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李業華發了一團奇怪的夢後從八卦陣醒來，上班對着眼前這份眼花撩亂的數項，心裏總是覺得自己能幹一番更大的事業。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GbD7Q5exn
自從中學畢業後，將退休的父親警告他別要醉迷於纏人擾心的政事。這片土地沒有智慧應對怪物，李業華也沒有，所以愛莫能助，且愛勿助，自找麻煩。之後李業華便讀上計量金融，副修電腦科學，不觸一瓣政治，可惜畢業時碰上恒大崩盤，「大到不能倒」的傳說給一系列的政策戳破後，維穩的政策還是擋不了通脹的來臨。李業華還是進入了塌縮得嚴重的金融業。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iEvgWF5DM
「Raymond，來我辦公室。」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掠過李業華的桌子，李業華立刻放下數紙，心知不妙地跟着男人走。眾人的目光亦隨之緊隨。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tQby5FNkt
最近搬居了，睡得不好，對不起；我會留意，對不起；令你失望了，對不起。無論如何，在這都市先 卑躬屈膝説「對不起」就對了。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FjwSunEhC
「Raymond，你的業績保持得不錯，公司想你下年去英國分部學習，你想嗎？」李業華愣了愣：「對不起，你説去英國？」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kLmYMly5u
「公司有一個跨國交流計劃，每分部推薦一人到外地交流三年。」肥大的掌心按在米白色的案子上，前頭的小型鐘擺一晃一晃，滴答滴答地填滿了房間的靜寂。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JgmTYsQqq
李業華命運雖不算多舛，但亦不算順風順水。找到一份高薪的工作卻遇上經濟危機，努力賺錢搬家了又碰上一個迷信的業主，如今連一頓好夢也覺奢侈。有幸去外地交流，又不知有甚麼災難緊隨。唉，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李業華點了點頭：「我太幸運了，多謝關照。」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02AEVfs0U
「這是你應得的。」肥老闆掐一掐鼻尖，拿了張紙巾——嗞——大沱鼻涕包裹在紙巾裏，説：「啊，冷壞了。你出去一會，待會秘書給你相關文件。」
李業華點點頭，七上八下地回到座椅上，對着一堆數字。潛意識的齒輪正中組織排序他們，心裏一陣一陣激動。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GVEV0AUyG
交流，升職，發積⋯⋯搬大屋，搬⋯⋯李業華想到此處，念到每天起居飲食的窩居，忽感無以名狀地憐惜。床褥搬得了去英國嗎，短袖短褲是不是該丟了，床頭燈呢？搬了去，能回來嗎？還是不會回來。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jJ0mpjYKL
李業華看着日光逐漸消散在銀邊窗框，中環兩側街燈披霓的亮起來，景色從藍轉至橙黃，慢慢地從自然光獨立出來。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0nYoXGvUG
女士輕輕放下文件，喚醒了發呆的李業華。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nV39x5Zl2
六點幾，淡季的辦公室裏人潮如春夏黃昏的潮水，片刻便露出大半間房的空席。李業華擱下工作，鬆鬆頸脖，便收拾起案上的物品。今天是Happy Friday，他才不會跟平日留守至凌晨。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XMGYBvuGy
他提着公事包逼進中環地鐵站，人潮紛沓而來，地鐵一循一循而去，當李業華逼進車箱時，前後已是三班車了。他的鼻尖頂着玻璃門，呼吸着令人窒息的空氣，氣霧模糊了玻璃窗。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3p8MXcmhv
「我們又見了。」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YzNZrYbdw
李業華稍稍轉身，眼角映照出一雙瘦骨嶙峋的削腮。他沒回話，閉上眼，抖一口大氣。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8sjqcwAF7
最近睡太少了。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oPSK6buN4
「你記得我吧？那次在地鐵碰見呢，你還跟我一起跑步。很久沒見，你最近過得好嗎？」那把低音富有磁性的喉聲徘徊在李業華耳鼓，揮之不去：「看你黑眼圈這麼大，一定是睡得不好了。你有做運動嗎？我每天上床前都做半小時帶氧運動，很有助睡眠。」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KLb1vJnb9
李業華的眼睛閉得越是緊繃，摺出一道道眼斑來。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bxeeobsx7
叮噹——金鐘站，閘門趟開，魚貫而出。李業華正想乘機脱身，左臂突然被箍緊，削腮靠近他的耳鼓説：「比賽快要開始了。」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NysQbW2zH
「甚麼比賽？」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PiffE5TIB
「不記得了嗎？箱跑初賽！」瘦削男猛然嚴詞厲色地大吼，眼白裏一條條的血絲都擴張起來，李業華的思緒狂奔回飛，飛至當日在車箱亂跑那一天。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V1HqHkmuk
車箱只剩寥寥幾人，他們都穿着尼龍背心，腳下一雙釘鞋。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hijne9ZdM
瘦削男拉着李業華走向車頭：「走，快開始了。」他們一徑走，身後的車箱也越來越多尼龍背心走出來，到了車頭，也少有二十餘人。穿着西裝的李業華頓覺自己格格不入。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08cj0mVby
「我着西裝，跑不動。」「不用擔心，你跑得了。」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Me0F15XkS
車頭越多釘鞋聚集，李業華越不安。「運動員」不戴口罩，卻有太陽眼鏡、太陽帽、掛在頸邊的冰巾。不知道他們哪裏出身，樣子也看不出，或者也與李業華一樣是朝九晚五的中產。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hlPlwqrat
「On your mark.」廣播響遍整列車廂。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kNqpWGMp8
「Get set.」列首的李業華感到壓迫感從後湧來。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bDA2f1tpQ
「Go.」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OCkV0voPS
釘鞋應聲彈出，削腮狂奔，李業華也不敢怠慢，聲勢浩大——啪達啪達啪達啪達，跑群掠過第一個車箱。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TYzLpNm6z
叮——噹——廣播突然響起開門聲。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H5UFnM9Y
「快點！跑快點！」瘦削男大喊，步伐即猛。李業華望去車箱外，列着一個個白衣迷彩衣，酷似八卦陣的夢中人。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AhZqqmYad
半邊跑群經過車門，門便開了。迷彩和白色人倏然湧入車箱，李業華大驚，腳步踉蹌，幸得削腮一托，並沒濟後。但聽得後方有人叫喊，一陣吵鬧，再望削腮的蒼鬱眼神，李業華不敢過問，直個一徑跑。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ecw5tkSz0
每過一個車箱，首閘車門總站着一堆迷彩衣，一閘一閘而過，跑群越來越少人。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2uYHzA7CF
十二廂，才過了四廂，跑群只剩下一半人，步速已明顯濟後，避不上迷彩人的侵襲。
「糟糕，他們明顯早有部署。」瘦削喘氣嘆説，李業華擔憂地點了點頭，奔向第五箱。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lGnLmUgNH
第五箱，迷彩色竟出其不意地缺席了。隊伍不知為何，李業華和削腮都只能東張西望尋找一些端倪，但廣播鈴聲遲遲未響。削腮不敢怠惰，領隊前進，速度仍舊。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wDnCJECuK
第六箱，也缺了。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8EGWH1NnR
「他們沒有人了！」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VmM42rYID
經歷一陣追逐，神經系統已極繃緊，忽然發現威脅消失了，隊伍有人立時感歎，群情釋然。但追逐刺激，瘦削男的氣喘聲越來越急，幸李業華年青力壯，便拍一拍他薄薄的後背：「趁現在我們慢點，回回氣。」瘦削男耍手説：「繼續去，不用慢。」
第七箱，顏色的對立已隨漸消退，人群步伐更顯散慢。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FGy0B2ar2
李業華已找到自己的節奏，卻發現瘦削男已不在身旁，跟在身後。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dZ9tu1u1h
如是者，連續六個車箱沒有迷彩色的渲染，人群已是毫無隊形可言了。邁進第十一箱，李業華特地轉身一望瘦削男，瘦削男疲憊不堪，汗流滿面，但笑顏猶在：「穩着步伐，快到車尾了。」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tnEX8IjuV
隊伍越過十一號車箱最後一道車門，李業華頓時暗感不妙。是燈光暗嗎？還是太累多疑⋯⋯一眼望去，最後一箱的氣氛明顯不同。
「加快！加快！」削腮望去黑壓壓的兩側門外，大吼。李業華右看，只見月台上站滿了閃着強光的黑色頭盔。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G7rRGaPIt
「衝進車長室！」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IF8gLr1z5
叮——噹——車門猝然趟開，黑甲黑盔衝了進來，隊形亂了方寸地四散，李業華身在列首，只見白光亂閃，腰間硬吃一棒，腳法如鬆泥企地，四周飄泊，閃避暗影，回頭一望，削腮已被吞沒有白光之中：「走啊！快點走啊！」
李業華趕到車長室門前，白光在後紛飛。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nyl13OiCo
推門，鎖門。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ARkmFDxYu
門縫傳來痛哭慘叫，光影晃搖，他卻畏縮軟攤於門後，腦裏不斷回播車箱的事，又驚又怒。「陰謀，陰謀。」李業華拉緊自己的理智，還是合理化不了這場車箱運動的結果。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3FpOre6e5
靜音列車自動冉冉開動，李業華仍坐在車長席上，愴然淚下，困惱着自己的本位。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xPGsORhj1
在列車上，不在列車上；運動，不運動；西裝，還是背心；犧牲，還是幸存；睡在床，睡在陣法，留職，交流。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g3lFXWCBG
李業華的腦袋一下子荷負得痛苦。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bsIs5rF0L
「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就是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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