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汀的樣子不似在開玩笑。她將目光投向幾乎完全陷入漆黑的波濤,我順着她的目光,看到神域沒入海面所泛起的光暈,在浪上留下一道銀白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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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打了三年,你殺了我三位使者,我們要談的情也談過了吧?」她轉而凝望着我,眼神渺若煙雲,淡淡地說:「縱然如此,我打敗了你,成王敗寇,你服嗎?黑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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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氣上心頭,想拍案而起,卻閃過一絲念頭。她是否有意激怒我?用意為何?克里斯汀確實是贏了,憑着她的奸詐和詭計,而且一年前的七月島夜襲,她也擊敗了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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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登戰艦傾巢而出,帆影遍布漆黑海岸。他們在礁石灣岸外將七月島包圍,迎擊每艘想逃離的私掠船。島上的海盜亂作一團,他們大多不是正規軍,只是群烏合之眾。停靠在島上,只為了補給和享樂的私掠者慌忙逃離。但拿着自己命豪賭的白癡,很快就一個個沉入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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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隻觸礁沉沒、舷側被龍頭戰船擊穿的不計其數。我在吵鬧聲中醒來,在床上越過四位赤裸的情人,披上黑外套,於檀木硃子的窗簾後看見遍布大海的火光,我馬上就知道伊登人來敲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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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沒有另一個勢力膽敢圍攻七月島。不會是納蘭人,他們打造寶船艦隊、遠征南海的時代只記載在史書中,如今他們只是四處貸款、求和的䐁人。也不是卡兒,他們不屑乘座海上大船,遼闊草原才是他們的逐鹿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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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大陸東側的東鄧帝國就更不可能了,若然他們真的打算剿滅海盜,我會看到的就是白影在空中緩緩靠近,然後被漫天焚燒的火雨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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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便意識到,這是我殺死第二位海王特使的報應。那些滿嘴廢話、該死的太監,還有他們自以為是的女王。但女王真的發怒了,役使她龐大的艦隊找我尋仇。從伊登渡海而來要兩個月之久,只有諸神知道為了伊登人的榮譽,女海王打算如何揮霍國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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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伊登有的就是錢,新鑄的帆船金幣聽說含金更多,使得亞達慕各地都在流通女海王頭像、她的正面,還有烈火般的雙眼注視每個人,無論是貪婪的靈魂,還是染血的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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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荒謬的戰鬥一直維持到早上,直至我領着船隊突圍為止。那些慌不擇路的亡命之徒,把畢生累積的寶藏都沉到海底,一併還有他們的自由、夢想與船艦。本在七月島停泊的五百多艘私掠船,沉沒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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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前俘虜回來的五層納蘭寶船,被我改建成一所豪華的飄浮酒家——夢月畫舫。我帶着船隊離開的時候,她的煙柱濃烈而漆黑,就像畫布上一絲不願褪去的礙眼墨跡,升得比其他焚燒的船隻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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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稀記得,畫舫前庭的金字請來了納蘭的書法大師,提上「夢裡雲煙醉臥月,月下波濤笑懷夢」,字,正是當時最受推崇的青洲落雁體。想到這裏,我不禁意識到落霞樓前院的對聯為何看上去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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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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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聲道。也許在其他人眼中,海盜沒資格說這句話,他們掠奪海上商路、殺戮成性,還俘虜旅行者賣作奴隸。但我還是有自己的榮譽……或許是執着,我不願平民遭遇無妄災難,又成為奴隸,就像從前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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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從來只搶官船,至於商隊,我只徵路費。也許我心底有個天真的想法——我只為了在獠牙群島建立一處歸屬,讓那些為世所迫、無家可歸的人能在浩瀚大洋,找到一處浪靜風平的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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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汀和她野心所帶來的災難,我為何要屈服?我為何要成為她贖罪的棋子?我輸了,大概意味着我的夢虛無縹緲,已被時代的浪所淹沒,但我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