睡,頭腦像充斥著雜訊,與世界隔著一層隔膜。但妳只是輕輕的說「喔,妳也是啊。」
「我不早起啊,只是突然醒來,然後就睡不著了。」她搖了搖頭,然後又推著推車走了,妳看著她的背影,萊姆黃的連身裙,隨著她的步伐搖搖晃晃。
妳突然感覺她會是最後一個和妳說話的人,但妳很快的打消了這個念頭,熬夜半夢半醒的最容易胡思亂想,在不清醒的時候做出衝動的事。
妳想妳該去找個人說話,來印證她不是你最後一個說話的人,但妳能找誰?找到了又能說什麼?這個想法可笑得像是你預料中的衝動的事。
平常你的家人、同學和老師說過的話又一句一句的浮了上來,「剛才有廁所為甚麼不去?」「平常不開心的時候都可以跟我講啊。」「我做得都是為了妳好,妳怎麼能不開心。」「妳看起來比剛開學時開心多了。」「別人都沒問題就你有問題,妳正常點行不行。」「我叫妳做什麼妳都不去做。」
妳像是聽見,又像是夢見,他們平常習慣開的音樂,那麼大聲,連說話都要用吼的。從妳的身後,那些聲音夾雜起來,像風沙一樣,一個浪頭一個浪頭的打過來。
妳想離開,去更安靜的地方,妳告訴自己,要做個理智的決定。
於是你離開了家樂福,走在悶熱的清晨空氣裡,太陽高出來,妳想起妳的頭髮,當初妳的繼父因為工作要練習染髮,媽媽逼妳去讓他染了一個在妳頭上很難看的咖啡色,妳想妳要遠遠得離開,去沒有人能控制妳的地方,去沒有人可以以愛為名逼迫妳的地方。
妳想起安娜·卡列寧娜死去時的獨白「到那裡去,投到正中間,我要懲罰他,擺脫所有的人和我自己!」妳想她死去時是後悔與不甘的,但她的話徘徊在妳心裡,妳穿著媽媽的錢買的衣服,每天吃著爸媽買的食物,妳想擺脫這個自己。
妳悄悄的回到家裡,還沒有人醒來,妳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困得彷彿醒著好幾個世紀。妳從眼角望著妳半開的窗戶,那後頭有真正的安寧。
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STxg6NuGO
但妳翻了個身,沉沉的睡去了。
後記:
其實我以前一直認為寫故事是一件開心的事,最近才發現也是可以寫得不開心的,比如這個故事,這麼廢的主角去死一死算了,至少還是個完美結局,但我的理智告訴我我要寫個關於「一個廢物的矯情與自憐」的故事,就像我一樣,批判自己感覺真是不怎麼舒服......
反正這個主角她無論做什麼都是矯情,就連「意識到自己的廢」本身都是矯情,批判自己是她保護自己的方式,感覺我這種人活著真是浪費社會資源。
話說因為跟女主角一樣的原因被染頭髮了,真的超難過,每次看到頭髮都很難受......
ns 172.69.7.161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