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嗎？」重柳族用他那雙藍色眼瞳注視著我，又重複了一遍。

 

　　值得嗎？

 

　　聽到這不過三個字所組成的問句，我竟然答不上來，只能抱著被我敲暈的他靜靜地坐在地板上。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從我硬生生地被學長跟本體拆了開來、從靈魂上撕了下去，然後一力承載下所有學長無知加上無心下對他造成的傷害，加上我和本源分離本就虛弱的殘餘精神力──被強行從靈魂還有本體拆下、分離出去的我其實也就只是個精神體罷了──消失，本來就只是我唯一的選擇。

 

　　只是建立在唯一的選擇──消失的什麼也不剩──的基礎上，我還是有兩個選擇的──回歸到本體上，讓他的靈魂回復到原本的完好──別以為這回歸到靈魂裡我就沒事了，所謂的回歸，就是將我這個精神體融入他，用以使精神和靈魂回復完好，事成之後，我也就不復存在──或者逕自在這個世界裡遊蕩到我把自身的能量耗盡，同樣消失的連渣都不剩──這麼一來，靈魂不完整的他雖不至於出什麼大問題，但從今以後也不會太好過，並且是生生世世。

 

　　我又怎麼捨得讓他受苦呢？既然都要消失，消失的連渣都不剩根本一點價值和意義都沒有，還會影響到我最重視的他，我是腦袋不小心被門板給夾到了、被學長給打傻了才會做這種會損害到他的選擇；前者，雖然同樣是消失的連渣都不剩，但換一個角度來看，我......和他也算是生生世世都不會分離了。

 

　　想了這麼多，我忽然發現我先前想的那些不過都是屁話──「曾經，你也問過他這個問題，當時他的回答模稜兩可到近乎任性；可是我不一樣，我知道我要做什麼、想做什麼，我現在就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值得！」

 

　　就像之前他回答完青年這個問題以後一樣，青年就站在那邊看著我。但這次他沒有再解開他臉上的布料、露出被包裹在裡面的銀白色頭髮，以及他那像精靈一樣近乎到有點完美，不過沒有精靈那種自然感，反而是一種讓人感覺到壓迫、力量的氣息的臉型輪廓，和其幾乎有一半都刺上了淡色圖騰的臉。

 

　　「值得。」被重柳族的三個字逼出了我一直沒想過，甚至是逃避的答案，我一直以來有如千斤壓於其上的心也終於獲得解放。我感覺我原本疲弊虛弱的心臟正大力的跳動著，為了我剛想通並面對的事實──「我愛他！愛到可以為了他而消失，愛到讓我有膽以自己為代價對你提出要求，愛到讓我可以不去在意米納斯、學長他們同樣如利刃劃在我心上的選擇，愛到讓我堅定的站在這裡面對一切。」

 

　　重柳族似乎一直都波瀾不興的藍色眼睛注視著我，我無懼而滿足的抱著和渾不知事、安然恬靜昏睡的他的樣子清晰倒映在他眼底，然後......我以為我看錯了，青年應該沒有任何情緒的眼裡出現了疑惑、不解還有......憐、憐惜和失落！？

 

　　我一定是太衰弱了才會產生這種奇怪錯覺......

 

　　「不理解，看到你被精靈族的殿下強拉出來以後為什麼會無法下手殺了你......」再一次的，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青年聲音相當低。

 

　　我啞然，腦袋一時間無法理解重柳族的話......但我又想了想還是想不明白，那就別想了，該是我上路的時候了......這話由我自己來講怎麼感覺怪怪的？

 

　　話說老頭公的結界就是堅固，看我到現在還好好地待在裡面和重柳族講些五四三的順帶進行腦部活動，一對黑袍來有老姊跟然他們在外面.....老姊還有然在外面？！

 

　　看到我終於捨得把注意力分出來，然後發現他們的到來的老姊和然......沒有太多的表情和情感的回看我，好像我只是個不相干的陌生人；原本在努力敲打破壞結界的黑袍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停了，一個個此時都或站著或靠著或坐著，安靜打量我，像是看一個物件一樣。

 

　　唔......還是，早點回到他身邊待著好了，我只要有他，就夠了。

 

　　只是眼睛不知道怎麼著......有點酸澀，還有點模糊。

 

　　眨眨不怎麼舒服的雙眼，我仰著頭，看著重柳族的雙眼無所猶豫地道：「重柳一族、獵殺妖師一族，你現在只需要導正時間的錯誤，遵循誓約──立刻。」

 

　　青年眼睛瞪得大大的，有著驚慌和哀痛的藍色眼睛倒映出一把透明到毫無雜質的短刀─那柄短刀貫穿了我的胸口。

 

　　「呃！雖然正中要......害，你也看一下位、位置，要不是我......咳！根本沒有血這種東......西，他、他會......」被我的血弄髒的。

 

　　很俐落、很乾淨的一刀，幾乎讓我感覺不到疼痛；趁著還看的見、意識尚在，我試著以輕鬆的口吻去化解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有點傷心的青年可能會有的怒氣──誰讓我居然對他用了妖師之力呢──可惜用了能力的我力氣本來就沒剩多少，根本沒幾個字是連貫的，只能斷斷續續地說──這樣應該不會把我想讓重柳族青年放鬆的調笑的效用給打折了吧.....

 

　　我沒能把話說完。腦袋沉沉的，眼前開始昏暗一片，只覺得一直以來有如千斤重的身體越來越輕，懷中的他的重量、一直都忍受著的和本體分離的痛楚也漸漸的感覺不到──我知道，我在消失，要回到他那裡去。

 

　　僅存的聽覺和觸覺也正在剝離。兩者中先消失的是聽覺──我好像聽到應該被隔離在結界外的人的躁亂聲──然後，也是最後，才是觸覺......隱隱約約的，好像有液體滴落在我的臉頰上，溫溫熱熱的。

 

　　不知道是誰──我猜大概是重柳族──抽出了插穿在我胸口的刀，然後，我的意識也徹底的歸於虛無......

 

　　最後的最後，我這樣想著：真好......我可以一直和他在一起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