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ument3:Anatomy of Anatomy of Criticism(海英慈的文学批评)
文件三号:海英慈二十三岁末尾,在研究生文学理论课程上的文学理论批评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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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对大家可能感到的无聊道歉。我确实试图脱稿讲解过,但出于我实在是一个太不喜欢,也对与人交流这件事在长年累月中感到疲倦的人,我并不喜欢同人讲述我的真实想法,尤其是没有一个妥当的语境时。被限制在讲台上做presentation不是一个让我放松的环境,而让我在这里做真心实意的评论就像让熄灭的火去释放温暖一样,难以做成。
这种不愿与人交流的倾向也造就了我对文学的热情——我们在这个教室里相遇,虽不至于对文学感到狂热,但起码不讨厌它,而个人当有各人的理由。有人觉得它有趣,有人觉得它打动人心,而我依赖于文学与我自己对话。在写作文学的时候,我不用理会日常生活中种种礼仪和安全的限制,认识我自己,而,鉴于此,读过这本书序章的人可能就会明白我为什么如此讨厌它。
尤其感谢我的搭档对我的支持:这是个充满个人倾向的任性presentation,贺腾同学在与我讨论后提供了许多宝贵的意见并允许我自由表达想法,如此我才能完成这个讲稿。
此稿很长,也敬请让我陈述完毕,作为我读此书的工伤补偿。
大部分文学家不喜欢评论家,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太多评论家不明白什么是创作,怎么才叫创作。
创作需要的是一种“克制的疯狂”,像现在我看着你们,我理解你们,观察你们,思考你们的可能,你们的矛盾与纠葛,你们灵魂的躁动或沉默——创作在于人格的解离和共情,这并不简单。
试试问你们自己这个问题吧:为何文学专业的结课论文不能写散文,不能写诗歌,不能写文学作品——为何文学专业成了文学批评的同义词?
我不在这里回答,但我在这里说,我厌恶这个企图将批评和创作平起平坐的批评家,弗莱,因为他说的甚至不是真实,他知道的,甚至不是真实,他却奉为真理,而他的真理,到了今天,并非不是事实。
请诸位区分这些词的差别。
我相信我已经比我自己年轻时冷静很多了,但这本书,在我厘清了他的逻辑结构后的真正感受就是:“我要将红旗插满世界”。这句话是调侃,但弗莱本人处处是反动——他反的不是一个政权,一个意识形态,而是人类。
为什么?因为他企图将文学系统化,将文学科学化,将文学和大众的“偏见”分离,并说他的理由是为整体的文明体系提供良好的文学素养作为辅助。让他们这样有经验的文学批评家来给出公正, 客观的评价,那么,我们必须问:
什么是公正,客观的评价?——是一种基于已有文学体系,在大量的阅读和训练后培养出来的结构化阅读能力而产生的评级。
已有文学体系是怎么产生的?已有文学体系的产生中含有大量的追名逐利,颠倒是非,只有上层阶级才能发声,丑化对立阶级,不让被统治者发声。
那么,被从这样的文学体系中归纳出来的所谓文学的科学结构,是怎么样的?
是狭隘,有缺陷,单一,没有创造力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留下任何余地,从头到尾地批判弗莱。并且我会用简单的例子在这个展示中证明,他所总结的知识,不仅浅薄,也欠缺阐释力。
这个presentation很长,我也准备了将近四天,其间的情感波动如有此下三种,“暴怒的红温”,“心平气和的慈悲”和“灰心丧气的接受事实”。我发现这三种情绪确实也提供三个解释这本书的三个信息维度,故因此划分范围。
在心平气和部分中我会讲解弗莱的大致思路。A of C可以说有三个部分,而尽管它们并不是像列出的那样在书中也是线性排列的,但毋庸置疑它们存在逻辑联系并且分散在书中,我在此列出并讲解。
第三部分显著问题第一是资料筛选。主要基于西方文学作品,以基督教和希腊文学传统作品为主。创作者主要为20世纪前的白人男性作家
我们当然可以问首先这样推理出的系统是否对整体更大的,更广阔的世界文学有阐述力,毕竟西方文学和世界文学的关系是未知的,弗莱也没有进行深入探讨,比如人类的共同模式,文化原点的相似性,这涉及学术的严谨性。但我们就为他做一个宽容的让步吧:
我们承认大部分文学可以有以下四个维度:模式,意象,剧情,人物原型和文体。虽然这无疑让弗莱的论文显体大不掉,若我来写,绝不如此。
但这就能为弗莱的“立场”——他认为只有知道,并经过高强度训练,明白文学如此的组织原则的批评家才能产生最好评论,并且力求摈弃外部因 素诸如道德,经济,政治和等等方面的影响的理由了吗?
这取决你认为什么是好的批评,什么是对批评最重要的要素:是技术,还是态度?
我在这里提出几个问题:
优秀的作家考虑的更多的这些问题吗?
当你对一部作品感兴趣时,你会寻找哪种类型的批评?一个顽固、意志薄弱、情感僵化的反革命者,在了解这些知识后,能理解一本真正充满激情与力量的伟大著作的辉煌之处吗?
我会展示一些贴近生活的例子,来让诸位明白我说弗莱有立场错误的原因。
请快速浏览这段英文。这是为了证明我没有编造,因为就算同学们自信自己英文的水平,可能它们低估了英文本身的孱弱。请阅读中文。
在你觉得自己理解后,请看这个屏幕上的作品,并且回答它的模式,并询问自己的发现,我会省略进行直接评论。
主题模式是弗莱说的十分抽象的部分,但其实简单易懂,起点和晋江的标签系统就是模式和主题模式的交错部分,读者用来辨认自己喜欢的“爽点”
意象部分和原型一般属于总结,但由于归纳材料来自大部分读者不熟悉的西方古典文学,显得格外冗长模糊,请看中文总结。
然后你会发现你对此相当熟悉:请回忆高中诗词鉴赏中意象鉴赏题,它研究的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而至于诸位喜不喜欢做语文试卷,这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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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路是一个弗莱由于太过自信和傲慢闹出了大笑话的部分,虽然这个笑话出现在了“意象”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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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讲这个笑话之前,请看看他对套路的总结吧,感兴趣细节的请阅读原文,我再次重申:他对西方原典的概括并不是不对,而是没有他说得那么重要和中心,因此,这是立场问题。
弗莱迫不及待地抨击怀特曼,说“怀特曼是反对原型复用的,希望作家写出新的主题”。弗莱因此说:“但是怀特曼忽略了特洛伊战争的主题是西方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你看叶芝写《丽达与天鹅》,艾略特写《夜莺里的斯威尼》,里面提到阿伽门农这些典故,对懂行的读者来说照样震撼力十足。”
言而总之,这句话,翻译过来,差不多是这样一个场景:
阅文集团的编辑跟你说,小x,别写你那斗罗大陆的套路了,诡秘之主现在都不好用咯,搞点新套路读者才有劲,你也写得有意思,不是吗?
你说:你懂什么?斗罗大陆是我国网文文化不可磨灭的一部分,总会反反复复地出现,你看那传说龙王和终极斗罗,虽然扑了,但也赚了不少啊!懂行的网文读者总会从里面获得不少乐趣。
而且你说的新套路,怎么可能!文学有自己的结构,换汤不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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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已经基本讲述完了他的逻辑框架,正确和错误之处,我要开始我的演讲了,会有些长,感恩各位聆听,但就算有人厌烦,我也不会停止,因为我被迫将它翻来覆去阅读多遍,必须宣讲我的感受。
我们的世界和历史,在人类的一次大解放后已经像是新发芽的树般分出了无数枝蔓,你可以想象他在用那来自黑暗时代的一根极小的分支中得出的观察,企图概括和容纳所有的分支。
如果一个人用归纳的方法来接触文学,这个人永远不可能得出真相,真相无穷无尽,而得出真相和系统也不是我们的目的。
弗莱在本书中所做的,如他自己所说,是试图对文学做一个全面、概括性的分析,但实际上从目录上看,不妨说,引用他自己的话,“(企图)给文学领域创造一些词汇,这些词汇可以发挥像奏鸣曲或赋格、调性和节奏之于音乐一样的快速指认作用”。
这倒无伤大雅,最多不过是无人在意,而且文学术语词典上除开他基本并非原创的十几二十个词汇以外已经有几千页了,我没有感受到他的创新有除了党争以外的意义。
更严重的是,这些非原创性的词汇来自西方传统,而且很多来自古希腊一脉的传统。对这些非原创性词汇含义界定的推导过程,也大部分来自二十世纪以前西欧(连东欧都没有)、白人、男作家的作品以及部分神话。弗莱并没有权威说这样的归纳性框架就是最好的批评体系。
结合他把其余所有人,包括作家和大众,“充满偏见”的品味贬得如此低,而他自己提升到西方文明卫道者的地位,以及他的创新力度,不得不说弗莱的自我感觉是非常好的。
这是弗莱的另一本书,《培养想象》,在这里你也可以看见他的偷换概念。同时,他的学生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也展现出了将文学上社会构建含义的倾向。他们的逻辑是:“只有对文学施加怎样的方案,社会才会变好,因此,我们要建设良好的文学体系。”恰恰相反,个人天才和社会变化远远大于所谓文学体系建设对优秀作品涌现的重要性,后者可谓与此并无相关性。
若艺术的灵魂是基于人类的体验和最核心的某种情感,那么弗莱为何不提及?如果艺术情感被包括在了他的概括中,那么人的心、人的感情,怎能被说成是“constituent part”?若艺术是人的创作,那人的感情怎会是对好的批评来说没有意义的“偏见”?道德和正义怎会是与文学无关的外部学科?
如果你认为文学确实是一个专业的领域,需要一些专业的知识,比如说结构、流派、典故等等,只有专业评论家才能干好它,弗莱也错了,因为他得出这个知识体系的方法是归纳,而归纳有作用领域。请问从我们无法知道,起码是未经论证究竟是封闭、开放、半封闭的域A里得出的体系,可以用来对与A关系未知的领域B评论吗?或者说,作为域B直接关联者的你,真的愿意越过你自己,接受域A归纳收集者的评价并将它奉为圭臬吗?
如果你认为文学属于每一个人,是诞生自人的意识与现实交汇的产物,是人生命的记录和伴侣,你应该认为弗莱是错的。这个信念的本质意思是,文学是人作为个人、作为整体,在生活、历史、意识中的反映,文学可以是你自己。请询问你自己这个问题:为什么只有专业的评论家才能评论你,并且只有这样的评论才是最中肯的?你有没有想到什么,比如规训,比如凝视,比如权力?
有人会反驳说:“斗罗大陆恶俗,西方文化高雅”,那么:西方传统并不仅仅是古希腊“逻各斯”中心的体系。殖民主义、蒙古入侵、穆斯林战争、女巫猎杀、共产主义——这些全是西方传统的一部分,弗莱先生却只字未提。以暴怒成文,然颇有一理。
弗莱搬弄是非、春秋笔法,企图证明文学是一个封闭而开放、有自己特点的、和人类文明共进的领域,但他自己的文明观是狭隘的,欧洲中心的,白人至上的,男权的。他的文学观必然也这样。弗莱很懂文学结构,但他文学观垃圾。这说明什么?说明懂文学重要的不是搞懂它的结构,而是提升自己的道德水平,提升自己的感受能力。一切以人为本,以善为本,以真情为本。写这个跟吃错药中毒了似的。
你可以说弗莱编了本写得很不精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语文版,但是他太傲慢了。谁喜欢谁可以看,反正看了他的搞笑论述方式和人品,我仔细看了不少,但很多确实没仔细看。我也不会道歉的,因为我已将他拿捏。
PPT上的是两个隐晦但典型的本质轻视。但弗莱轻视作者,轻视感情,轻视人对社会、道德和正义的需求,都是他不尊重任何人的表现。这是一种不正义行为。而,当然,我们应该意识到大部分在社会上“混出些”名堂的人都很注意自己的“正义”,必师出有名。
弗莱在本文中使用了11个“justice”,他说“justice is the internal condition of an honest man and the external antagonist of the criminal”,是一种经典的懒惰正义观,接近于“只要我循序契约精神诚信行事并不触犯法律,基本上可被认为是正义”。倘若我说“弗莱基本以西方老白男文学写了一本全面剖析批评和文学的书让大部分读者不快了”是一种不正义,他是不会承认的。这就像我说“一名大学老师不经过华兹华斯的同意将华兹华斯称为‘华子’是不正义行为”一样(当然,这名教授还说过类似“但凡内容是关于女权主义和后殖民主义的论文,(我)将一概不看”)。没有任何法律依据可以斥责这名教授,因为这类人对正义的定义已基于压迫性的体制,内化于心,全然服务于自己的方便。
如果弗莱依然坚持他对道德是尊重的,只不过在为文学提供一些方便描述的词汇,如他在他一贯的假想敌互搏中如此写:
“肯定有人会跳出来反对,就像前面假设的音乐例子一样,说我们这些分类太死板,根本没法体现文学的多样性,或者说跟他们的阅读体验八竿子打不着。但问题是——搞清楚文学的结构原则到底是什么,这事儿难道不值得讨论吗?再说了,文学本来就是玩文字的艺术,要找词儿来描述这些原则,总不会比音乐里找什么‘奏鸣曲’、‘赋格’这类术语更难吧?”
然而实际上他所作的可绝对不只是探究“structural principles of literature”,因为他同样也写了这样的句子:
“这套‘进步主义’的歪理反手就能给你扣帽子——动不动就搬出‘世风日下’来道德绑架。”
我的假想敌弗莱先生可能会说我需要看语境,那么若我再拿出他这个句子,又如何?
“那些所谓的‘权威评论家’,或是那些只会照本宣科的批评代言人,对待这些材料往往就像哈姆雷特对待掘墓人——除了偶尔捡起一两块头骨来大发是非议论,对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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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核心是信念,感情和思想,绝对不是技术。
批评和创作,哪个对于艺术来说更重要?
创作:因为创作可以让人快乐。创造属于每个人。
弗莱说:“The practitioner of literature and the producer of literature are not quite the same”,但他应该记住,评论家是服务于人类,而非一个西方文明,服务于人类的真实,人类的历史,人类的感情,人类的痛苦和人类的美的。他们编写和收集优秀的作品,为后世保存它们,记载对于理解它们含义必要的信息,并且始终将正义,道德,公理以及同普世相关的一切内容保存在心,谦卑而欢乐地作为艺术的欣赏和网络管理员,而不是将他的品味技术比作数学能力、钢琴技术,企图将它科学化、体系化。他的一系列谬论表示他的智能水平不堪一击,他的道德水平昏庸平凡。
就算我说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会有人反驳我,说他的方法也不是没有用。
我再说最后一个例子:请问诸位还有看过除艺术领域外,另一个学术界完全对实践生产几乎没有任何指导意义的学科吗?
文学是与人共进的学科;文学不可能是一个独立的,和价值判断割裂的领域。弗莱不是第一个割裂它的,也不是最后一个割裂它的。他必然割裂它,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艺术创作,什么是“字字读来皆是血”。我要做的不是批评这么一本无关紧要的书,我要说的是事实:
艺术的重点不是技术,而是心念,一种力量和强烈的动机。
批评界从来不懂得什么是文学。从父权社会开始,文学就成了它们的傀儡,它们的靶子,镀金磨光的工具。文学真正的力量还未被释放出来——谁都会说话,谁都可以做文学,谁都需要文学。一句话就可以是文学,它不是为了被归纳进一个系统而诞生的。
文学因人的生命而生,而人,无论外在的环境如何试图将内在囚禁,终于是自由的。
我们需要的是保存,是沟通,是交流,不是树立“正典”、“文学价值”、“标杆”的批评。
感谢你们诸位的善意聆听。愿弗莱安息,我相信他的局限性并非不曾让他自己感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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