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口氣，我耐心的向老是對自己的事過於遲鈍而讓人無力的人解釋；條理分明地解釋的過程中，我一瞬也不瞬著緊盯著稍不注意就會走神（以逃避事實），或將思考迴路接到奇怪區域的同性友人的表情──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但我卻感覺到了一股令我揪心的無奈和哀傷。

 

　　然後往往不自覺就會吐出讓人不知道是該先掐死他還是先自己找面牆去撞的話的冥漾，再一次讓我深刻的認識自我──原來我是這麼一個理智的人。當然，我再理智也還是有一個下限的。

 

　　冥漾漠然地將臉轉開，並刻意在周遭放出冰冷氣息......雖然我認識「你」的時間很短，但憑著我和「另一個你」不只三年的交情，這種時候就是要──死皮賴臉的巴上去。

 

　　何況，別人都說追女友就是要不要臉再不要臉，然後更不要臉才行......嗯，冥漾應該可以歸到女朋友這類吧？

 

　　於是我在冥漾整個背過身、兀自搞憂鬱時，慢慢貼近他；一邊矯正他不知打哪兒生出的、我一直注意不讓他萌生的被同情的感覺，一邊將蠕動著吐出字句的嘴唇湊近他的耳朵......在我的唇幾乎碰到他的耳垂十，我也一把將他擁入懷中。

 

　　他沒有任何的反抗，既像是無謂，也像是臨別的贈禮。

 

　　忍著泛酸的心，像一般路上看到的小情侶會有的親暱動作，我將下巴靠在比我矮了些的冥漾肩上，用肯定的語氣問出他是否即將離開的既定事實──而他所能給我的只有，沉默。

 

　　將頭埋到冥漾頸上，貪婪的汲取屬於他的味道，然後幼稚地說:「還真是有點嫉妒那個被你喜歡的『冥漾』阿......」何止嫉妒，我恨不得立刻把友人推銷出去，以斷懷中之人對他的念想。

 

　　我知道，一旦冥漾決定要做什麼事之後就絕對不會因為其他事情而改變──不論哪個冥漾──所以我沒提「能不能別走」這種沒意義的問題，而是退而求其次的問他：「你還會回來嗎？」

 

　　現實往往和人所希望的不一樣。

 

　　當我將手臂收攏，而冥漾開始微微掙扎時，我便料到了他的答案，所以就算當那殘忍的二字清楚通過我的耳膜，我也沒有放手的打算──既然不願意許給我未來，那麼請交付我你的現在。

 

　　所以我向冥漾提了一個很惡俗的要求──陪我過一晚。當然，這只是我一時腦袋發熱才問出來的，我原本就沒打算從他嘴裡聽見任何肯定字眼──雖然我有那麼一瞬間我想過要順從自己的慾望。

 

　　然後冷靜睿智的他向我複述了一遍他喜歡的對象的身分作為回應。

 

　　我懂他想傳達的意思。他拒絕了我，再一次的，以極其委婉而不會令我難堪的方式......我好恨為什麼我聰明到聽懂了冥漾再三斟酌過後每字每句，又恨冥漾拒絕了我卻還對我這麼溫柔，讓我忍不住存有希望卻偏偏清楚這是沒有結果的單戀。

 

　　我放手，恢復朋友之間應保持的距離和恰當的態度，自娛娛人的打趣了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為；冥漾也貼心地順著我的話荏，輕巧的帶過這個話題。

 

　　我們又打鬧了下──朋友相處時總少不了玩笑性質的動手動腳，男孩們更是一不小心下手會沒個輕重。捶了冥漾的背一拳要補第二拳下去時，我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他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冥漾神色未變，像個正常人一樣笑著奔向床頭......上的空杯。

 

　　電光石火間，我的心臟突然大力抽痛了下──冥漾他不能走！

 

　　我有這樣的強烈感覺。

 

　　於是我將才跑回床邊的人撲到床上去，並順勢將他壓在身下，然後我告訴他我的預感，求他不要走──這大概是我活到現在最卑微的一刻吧。

 

　　鐵了心要離開的冥漾斃了眼就要將頭轉向旁邊，避開我懇求的目光......俯身──傾軋我全身重量、所有愛戀──我攫住那張不自覺抿起的紅唇，狂放的撬開其實沒怎麼用力合起的唇齒，將舌探入，強迫對方軟舌與我的糾纏，汲取對方口中津液。

 

　　冥漾整個人傻掉──呵！這點兩個冥漾倒是如出一轍......傻愣著讓人大吃豆腐──初次接吻得他連換氣也不會，等他回過神來也沒力氣將我推開，只得用舌尖試圖頂出我在他嘴裡放肆的舌頭......雖然我知道冥漾的意思是拒絕，但一般人不會這樣拒絕阿......這根本是邀請好嗎，冥漾。

 

　　強自壓下被挑起的性慾和幾乎就要控制不住的心情，我戀戀不捨的緩緩撐起身，離開被我吻得滿面潮紅的......好友，並艱難的自喉頭擠出道歉的話語。

 

　　我知道，我跟他的交集到此為止了。

 

　　然後，冥漾平靜的爬下剛剛差點被我要了的床上，當著我的面甩手丟出一個我不曾見過的帶有力量的陣法，離去；從起身到離去，他不曾給我哪怕一個眼神，也沒再對我說哪怕一個字，唯一留給我的只有滿室空寂和迴盪在若盪空間裡的三字餘音。而我也不再阻擋他的離開，我唯一做的只有靜靜的看著他，記住他的相貌氣質表情身影味道......

 

　　他走了，房間空了，我的心也跟著空了......眼睛突然一陣酸澀刺痛，喉嚨也好似被什麼鯁住；眨了眨眼，眨掉模糊不清的視線，嚥了嚥口水，吞下無形的酸澀苦脹的異物，我跌躺回床上。

 

　　這一別便是永遠，可是我......

 

　　－－－開始流動的時間－－－

 

　　什麼樣的事是你永遠的遺憾？

 

　　對過去的我來說，我可能想了幾個月都還想不出一點點我覺得遺憾的事情，因為我從不覺得放心思在已發生的事情上有任何意義，是故也無所謂遺憾；而今，我才明白為什麼這道問題會存在──因為後悔。

 

　　我後悔沒有千方百計留下那個人──那人堅決地離開，為他愛的人抹掉自己的一切──所以也就注定了沒有堅持留下他的我將抱著遺憾度過餘生──在那人離開後發現自己愛慘了他，但那人卻再也不會出現在自己眼前，甚至某天走在路上發現他堅決離開為的是什麼後隨之而來的愕然和悲傷......

 

 

　　「冥漾......」向空中伸出手，張開；努力回想那人的一顰一笑，但出現在腦海中的人卻是最近偶遇的「完整的」好友......

 

　　無聲的，幾顆水珠從眼眶滾落......

 

　　──你對自己比誰都狠，但你可知道有人會為你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